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大了眼眶死死瞪着白日里才见过的琼华弟子,真虚修士无法相信这个好像叫什么清渃的领路弟子竟能掌握如此精湛的剑术,他夺舍的本就是剑修,并且能从蜀山两名长老的围攻下逃脱,拥有如此见识和实力,就算它是魔物也知道,刚才的剑招绝不可能是一个年轻弟子能够掌握的了的。
“你究竟是谁?”手里紧紧攥着混沌珠,好像这样才能缓解内心莫名的恐惧。
清渃纵身一跃,稳稳落在真虚修士面前,手中一柄普通的青钢剑,被这问题问得顿了一顿,低下头似乎还想了想,随后轻声答道:“琼华弟子。”
对方波澜不惊的态度弄得真虚修士更加心慌的同时,他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琼华弟子刚刚似乎还有点……走神。
他一个高级魔族,哪怕是蜀山长老都要严阵以待的高级魔族,竟然让个弱鸡样的小子如此轻视,骨血里嗜血好战的本能立刻压倒性的战胜了他的不安,双眼完全血红的魔物毫无预兆的冲上前去。
夺舍了的剑修原本是金火双灵根,剑术更是早有小成,但是在清渃手下却节节败退,普通的青钢剑将吸食了无数鲜血的魔剑压制得毫无反击的余地。
就在清渃将魔物逼得退无可退之际,突然若有所感的停下剑势,猛的抬起头,目光投向半空中。
当他看清那个白色身影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魄,愣愣的定在原地。
就算真虚真人趁此机会拔剑回击,就算被泛着血光的剑身刺穿身体,他的眼神也不曾离开一分一毫。
“噗”鲜血从口中迸出的一刻,清渃清楚的看到那一袭白衣被晕开的血色染上令人惊艳的颜色。
胸口被贯穿一般的痛感下,玄霄慢慢扬起唇角,眼中疯狂涌动的复杂情绪无不掺杂着一丝名叫惊喜的东西,锐利的视线扫视过身下对峙的一人一魔,完全不顾身上持续流血的伤口。
并非已经急切到忘乎所以的地步,而是试图借助这突然出现的伤口,寻找与他契约相连的另一人。
慕容紫英……不,玄霄在心中冷冷一笑,应该是沧澜。
每每想到这些,玄霄都恨得牙痒痒,在这二十年间,他流转三界,发动了半数以上的“黯”部成员去寻找消息。
尽管知道他极有可能身在天界,哪怕清楚沧澜那个身为天帝的父亲会从中作梗,他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他要亲口听那个狠心的人告诉他为什么……这是支撑他这些年来保持清醒冷静的唯一念头。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那个男人的杳无音信,玄霄压抑心底的疯狂仿佛快要挣脱牢笼的猛兽,几乎快要不受束缚。
直到十年前,他遇见一位故人,才将那份几乎想毁天灭地的焦躁暂时安抚下来。
“去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缘分到了,自会相见。”
有些人,偏执起来,就算是命运也会无可奈何。
明明只是一瞬间,顶着真虚真人皮囊的魔物却感到自己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无穷无尽的魔压似乎要将元神都压碎,身为高级魔物的他第一次感到一种身为蝼蚁的卑微和渺小。
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被完全激发出来。
“看在你那一剑的份上,本帝允许你选择一个死法。”垂下眼帘瞟过这个本族生物,玄霄便不再停留半点注意。
呆若木鸡的魔物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一听进去的只有“魔帝”“死法”两个词。
乖乖的蛰伏人间,最后怎么会栽倒魔帝手上呢?
灰飞烟灭前,是这个倒霉的魔物最后的想法。
抬手便将那个碍眼的东西形神俱灭,玄霄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魔,更何况二十年来,沧澜已经将他仅存的耐性耗的一干二净。
静静的看着眼前那个陌生的面孔,玄霄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但是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却不停的在耳边作响。
轻微的碎裂声,一个半透明的东西从清渃脸上脱落,天帝用自身精血补下的符咒终于抵抗不住远古契约的力量,损耗殆尽。
在梦中被刻画了无数次的面孔终于出现在眼前。
重重的将人推倒在地,下意识避开了伤口,玄霄弯下/身;深深吻上那微凉的唇,久久终于舍得离开,“你欠我的,晚了足足二十年。”
“对不起……”
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可沧澜没有,慢慢的伸手抱住玄霄,手臂却颤抖的厉害,闭着眼睛,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有好多话想说,可真正说出口的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抱歉,一遍又一遍。
玄霄听着,默默的听着,曾经再怎么样的怨恨,都在这一声声的对不起中化为乌有。
还是没有办法对他心狠呀。
甚至想过倘若有一天找到这人,就打断他的双腿,让他彻底无法离开自己。
可是……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契约带来的另一边强烈的情感。
玄霄突然觉得,心中那块一直空洞的可怕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填满了,满足的令他似乎忘记了那二十年的寻找,二十年的煎熬。
“这是我最后一次寻你,倘若你再离开我,我就杀了所有你在乎的人,让天界让琼华来陪葬,决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霄霄那是真爱啊~
不虐是绝对的也是必须的!
☆、再相见3
琼华五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因为一场突发事故而逼迫取消,据传是魔物侵袭了山门外的试心阁,甚至造成了一名琼华弟子至今下落不明。
也有人称,此次突发事件与前段时间东部数个修真小派一夜之间被清洗一空有着必然的联系。
但所有的都是坊间传闻,因为琼华派又重新关闭了山门,准备重新规划护山大阵的范围,想必下次开启之时,整个试心阁将会被纳入法阵的防护范围。
至于那名失踪的弟子……修真本就情薄,更何况袭击魔物已经全数毙亡,只有清涯会偶尔想起那个性情冷淡,甚少与人结交的小师弟。
琼华宫
修行已有两百余年,但外貌不过是个健朗的中年男子,霖和长老恭敬一礼,“如今琼华虽然名声在外,但是魔物行径总难以常理度之,所幸此次试心石未失,绝大多数弟子也无伤亡,虽然至今仍有一名弟子下落不明,但也算是有惊无险,就当是给我们敲了个警钟。只不过究竟是何人助我琼华,至今仍未寻到线索。”
大殿之上,一头白发的俊美男子转过身来,白底蓝边的掌门衣饰衬得身形格外英挺,这个一手将琼华从崩塌瓦解中赋予新生的剑修奇才,在重建琼华后彻底抛弃俗家本名慕容紫英,从此世人只知琼华掌门玄肃真人。
玄肃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开口道:“既然无心留名,想必也就不想他人知晓,这个不用查了,至于失踪的那名弟子,若其在凡间尚有亲眷,就去补偿一二吧。”
“是,我这就去办。”
待到整个琼华宫中只剩下玄肃一人时,平日里冷漠沉稳的脸上流露出几丝落寞,他习惯性的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精美琉璃瓶子,只是瓶塞总已被打开,满瓶的忘情水在二十年前被那个人一滴不剩的灌进了自己口中,那是忘川源头的泉水,一整瓶依旧没有让他忘记那张棱角分明霸气凛然的面孔,但是身上遗留的共生契却因为忘情水的作用被完全洗尽。
让出了身体,甚至让出了的爱人,就为了让他继续活下去。
不是没有想过顶着慕容紫英身份继续这份偷来的感情,但是可笑的是,他如此深爱的人竟然那么快就发现了端倪,明明他身上遗留有共生契的契文,明明他知道两人相处的全部细节,但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至今还记得玄霄那冰冷的表情,厌恶又眷恋的目光,以为他会杀了自己……
可是等来的却是一瓶苦涩的决绝,最后一次在他怀里,是被他亲手灌下忘情水,直到看着自己全数喝下,才被狠狠的推开。
“不杀你,是因为紫英希望你活着。”即使说出如断肠毒药一般狠绝的话语,依旧令他痴迷不已。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玄霄。
“近来可好?”白色的小兽踏着优雅的步伐出现在琼华宫中,未惊动护山大阵,甚至连宫外留守的弟子都未察觉,就算是仙魔两界,雪麒麟依旧可以来取自如。
玄肃似乎对突然出现的雪麒麟并不意外,不动声色的收起手中的琉璃瓶,微微点头,“无所谓好不好,只不过在履行对故人的承诺而已。”
小兽跳上掌门首座,蹲坐在上面,大大的眼睛满是怜惜,无奈一叹,“汝与沧澜一样,这是何苦?”
“他不是沧澜,是慕容紫英。”玄肃摇摇头,“我已经将名字还给他了。”
沧澜在千年前已经自爆元神,而他是沧澜最后遗留在世间的情感。
重生的元神轮回转世成为慕容紫英,可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却不得不让出身份的慕容紫英,不得不重新做回沧澜。
他守诺为自己寻得了一个新的人生,却忘记在那个男人心中,慕容紫英是一个任谁都无法替代的存在。
那四个字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还寄托了玄霄全部的情感。
他们都伤害了玄霄,不管因为何种缘由。
“汝因他入凡尘,他却从此游离命数之外,你二人注定无果。”雪麒麟站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语,便消失于琼华宫中。
“玄霄已得偿所愿,从此尔等不会再有交集,望自珍重。”
寂静许久,空旷的琼华宫中,只剩琉璃破碎的凄凉声响。
漫长的一夜过去,沧澜觉得自己对玄霄莫大的愧疚当真是一点都不剩了。
伸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就算是回归神体,不代表他就能够承受这样无休止的索取,魔帝大人之前表现出来的大气谅解,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论他到最后怎样的求饶,玄霄暴风骤雨一般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
但是那何时都将他抱紧在怀里的动作,那疯狂中带着一碰即碎的脆弱眼神……
沧澜叹了口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环视一番,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布置,甚至在同一张石床上,此刻看来却仿佛一眼万年。
姜国遗址中,姜国太子龙阳铸剑的休息室,当初就是在此,他与玄霄结下共生契,似乎从那开始,一条剪不断的线就将两人彻底绑在一起。
“醒了?”熟悉且让人安心的苍老声音,沧澜循声望去,雪麒麟一直都很娇小可爱的蹲坐在门口。
手忙脚乱的拿被子把能遮的地方都遮了个严实,沧澜哀怨的瞪过去,“你就那么喜欢神出鬼没吗?”
毛茸茸的嘴巴咧出一个恶意的笑容,“不经意间才能更好的发现真相。”
“……”
大概是沧澜吃瘪的表情满足的雪麒麟小小的恶趣味,老人家终于决定不再难为小辈,“玄霄就在附近,吾就长话短说,吾之前去见过玄肃真人了。”
在琼华待了近十年,自然知道玄肃真人是谁。
“星光仙子转世为夙瑶,待她历劫归来后,又被九天玄女派去给玄霄送了个小礼物,而这份本该转送给你的小礼物,最终一滴不剩的留给了玄肃真人。”
就算沧澜心思再敏捷,也被雪麒麟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给说晕了。
雪麒麟看着对方迷离的眼神,心情不错,于是开口解释道;“那份礼物是忘川源头的一汪泉水。”
“忘情水?”沧澜顿时心情复杂至极,不论是对收到忘情水的玄霄,还是被迫收下忘情水的玄肃真人。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玄霄似乎独自承受了许多他不知道事情。
二十年来,依着玄霄的性格是怎样拼命压抑,不断寻找。
在他沉睡了十年之后醒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玄霄的消息,包括雪麒麟,而自己更是在刻意逃避。
带着并未痊愈的身体,拒绝了父亲的执意挽留,最终选择前往琼华,他对自己说,因为放心不下,但骗不了自己的是,他知道,这里是可能离玄霄最近的地方。
默默无闻的做一名低阶弟子,对于这位传奇中的掌门,每一个消息都是想知道又不想听见。
沧澜在用一种自我折磨又自我麻痹的方式,度过了整整十年的岁月。
直到与玄霄如此戏剧性的见面,真不知该说是情牵一线,还是造化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玄肃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慕容紫英的名字归还,汝给了他一个完整的人生,足矣。”就算恢复了沧澜的身份,这个男人依旧是个彻头彻尾的慕容紫英,胸怀中永远承装了太多关于别人的事情,但是对自己,却总是迟钝的可怜。
这样的人,不能让他知道的太多,太清楚。
说了这么多,雪麒麟才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