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见天衣居士在一旁,只得任他拉着,天衣居士看着自己的爱徒满脸的兴奋,头发滴着水,上面还沾着几根鸟毛,不由得伸出手去,替他摘下,爱怜地捏了一把王小石鼓鼓的脸颊,“前几天有点风寒,志云大师已经送了药来,好得差不多了。你这野小子,出去这么久居然还没被人诓去卖了,倒也是奇事。”
王小石吐吐舌头,“外面的人好得很,哪有人诓我呢!再说就算要把我卖了,也卖不起价钱。倒是这位小侯爷可贵重呢,噢,小侯爷,我这里只有几件我旧时穿过的粗布衣裳,你先将就着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方应看轻笑,“如此劳烦王公子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小石特意把一盘子鸡蛋炒木耳挪到方应看跟前,方应看心中一暖,他与王小石只在酒楼里吃过一顿饭,他居然就留意到了自己的口味,看着王小石的目光不禁柔和了许多。大家的确都饿了,方应看毫无骄矜之气,就着这简单蔬食,也吃得甚为香甜,王小石更是吃了六大碗饭,才摸着肚皮,心满意足地下了桌子。
天衣居士打量着方应看,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
天衣居士归隐多年,结庐而居,生活甚是简朴,房舍只有两间。吃完饭,天衣居士在王小石头上敲了两下,打发他去厨房收拾,然后一脸笑眯眯地看着方应看,“小侯爷,你大概也累了,今晚只得和小石头挤一张床了,明日老夫再作安排。”方应看本来就是可上可下的人,于是点点头,满脸的恭顺乖巧,“是小侄贸然前来,叨扰前辈了。”
是夜,方应看跟王小石两个人住在王小石以前的房间。他做在床上调整内息,突破了几次,仍是滞涩不前,只得放弃。王小石进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方应看穿着自己那件白色的旧棉袍,额头带着汗光,眉眼略弯,眼眸似一泓泛着桃花的深潭,对着他微微一笑,仿佛漾起一个红尘中的迷梦。王小石不觉想起在上京路上遇到雷纯时的那种感觉,原来绝世的美人不分男女,都会让人看了心都会抽痛的。
王小石这么一想,只觉面红耳赤,不敢再看,慌慌张张地转身,“小侯爷,你先睡吧,我还有衣裳没洗呢。”。
王小石不知不觉踱到了天衣居士的门口,听见师父在里面叫了一声,“小石头。”他连忙推门进去,“师父,你叫我?”天衣居士点点头,示意王小石在他身边坐下。“我问你,这个方应看的山字经可是从你元师叔手里学来的?”王小石垂下了眼睛,“我不知道。不过,元师叔是死在他手里的。”天衣居士又问他,“那小子本来只是练功错了,如果及时有人疏导,断不至于受这么重的内伤,他爹方歌吟怎么不管他?”王小石挠挠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小侯爷是一个人在京城里的,方大侠没和他住在一起。”
天衣居士叹了口气,“无情曾写信给你,叫你帮忙治他的伤?”王小石一双乌黑的大眼看着天衣居士,“嗯。师父,你就帮他看看吧,小侯爷也怪可怜的。”
天衣居士敲了敲他的头,“上次带回来一只山豹,差点把乖乖都给吃了,这回居然带了个人,真不知你下回又会带什么回来!”王小石见师父答应了,于是笑得眉眼弯弯,“下回带师娘回来。”天衣居士笑骂一句,“小兔崽子,敢拿你师父打趣!”王小石做个鬼脸,连忙一溜烟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衣居士目送王小石的身影消失在门边,转头看着窗外的山月,想起方应看那双好看得让人心头一漾的眼睛,不禁低叹,“他的这双眼睛,还真像你。”
王小石回房的时候,方应看已经睡下了,呼吸轻浅绵长,露出的颈侧肌肤白玉般无暇。王小石把烛台移远了一些,蹑手蹑脚地躺下,不一时也沉沉睡去。
次日,王小石忙着帮天衣居士修补屋顶,加固房屋。而天衣居士试着帮方应看归理内息,费劲了好半天功夫,方才满头大汗地住了手,看着方应看,遗憾地说:“年轻人,欲速则不达,你本来天赋过人,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可惜却练岔了,若是你能舍了这一身功力,倒也可以解了每日内息翻滚,浑身如油煎的苦楚。”。
方应看一听,脸色似乎更加白了几分,一双好看得让人心头一漾的眼睛,带着点点小动物般的泪光望着他,“前辈,这——”天衣居士心中一痛,不免有几分不忍,低头沉思了一会,“要不,明天我带你去见我的一个朋友,看看他有没有别的法子。”
吃过午饭,天衣居士就带着方应看去找他的那位朋友志云大师。原来,那位高僧就住在离此地不过十里的一座古庙里。
天衣居士显然与他极为熟稔,一步迈上前,呵呵一笑,“大和尚,我最近做出了后汉诸葛所发明的木牛流马,下次你要是再给我送米,就不用劳烦你庙里的小和尚了。”
这位高僧身材瘦小,精神矍铄,只是居然每只手都生有支指,甚为奇特。当他看见方应看的时候,眼神微动,随即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方应看规规矩矩地行礼,态度极为恭顺,“晚辈方应看见过大师。”志云大师还了礼,引着两人进了山门。禅堂里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小沙弥,方应看瞟了一眼,见他相貌平平,粗蠢不堪,又身无武功的样子,便不再注意。
三人坐在禅房里,天衣居士说了一遍方应看的内伤,志云大师听了,也颇为踟躇,沉吟许久,方才说道:“这位小施主入魔已深,恐怕这解脱之法,还得从他自身去寻求,你我怕是无能为力。”
天衣居士听罢,也只得长叹一声。两个人好友相聚,又清谈一番,下了两局棋,方才告辞。临走时,志云大师又送了天衣居士两罐茶叶,送他们出了山门,方才转身回了庙里。
山中的月色总是特别的清朗,如水的月华带着一种寂寞如霜的澄澈,在山林间流转,将白日里山花烂漫的山野染上了一层秋意的寂冷。方应看一身白衣,墨色的长发在山风里猎猎飞扬,一如既往的谦良温和,不动声色,他的眸光里却闪着比月华更清冷的锐,看着面前的志云大师,虽是行礼,却只是略一欠身,“‘多指横刀七发’,在此处得见大师这样的顶级高手,晚辈三生有幸!”
“志云大师”微微一笑,“老衲避居这乡野之处多年,今日居然得见京城里翻云覆雨的神通侯,更是三生有幸。”方应看微微一笑,他早就听米公公说过,蔡京早在数十年前,已在天衣居士身边伏了一人,并以财力支持,让其成为天衣居士的恩主,早在渝州城外的酒楼听到那个伙计说起十二个指头会变戏法的和尚,他就已经猜到是这位多指头陀。
方应看目中神光大现,突然抬起一双白玉般的手,手指如兰,十指急弹,只听漫空丝丝之声,指风破空而出——
血河神指!
多指头陀没想到这位白日里还内伤难愈的小侯爷说出手就出手,但是他毕竟是江湖绝顶的高手,缓缓推出一掌,中正平和至极的一掌,却使得小侯爷那诡异的指风如同碰到了极柔极韧的布料,全部消弭。
方应看说停手便停手,仿佛刚刚那狠辣的出手不曾存在,他甚至还带着有点稚嫩的笑意,对着多指头陀略一低头,“大师果然名下无虚。”多指头陀不觉有点苦笑,这个魔一样的小侯爷可是连蔡相都不敢动的人物,刚刚那一招,他以佛门心法克制方应看的戾气,虽然胜了,却是气血翻腾,胸中烦闷。也不知这个公子哥儿一样的年轻人是怎么练得武功,年纪轻轻居然有这等功力!看来自己隐居不出的这些年,江湖里早已换了天地。
多指头陀涵养功夫极好,当下面上并不露出分毫,宣了一句佛号,缓声说道:“小侯爷身份尊贵,武艺高绝,确是不世出的奇才。老衲些微末技,不过是仗着佛门点化,修身养性罢了,又岂敢妄动嗔念。只不过这位天衣居士乃是蔡相意欲招隐之人,还请小侯爷手下留情。”方应看眉头微挑,“大师何出此言?难道大师觉得应看入得此谷,是图谋不轨?”
多指头陀双掌合十,“贫僧不敢妄自揣度小侯爷的心思,只是昨日小徒昨日出谷买些米粮,略不小心,竟引得谷外数十位高手现身,怕是与小侯爷此行脱不了干系吧。”
方应看眉间金了一金,又强自按捺下去,笑容烂漫,神色甚是天真,“大概是府里的下人见我久久不归,前来寻找的吧。大师放心,应看此行只为治伤,别无他图。”说完遥遥一揖,转身而去。
回到房里,王小石尚在熟睡,他刚轻手轻脚地躺下,就见王小石翻身过来面对着他,一双乌灵如梦的多情大眼满是疑惑,“小侯爷,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吻
方应看没有答言,俯身吻了下去。
唇便这么自然地覆上,浅浅吮吻。柔软,丝滑,丰润……
王小石觉得脑中某根弦“啪”的一声断裂了。嘴唇上传来的触感令王小石一下僵住,惊愕的睁大双眸,却感觉对方的舌瞬息钻入自己微张的唇,似一尾灵活的鱼,游进口腔,顺势趋入齿间,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灵魂深处撞进莫名的悸动,王小石心中大惊,头脑一阵轰然,完全无法思考,一时之间竟然全然忘记抵抗,本欲推开的双手也只是无措的抓住了方应看的衣襟。。
窗外的月色很亮,但是方应看却背对着月光,美玉般的面孔陷在阴影里,眸光却很亮,亮的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王小石慌忙使劲,想撑起上半身,却被方应看蓦地一把扣住肩头,复又按了下去。
方应看本就是在京城头等风流蕴藉之人,身边的人又都是惯识风月的,看王小石怔愣的样子,不觉大感兴味,紧紧压下身下的身躯,白玉般的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王小石的脸,遮住了那轻颤的睫毛,再一次缠吻起来,悱恻销魂,比他的挽留剑法还要缠绵。
王小石只觉面颊仿佛火烧一般的烫了起来,“唔……小侯爷你……”
他自艺成以来,在江湖上漂泊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窘迫的局面。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由于缺氧,脑子里也好像更糊涂起来,方应看舌尖已经转而在他唇齿间流转,见了王小石这懵懂之态,微微一笑,眸光流溢,终于放了手,也离开了他的唇。
甫一放开,小石头连忙大口喘气。
“小石头……”方应看压低了声线,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王小石只觉耳垂处阵阵麻痒,而方应看的声音低转缠绵,带着诡异的磁性,似乎直要钻进人心里。
方应看盯着这个平日里阳光气息十足的小石头。此时,身下的少年唇上泛着微微水光,胸臆起伏不已,那多情的大眼,此刻带着小鹿般的慌乱,直直地盯着自己。
王小石虽然不通情事,却也本能的心生惧意,不敢与方应看正面较量。他猛然从床上跃起,一个鹞子翻身,竟然跳出了窗口。
方应看哑然失笑地看着逃跑的王小石,身边温热的身体突然消失,带进一丝秋夜里的寒意。
施施然理了理散乱的衣襟,方应看好整以暇地倚在床边,唇角噙着笑,望着窗外月色下的原野。王小石正悄悄回头看方应看是否追过来,眸光一触,王小石心里骤然一颤,暗自懊恼:纵然这双眼眸再怎么好看……可那是小侯爷,又不是温柔……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天一居士看着王小石潮红的脸,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他的额头,“小石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王小石抬起头瞄见方应看的脸,慌忙躲开眼光,“师父我没事,没事……”天一居士不解地问:“没事好好的你红什么脸,还躲躲闪闪的,咦,你昨晚做什么了,这衣服上净是青苔。”
“啊——昨晚,昨晚我什么也没干,真的什么也没干……”王小石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了下去。天一居士狐疑地看着王小石,又看了看方应看,后者一脸的平静,连筷子都没颤一下,笑得一脸纯真,冲着天一居士颔首,“今天这个香菇不错。”
王小石飞快地吃完了饭,说是要去砍些木材回来修篱笆,一转眼就没影儿了。天一居士决定再次试试给方应看调理内息。
两个人进了天一居士平时练功的静室,盘膝坐下,天一居士正色地对方应看说:“小石头练得是多情剑,我练得可是绝情剑,在下已经是世外之人,无论是蔡相,还是你神通侯,都与我无涉。既然在下答应了小石头,今日就冒险一试,替你打通浮脉,以后你自可自行运功,可保筋脉不再受损。剩下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只是有一宗,事毕之后立即出谷,你的那些人,也全部撤走。小侯爷,此举十分凶险,万不可分心,你也不可运功抵御。”
方应看垂下了眼眸,“前辈惊才绝艳,一心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