她原本难以赢我,阿卜杜拉……拿拉达,假若公平斗争。
然而她不,她竟然向魔鬼美达利索取强大的异能……多卑鄙啊!没胆量光明正大地决斗,却偷偷于刀上涂抹毒药。
抛开从前的矛盾不谈,她开出的条件的确优厚,我答应了。别怪我,你也是一样的,拿拉达。但仅凭我和她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因此在余下的时间里我俩开始讨论短期内如何招兵买马,吸引一批追随者牺牲品。
我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方案:创立一种新的宗教或某种老宗教的新派系。
如果能紧紧抓住人们的信仰,就如同掌握着一把可以打开金库大门的钥匙。
这观点恰巧与贝尔的不谋而合,我们经过讨论决定采用前者,另外将二个英文单词……冰、北极……的音译拼凑成修会的名称。
七天后,以贝丽亚·伊斯克拉的名义向政府有关部门递交的宗教法人资格申请顺利通过审批,与此同时,她用别人的名字在近郊购得一栋废弃的二层别墅,雇来施工队重新装饰粉刷了一下,作为艾斯诺尔隐修会的总部。
我自然也没闲着,在避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弄来一整套印刷设备,将那个邪恶组织的第一批宣传小册子精心制作完成。
不错、不错,打着益智、健身、追求心灵宁静的幌子,我们敛了不少财,亦使许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你甚至可以说我的双手沾满鲜血,纵然我常常在深夜跪下为自己的行为忏悔。但是我没办法改变。
我不想死,更不想半死不活,纵然生存是如此痛苦。
岂料命运之神终究是不可战胜的。到头来,为我做过的每一件恶行支付代价之后,我还是不得不躺于这儿迎接死亡……真是讽刺。
☆、Debris。11 祈祷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停地讲话,上演一个人的独角戏,搞得口干舌燥,可你……我故事中的男主角,却千呼万唤不作声。
符拉季连,哦,符拉季连,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睁开眼睛?
他们说你已经死掉了,他们说如今我面前的只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他们给我解释脑死亡的原理,我才不要听!这群披着白大褂的恶魔,我敢肯定打一周前他们就在焦急地等着你的角膜,我决不叫他们得逞!
我读过报纸,看过电视和网络上的新闻,那么多所谓的植物人最后不皆由于亲朋好友的呼唤苏醒了吗?我对你仍有信心。
我全准备妥当啦,符拉季连,待你的病情一好转,我就带你走!离开符拉迪沃斯托克,离开东京,离开这些个令人恶心的城市!我们去丹麦,美丽、安静如仙境的国度,然后我们在某个小岛上买一座海边的房子。
顺便再买一艘漂亮的游艇。
这一回即使卫跪着求我留下也无济于事,虽然我认为他多半不会那么做。
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俩可以坐在家里喝茶闲聊,或者玩玩电脑游戏,要不就睡大觉,随你喜欢。
风和日丽的时候我俩扬帆出海,游泳、晒太阳、钓鱼、冲浪,也随你喜欢。
如果你还觉得寂寞,不要紧,我们养些小宠物就行,你中意什么样的?我比较青睐斑点狗,养上一大群的话,肯定特热闹。
你要不同意,我俩就改去挪威或芬兰,你要还不同意……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想去哪里都成。
我将永远待在你身旁不抛弃你逃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我永远忘不掉三天前那噩梦般的夜里:你精神很好,不愿睡觉,我就陪着你聊天。我们谈禽流感,谈国家杜马批准的《京都议定书》,谈印度洋震惊整个世界的恐怖海啸,直到微熹初露你依旧兴致勃勃。
正当我思量要不要劝你无论如何躺一会儿之时,你忽然皱眉捂住嘴巴,低低地唔了一声。
接着我赫然发现暗红的液体顺着你的指缝一滴滴落于白得刺眼的床单上。
我急忙端来痰盂。我有些担心,可并不惊慌,这是常有的事,大夫教过我怎么应对。他说,不是大出血一般没问题。
谁能预测到,这次恰恰是大出血呀!
眼睁睁地见你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快,几乎是喷射状的,我用尽一切所能想到的措施也无力阻止,惟有紧紧抱着你轮番向真主安拉与上帝耶和华祈祷,然而他们掩面不听我的哀求,不发一点慈悲。
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体内有那么多红红的血,原来那么多血能够一下子全流出来。
“救救我!阿卜杜拉,叫医生来,劳驾!我……不要死!你别让我……死啊!”
你昏迷前断断续续喊出的最后一句话令濒临痴呆的我恢复神智。你牢牢抓住我的肩膀,如迷路的羔羊。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目光,被水蓝包围的漆黑的瞳孔湿润涣散,满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我刻骨铭心。
匆匆赶来的护士们推着你一路小跑直奔抢救室,我狼狈不堪地踩着沿途地板上的血泊跟随,活脱脱一名逃亡的杀人凶手。
你蜡像一样没生气的脸躲藏在空气加湿器喷的白雾后。我伸出胳膊,很冷,衣袖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像眼泪。
我想不到办法,我是废物,我一无是处。我口口声声地喊着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居然始终走不进你的内心,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大夫们老争吵不休,由于你。虽然这帮麻烦的家伙每次吵架都关着门,不过在走廊里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从那天晚上当着我的面承认自己回天乏术时,他们就分裂成两派:一派认为综合你的病史及目前的整体状况来判断,已不具备复苏指征,应放弃救治;另一派认为既然你依旧有呼吸、心跳,哪怕是在外部仪器的作用下,就不能放弃。
我拥护后者,可积达竟污蔑说人家这样做是贪图我们的钱,他胡扯!简直是有病。
我和古舒达的干预导致前者的阴谋暂无法得逞,但你千万莫因此掉以轻心!
你不知道,这些天我银行帐户上的资金源源不断流入医院的荷包,仿佛被黑洞持续吸走光和热的恒星。我不介意变穷光蛋,可我害怕,万一将来什么时候我们无力付巨额费用,他们会闪电般地撤去你赖以生存的生命维持装置。我好担心……
求求你不要让我失望,行吗?我实在不晓得怎么办才好。想亲亲你却穿不透呼吸面罩,想握着你的手却绕不开纠结的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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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没有意识。)
☆、Debris。12 荒诞酒吧
分开多年后,我再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是在一家名为“荒诞”的酒吧。忘了吗?当时,尤拉……我的新朋友……也是你的同学兼老朋友打算娶好容易泡到手的日中混血姑娘为妻,他突发奇想在举办婚礼前邀一群光棍朋友开派对纪念曾经的单身生活,我就去了。
舞台上,有个男人抱着吉他一边唱一边弹,变换莫测的镭射彩球配合着激昂奔放、节奏明快的舞曲,疯狂地闪烁旋转。
……人们看不见那些崇高的东西,所有这些宗派,共产主义、法西斯主义……
……他们想给我们洗脑……
……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
风格强烈的饶舌歌曲,朗朗上口的旋律,曾经是我的最爱。
不过引起我注意的是歌手本人,灯光造成的明暗对比太过强烈,使我瞧不真切他的面容,然而宛如丛林的清泉般轻柔而动人的嗓音却是只听一次便会教人永远不忘怀的。我童年时代的珍贵记忆又被唤醒。
尽管略显沙哑,不如原先的清亮。
这回我不敢像上次一样莽撞,决定先去把正津津有味看表演的尤拉找来打探个明白。
观看节目的雅兴让我破坏,他很恼火,得知我的目的是想认识那位有一副好嗓子的表演者,他立马转怒为喜。
他骄傲地声称能跟你交朋友可是我的荣幸,好像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似的。
他告诉我,你曾和他一起在苏沃洛夫少年军校学习,但你当过特种侦察兵,上过战场,与敌人搏斗过,负过伤,同他这种只于后勤部队服过一年役、连枪都没怎么摸的窝囊废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向我透露了你的全名:符拉季连·彼得罗维奇·茨托洛尼柯夫。跟所我记得的一字不差。
我极其兴奋,几乎能够断定这真的是你,要求尤拉赶快引见。他笑咪咪地答应了,却警告我你并不好相处,而我没在意。
不晓得是不是蓄起披肩长发的缘故,你瘦多了。厌倦、迷茫而忧郁的神情,犹若在雨里迷失了很多年的孩子,雨水冲掉了你眼中的湛蓝和双唇的红润,印象中粉色的面颊也变得苍白,像发芽的马铃薯,更似面粉口袋。
我们坐在酒吧最靠里的一张桌子周围,此处较安静。我一如当年那样满怀期待地盯着你。
尤拉则喋喋不休地为你我介绍,他熟练地运用着花哨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词汇。
你始终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在他提到我的名字时。
我失望了,我怎么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样。我想拦住你问个清楚,可碍于朋友的面子,最终还是彬彬有礼地同你道了别。
很久以前我就经常做白日梦幻想我们重逢的情景,我想象过许许多多场景,然而却没料到现实竟这么残酷。
拥抱、亲吻和温馨的问候,我一样没见着!除了冷漠的石墙。
我多悲伤呀!多难过呀!你怎么忍心如此折磨我呢?要知道小时候的我异常仰慕你……
你可以体会到我当时的痛苦吗?即使不守信用是我的错,也有客观原因,你问都不问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惩罚我,太不够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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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的记性是有些问题,并非故意。阿卜杜拉,我亲爱的小男孩,别生气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我不曾想到,你成长得如此之快。
我面前的小伙子,黝黑、英俊,健壮、伟岸,酷似古希腊的神坻。我一时无法将他与当年活泼淘气的机灵鬼联系起来。
因此几日后你便冒冒失失地跑到我家去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地址,令人措手不及。幸亏我当天无重要安排。我事后怀疑是尤拉多嘴,但他大呼冤枉,赌咒发誓从未在不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把我的住处等个人隐私传播予任何人。
你提示我,你早先的姓名是阿卜杜拉·穆哈诺夫,十一岁前一直呆在俄罗斯。我没反应过来。
你继续提示我,你思念着一名士兵,没有十年亦有九年了。我依旧没反应过来。
你大概急了,索性捏起鼻子模仿幼儿稚嫩的童音对我讲,你喜欢刀,你渴望拥有一柄上好的野战刀。
似曾相识的话语召唤出年代久远的记忆,青草、蓝天、树林、夏季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空气……全都回来了,在我的脑海中。
我总算忆起你的身份,你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亲热地扑上前一把抱住我。那么大的力道,像是存心要把我勒死一般。
☆、Debris。14 风筝
我们曾经共同制作过一只风筝,记得吗?我是说我、你和朴哲旭。它的形状好似一只黑背白肚皮的燕,嫩黄的咀,圆圆的碧绿眼珠,剪刀一般的尾巴轻盈飘逸,点缀于翅膀和尾梢的花纹像真正的羽毛,美不胜收。
起初它挂于你的卧室里,但哲旭不在了以后,我怕你触景生情,遂征得你的许可,把它存放到我的别墅中了。
“朴是我们这儿最会玩风筝的人!”你对他的崇拜令我妒忌,我想见他,继而……你晓得的,我们三人就变成形影不离的好哥们。
我喜欢同你们一道放风筝。天气稍一转暖,不等冰雪彻底消融,你便驾驶着那辆半旧的莫斯科人载我们去郊外撒欢。
在这一望无垠的广阔旷野上,我们尽情地打闹嘻笑,犹如三匹脱缰的野马。
朴哲旭……那位面相憨厚的小矮胖子是个杰出的天才!不管多么巨大笨重的风筝一到他掌中即化为驯顺的家鸽,由他随心所欲地操纵,绝无半句怨言。他愿意叫它们飞多高就可以飞多高,愿意叫它们飞多远就能飞多远,愿意叫它们飞往何处就会飞往何处。
我根据他的嘱咐拽着线逆风狂奔。北风,但是风向并不固定,忽尔偏西,忽尔偏东。为了迎合,我只得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
哲旭跟在后头,用怪腔怪调的叫喊指导我的动作。
亚洲人毕竟是亚洲人,俄语是说不利索的,舌头不知是怎么卷的,发出的音别扭得很。
我经过几次失败,总算掌握了控制风筝的技巧,一抽一放,一放一提,抓住风力正盛的时机果断放线,终于把风筝送上天。
跑得疲惫了,我们停下歇息。天当被地当床,我四仰八叉地躺着,以自个儿的胳膊肘当枕头;你趴在我前方支起下颌,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