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势让猝不及防的慕容紫英愣了神,趁着这个空隙,重楼开口道:“天罚在本质上来说,不过是天帝所下的咒,三界之中自有定则,天罚再厉害,也不能随意将其加注在仙界以外的地方,本来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值得一体,可恶就可恶在,那个死老头偏偏盯上玄霄遁入轮回非人非魔的一刻……”
话锋一转,结界中的人再次平静下来,看上去已经到了尾声,重楼勾起一个讽刺的冷笑,“可惜,那老头子千算万算,就是算露了魔族本性,对低等魔族来说,性命绝不是最有利的威逼理由,随着血脉的繁衍延续千万年的贪婪,才是他们舍之不去的灵魂……”
牢不可破的结界在黑发魔帝的挥袖中碎落一地,慕容紫英愕然的视线中,玄霄睁开双眼,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迈出步伐。
“……所以,才给了你重临天下的机会,是不是啊,我的兄弟?”
☆、珞 觉醒
“你究竟想带我去哪?”停下脚步,略带埋怨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从她带着自己出了别院,在这千魔殿中,已经走了近大半个时辰,一路闲聊,却似乎渐渐偏远了目的地,之前明明有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却在影黛的领路下,越来越远。
转过身来,及腰的发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双手交握在身前,局促的纠结着,这幅样子若是让一直被他欺压的封擎看到,不知道又会阴郁多少天。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声音又轻又软,小心翼翼中还带着一点点请求的意味。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
意识到自己的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焱愣了好半天,最后还是白白转醒前的呻吟将他的神智拉回,自己与白白灵魂波长几近相同,在一起有助于他的复原。
一醒来便看到两人独处的场面,白白水嫩嫩的小脸一下就拉了下来,习惯性的扯着焱的碎发,不说话却用眼神肆意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肃祈伤的很重,他一定很想看到你们。”说这话时,影黛看着的竟是还生着闷气的白白,眼神认真甚至还带着点请求,敏感的接受到背后的视线,白白扭过头,汪汪的大眼眨了眨,在影黛执着的注视下,又将头转了回去,埋进焱的颈窝。
“看就看嘛……干嘛总盯着人家。”小声的嘀咕着,用着只有焱能够听到的音量。
小家伙其实羞涩的可以。
向影黛微微点头,手掌在白白的背上轻拍了两下,紧绷的唇线变得柔和。
这次没有绕路,沿着最近的直线,三人踏进了一座古朴素雅的别院,整个风格安静的根本不像是在这气势磅礴的千魔殿中。
推开足有两人多高的房门,影黛熟门熟路的走进内室,跟在后面的焱抱着白白跟着进来,目不斜视的一直走到床边,斜靠在床沿的男子,松垮的里衫随意罩在身上,病态的面色被那乌黑的发色衬托得越发苍白,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依旧让人无法侧目。
安静的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才抬起头,淡淡的对上来人,视线在落到影黛身后时,明显的错愕停留在脸上,手中的书籍滑落一旁,口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肃,我把他们带来了。”影黛侧过身往边上靠了靠,为了给男人让出更好的视线。
“是你?”炎皱了皱眉。
轻轻的把怀里的白白放下来,小家伙没了最开始的气焰,见到生人紧紧盯视的目光,下意识的把身子藏在小焱的后面。
缩小版的珞小兽一样脆嫩的眼神,让肃祈天塌不惊的面具也出现了丝丝裂纹,手臂用力,撑起身子坐起来,可是这一动作就牵扯到了伤口,玄霄想杀,并非必定会亡,但是魔帝欲诛,存活的几率有多少,说是几近为零,那都是多的。
“你……还好吧。”其实肃祈脸上并没有多么明显的波动,不过是眉头微微蹙起,扯到伤口而让起身的动作顿了一顿,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割破手指一类的小伤都比这动静大些,可是白白就是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很痛很痛,所以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很好,不用担心。”尽管刻意掩饰,但是微颤的话音中还是流露出那一点点的激动和受宠若惊。
“为什么要袭击主人?”在认出男人的第一眼起,就绷紧了神经,敌意和莫名的熟悉所带来的矛盾中,焱显得有些急躁。
“小焱?”当时已经昏迷了的白白当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却本能的想要避免两人的冲突,拉扯着焱的手指,软绵绵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撒娇,“他受伤了,不要那么凶。”
想要张口的吐出的话语全都淹没在那双期盼的双眼中,收起战意,抬起另一只手拍拍忐忑不安的小脑袋,点点头。
眼前的一幕让肃祈低笑出声,“看来,不管什么时候,你我都拿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肃肃你认得我们吗?”眨着大眼睛满脸好奇的模样可爱到不行。
可就是这样一句看似天真的问题,惹得在场的两人皆是黯淡了神色。
“认得,很久以前……我们就认得……”影黛微笑着,平平淡淡的说出,只是那抹笑容饱含了太多的苦涩。
最亲密的战友,最无间的同伴,为了保护他们毅然决然的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的防护壁,在结界上登峰造极的修为,甚至不需吟唱便可以施下高级咒术……
珞不是战士,而是魔族中极为少见的术师,强大的法力所对应的却是堪称柔弱的身体,好像苍岐之巅终年不化的白雪,在这片灰暗的魔界中,固执而真实的纯净所在。
“小焱,为什么他们都是一副要哭的样子?”那是一种比哭泣更加悲伤的情绪,借由视线的交汇,轻易的传达过来。
关切的眼神中藏不住的哀伤,每每想起过往心中的痛像是被锉刀不断蹭磨的血肉,没有因为血肉模糊而停止。
不止一次痛恨,痛恨当初为何不与珞一同离去,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自爆元神的那份决绝,痛恨这漫长的岁月都减轻不了分毫的苦闷……与思念。
——所谓羁绊,也许指的就是那些即便是轮回转生都无法扯断的缘,无法斩断的情。
摊开手掌,一束白色的光球缓缓升起,化成一柄细长。
纯白色的剑身闪耀着白雪的光泽,苍岐山顶最纯净的雪晶铸炼而成的,可以当成法器使用的司魂。
“我一直为你收着,现在……物归原主。”苍白的笑容中因为多出一丝欣慰而灿然起来。
不过几步之遥,无法移开视线,细长的剑身发出阵阵低鸣,契合的波长加剧了剑鸣,仿佛山涧清泉的婉转悠长。
“在叫我……司魂在叫我。”茫然的眼神,喃喃的低语,迷失了意识后身体自主的向浮在半空中的雪白色细剑走去。
“白白!”大惊失色的焱急忙出手,想要拉住的手臂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掌制住。
影黛沉稳的向他摇摇头,坦然的目光让焱找回几分冷静,“焱,相信我们!”
也许是因为这声过分熟悉的称呼,也是是因为司魂上连他都觉得温暖的光芒,焱止住了脚步,绷紧了脸色看着一点点靠近过去的白白——随时做好了第一时间将他带离危险的准备。
拖着长长的衣袍,顺滑的银色长发拂过剑身,白嫩的小手搭上剑柄,握紧,温和的光芒突然像是打开闸门的洪水般倾泻出来,盈满整个房间。
几乎令人无法睁开双眼的强光中,握住剑柄的小手一点点伸展开来,骨骼与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修长挺拔的身形,瘦削的下巴,不变的是那双水润的银色瞳眸。
光芒散去,原本短小的五指勉强才能握住的剑柄,如今轻而易举的环握在掌心。
前一刻还要仰望才能企及的容颜,如今终于可以平视以对。
抬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发梢。
“焱……”迎上的深深望来的目光,眼底激扬着的是万分隐忍都无法压抑的情绪。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现,支离破碎的片段将那段漫长的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呈现在他面前。
最难忘的,最伤怀的都是同一个人,同一张面孔。
生命的最后一刻,卑微的心愿只是想要在看一眼那人炙热的眼神,听一声那人总是带着玩味的话语……直到剧痛将意识全数夺去,直到视线变得模糊,却仍然感激上苍,能够让他将那一抹火红的绯色用最后的力气烙印在灵魂的最深处。
“白……白白?”任何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惊慌失措出现在焱的脸上,因为那人突如其来的巨变,害怕他受到哪怕一丁半点的伤害,可是现在以这样的状态出现的白白,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炎错愕的目光中,珞淡淡一笑,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释怀。
他不再唤他珞,珞已经在千年之前魂散于魔界的苍岐之巅,这一世,他是重生的剑灵,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依然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遗忘
发丝张扬着气焰狂妄飞舞,伴随着那双血色眼眸缓缓睁开,泰山压顶般巨大的气场压得慕容紫英险些跪倒在地,脚下急忙千斤坠稳住下盘,尽管最后支撑住身体,却没忍住翻涌而上的一口腥甜,胸口闷痛的同时,嘴角溢出缕缕鲜红。
重楼微微皱眉,元神刚刚复苏的魔帝完全没有压制自身魔气的自觉,如此毫无遮拦的释放,就算是肃祈等人都会有些吃力,更别说是伤势未愈的修真门人。
身为魔界之主,他对人类从来都没有好感,何况修真门人素以降魔伏妖为己任,虽说不上完全敌对的立场,但是却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身份,那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观念。
唯独眼前的慕容紫英让重楼觉得有些例外,男人温润无波的气韵,明澈透亮的眼神,作为一个修真大派的掌门,面对魔族,竟然未曾出现半分抵触与杀气,如此开阔的心境,确实少见,魔族崇尚力量,性情大多残暴冷酷,却绝非不分曲折黑白,重楼不得不承认,他无法讨厌慕容紫英,甚至有些欣赏也说不定。
眼前的男人,能够让转世后的玄霄迷恋到连回归本体都不曾忘记,魔帝神体所蕴藏的惊天魔力本会洗刷玄霄今生所有的记忆,毕竟十世轮回,每次短短不过百年的记忆又怎能与魔界之主经历的数千万年千万劫的过往相提并论呢。
沧海一粟,没入波涛便会被瞬间湮没。
可令重楼惊讶的是,玄霄强行苏醒后,为保护那颗微小的谷粒,竟然本能的选择压制本体,封存记忆。
宁愿遗忘追随他千万年的忠属,遗忘与他本源相连的兄弟,甚至遗忘孕育他的魔界大地,只为保护与这个男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微微昂起头,重楼眼中的厉色被垂下的眼帘遮住,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厉色缓缓柔和下来。
也许,命运的契机就是这里也说不定,纠结了千年,让仙魔两界都为之重创的命运终于等到了它的句点。
眼前红影闪过,慕容紫英立感身上减轻许多,气息舒缓过来,扶着闷痛的胸口抬起头来,身前金甲红衣的重楼红发飞舞,周身是强劲到化为实体的魔气,利用这种与魔帝同源的力量,一点点唤醒玄霄尚未完全苏醒的神智。
“霄……”相同的灵魂波长,无论空间的距离都能够感应到彼此,重楼深深吸气,眉头微微皱起,“醒过来……霄!”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震醒了尚在混沌之中的灵魂,玄霄张扬的黑发回落下来,四散的魔气也逐渐收敛,千魔殿外,被突然暴涨的魔帝气息惊扰,四逃哀号的魔物也慢慢从惊恐的情绪中解脱,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归于平静。
血色的双眸恢复神采,黑色的纹章自右眼眼角处铺展开来,直至鬓角,繁复的样式无不渗透着远古时期,独有的深邃悠远的崇贵。
魔帝独有的印记重现天地,此时此刻,重楼才真正松下一口气,上扬的唇角带着鲜少出现的温度,低沉的嗓音中隐隐透着些许不平稳的情绪。
“霄,欢迎回来。”
难得没有拒绝他人的亲密接触,玄霄张开双臂,迎上重楼的拥抱,嘴角淡淡的笑容彰显主人难得激越的心情。
没想到,再次重逢,竟已是千年之后。
“好久不见……重楼。”
一种奇异的感觉令玄霄转过身来,与重楼再次相见的喜悦被眼前男人僵硬的面孔击得粉碎。
眸中波澜四起,狂潮汹涌。
千年的岁月足以洗刷任何痕迹,但有些记忆浸泡在强烈的情感中,看似溶解,却从来不曾消散。
“沧澜!”齿缝中硬生生挤出两个字,听不出是恨意亦或是嘲讽更多。
但很快,玄霄的神色瞬间就平息下来,淡漠的神情陌生的让人心寒。
不是他,是人类,而且还是……
“修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