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大同小异,一如前三天里的同一时刻。
吃饱了那就要稍微运动运动。
香炉焚上说不出来味儿的冷香。
花无缺几乎是抱着那人在身上,自己也坐在了那人身后,一手一脚把那人摆了个团坐的姿势。
运气跟那人同样的内力,带动那人自身的内息,寻找那处已不明显的异处内力。
周天运转都好几周天才找到,他心里一喜,要知道一连几天这般,那股炙热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并不好发现这丁点的突兀。吸过来,不小心吸了一旁的冰冷内力,还不回去,只好作罢。
3申酉戌亥
没注意时间,运功完安置下那人。自己走出去,发现日已西斜,光线昏黄如血,是日将落。
又拎桶热水进去,擦拭身体。
动作大同小异,一如前三天里的同一时刻。
给那人进食过后,点上另一种香。
花无缺开始兴致勃勃抱着那人倚在石壁上,开始了每日的一问一答。
动作大同小异,一如前三天的同一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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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缓缓将自己听见的两个宫女之间的对话用平淡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又说他之后去找花无缺。
花无缺于是问:“进房间,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不答,却狠狠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我找公子借了衣服穿上……”
花无缺想了想,眼中带笑,知晓他说的正是他第一次找自己借男装,并且是被自己告知除了穿自己因为练武而选择的布衣劲装的款式,不准他换其他男装的日子。
花无缺笑问道:“然后他说了什么?”
“他……他说好看。但是不让我再穿。”说完,皱起了眉头,眼角隐隐有泪。
花无缺吃了一惊,仿佛记忆中的那一日,怀中的人并没有什么多的表情,怎的现在想起了?而且……今日他问的,是他有什么心事。这男装……就是他的心事?
“他有说为什么吗?”花无缺心虚问着,莫非是自己记忆紊乱出了错所以不记得有得罪怀中的小家伙了?
那人低沉着声线冷哼一声,“他说我穿女装好看些,又要我就一直扮女人模样,以后可以为他挡掉不必要的麻烦……”他咬咬唇,“其实,我以前很高兴他这么说,毕竟我也觉得女子装束好看……可是,现在想想他的态度很古怪……”
可不是么?花无缺真想摸摸鼻子,自己知道自己心思,让那人不爽快了也只有自己认了。
当初他已经知晓他是男子,却也仍然把他放在自己未来夫人的位置上,当然喜欢看他穿得漂漂亮亮的。可说是恨不得,他把他的美丽独独展现在他面前,又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好。
“我知道穿着女子打扮不好,可是之前是舍不得漂亮的衣衫,公子一旁看着也不提醒我,以致传出那种流言……”怀中的人蓦然语调一高,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
花无缺默默听着,为自己当初的“故意”后悔。是的,故意。
故意让他独树一帜,故意让他明知男女之别却仍着女子装扮,故意不去帮助他,故意让全移花宫的人都知晓——他是属于自己的。
怀中的人留下泪来,咬着下唇不发出一丝呜咽,“……他果然是轻看我的,对不对?不管我的名声……是不是连那些我从他房里出去就在自己房里待了好几天的留言也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他根本就当我……”狠狠咬住下唇,好一会儿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当我是玩物吧……”
花无缺一震,环住那人,收紧,不断摇头。
没有!一点都没有!一丝都没有!他怎么会有这种心!
“不会的,他一直喜欢荷露,不会那样想。”真的是打落牙齿自己吞下去。花无缺想到这时对他说的话相当于他自己所想,怕他察觉,也不敢语气过重,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那股慌张劲儿。
“不会?不会怎么后来那样对自己?”
“那样”是“哪样”花无缺自己都不敢问,只好说:“他只是太过喜欢你了。”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阵,花无缺几乎以为他又沉入了意识底睡了过去,却听得他闷声道:“喜欢?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他喜欢我?喜欢我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相信他喜欢我?他明明就只是习惯了有我,而身边也只有我亲近些罢了。”
不是的。
花无缺心里急叫。
移花宫那么多的人,隔一些时日宫中就会添人,哪里又没有好看的同龄人?但是她们不是怀中的人,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让自己遐想的人。
习惯有什么不好?只有你一人亲近又怎么了?那不也是喜欢的一种方式吗?
我想要你陪伴我一生,这种心情你可知?
我喜欢你的亲近,只接受你的亲近,你又可知?
再一次咒怨幼时不善表达的自己,花无缺赶紧用荷露一贯的平淡的语调解释:“他自然是喜欢你陪伴的不是吗?他喜欢你亲近,也喜欢亲近你……有阵子,你不是还躲着他吗?不也一直是他来找你?”
“找我?找我上床吧!”怀中人嘲讽道,听得花无缺又想摸鼻子了。自此他们“亲近”过后,好长一段时间荷露都躲着他,让他好找,越是找不到,就越心痒,越食髓知味。
第一天是知晓他的恨事,第二天是知晓他对周围人的态度,第三天是知晓他的成长。……今天第四天好不容易问到自己身上了,却一直受打击。
瞬间回想了下前几天问的内容,花无缺不淡定了,反问:“那你喜欢吗?”
正好将那人噎住。花无缺带着淡笑又问:“你喜欢他亲近你吗?你喜欢他拉你手吗?你喜欢他抚摸你吗……”连着问了几句较为有尺度的话。
看着怀中的人双颊瞬间惹上绯红,花无缺满意搂紧了些怀中的人。
哼哼,叫你嘴硬。
罢了,等吸去了你的那些炽热内力叫醒你,咱们再议。
第29章 贰伍 夺 宫
香兰觉得,她很无辜。
难道,她将来的职务就是传声筒?
堂堂的炼丹房宫女,居然被当做跑腿的,还那么自然的随便使唤!好吧,人家是移花宫的一把手,有那个资格,可是,难道没有其他的人可以使唤了么?!
事情要从九月初九花无缺爽了邀月的约定说起。
花无缺没来,在别人眼里就是花无缺怕了江小鱼。
那给什么一个叫荷露的人疗伤,除了几个知晓的,谁也不信。
燕南天是信的,毕竟和荷露在一起的时候,听荷露提最多的也就是花无缺,两人关系亲密,疗伤之说十之八九是确有其事。另外的十之一二则是怀疑难道是荷露发现之前的“那个说法”是错的,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连带不敢让花无缺前来送死吗?
约战当事人之一的江小鱼也是信的,花无缺在他眼里几乎可说是个烂好人,虽然没想到那个荷露对花无缺有那么大的分量,但是就凭说的人是花无缺,他江小鱼就敢百分之百相信是真的,因为花无缺是个不屑于说谎的人。
其他人心里想什么暂且不表,但起码对移花宫逃战的怀疑是一定有的了。
被直接传话的当事人邀月简直要气炸了。气炸之余又有些想笑。
而怜星得知今日不会出事,倒是呼出一口浊气,放心不少。
邀月虽然气愤,但是外表依然是一幅冰冷模样。她只冷冷一眼,看得本来就双腿跪在地上的香兰更是把头都埋到了地上去。
“十月初十?”
含了雪山之上的冰寒之气几乎把跪在面前的香兰给冻死。
香兰弱弱答了声是。
“父母的仇,移花宫的颜面他都不放眼里了?”
邀月如此问。
香兰心里却不由在想,这不是该私底下说的话么?当着武林同道这么说,不是挤兑少宫主么?
“回大宫主,公子只是担忧同门,并不是不想来的。”香兰边解释边头疼,很多忌讳都要注意,像是在大宫主二宫主面前还不能称少宫主为少宫主,像是不能提原先在移花宫里“那种”名声不大好的荷露出来,免得刺激了大宫主,像是不能显得少宫主忤逆等待,都要忌讳。
邀月冷哼一声,“那你担心吗?”
香兰一慌,怎么问到自己了,不敢回话,更不敢不回。重重埋下头磕在地上,“香兰当然担心。”这般说着,心里难免编排大宫主越发让人捉摸不透深不可测诡异之极了。
头贴着地面,香兰在心中默默流泪,少宫主,咱们赶紧反了吧,大宫主越来越难伺候了。
“那,你就去看看,是死是活,都给我带过来。三日后,我要在这个地方看见他们。”
然后,香兰就策马狂奔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到了离宫,前儿个还跪在大宫主二宫主面前,现在又跪在了少宫主的面前。
花无缺从来都是温和的好脾气,他就算是怒,也是笑着的,或者说,越怒他越笑。
就好比哈哈儿的笑,能笑里藏刀杀死人,已经达到了一种武器的境界。
香兰现在就这么觉得,眼前的人不像大宫主常年的冰冷,也不像二宫主的冷漠,移花宫里竟挑不出一个类似的人来,真不愧是少宫主!
“‘是死是活’,都给带过去?九月十二?”上扬的尾音,声音略高了些,花无缺的深深笑容,温和地都不像是“温和的笑”了,而是“恐怖的笑”。
香兰无比痛苦的发现,比之之前在众人面前跪倒在大宫主二宫主面前,那简直就不是什么事。毕竟,在心底,花无缺才是她的真正主子,而大宫主二宫主固然可怕,却是一直想要推翻的目标。目标太远,近处的现状才能给她最深切的压力。
香兰单膝跪在地上,头依旧埋的深深的,应了声是大宫主这么吩咐的。
……其实不是她想说,这话早就飞鸽传书过来了,少宫主这是何必呢?再问她一次发·……·泄怒火么?(作者乱入:乃真相了)
一个事情太多,很烦躁,一个被迫接受责罚,很受伤。说东指西,边说边问,边吩咐边受命,一时间大厅话语絮絮。
灯影幢幢,黝黑的石穴静谧非常,只有一盏灯,天花板仍旧漆黑,这浓重的黑色仿佛压了下来,黑色的阴影和光混杂,仿佛阴影就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在那里窥伺,涌动,等待。
唯一的床上,坐着一个人,打坐的姿态。
再走近点看,才发现那人脸上幽幽的青色,周围的空气的温度似乎都很低,泛起白色的雾气。
“呼——”风灌入的声音才响起,就消了声,石穴中已多出一人。
床上的人,眼未睁开,淡淡道:“大宫主传你了?”
进来的,自然是花无缺,花无缺自己的密室,又几个人知道?
他淡笑回答:“不止,还传了你。”
“嗯。”床上的人淡淡应声。
石穴里一时没人说话。
花无缺看着床上那人运功早已完毕,却仍旧不动,调侃道:“伤还没好?”
那人冷笑,“好了又怎样?敢情公子还是在专程等我?我去有什么用?我还真是好奇呢。”
花无缺看了他半晌才道:“你的体内多了道不属于我们移花宫的内力……”
“那又如何?公子认为我偷学了别派的武学?”那人语气含笑,却莫名透露出一股寒意。
花无缺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续道:“那股可以说是跟明玉功的运行方法完全背离的内力,跟你本身的内力冲突太多却也纠缠太多,我一点一点吸走……吸走你本身的内力,并不是我所想。”
“哦?”
花无缺淡淡道:“我若想要,你现在焉能有一丝内息运转?”
床上那人沉默不语。
这时,花无缺缓缓走近,很随意说道:“你和燕南天有什么安排?”
走近,床边坐下,和床上本来坐着的那人离地极近,近到在这只有一点灯火的石穴中都能看清对方五官。
乌黑的长发蜿蜒一床,眼眸未睁,瘦出了瓜子脸,但是不见憔悴之色,看得出有人照料得很好。
那人是荷露,已经醒来的荷露。
闻声,荷露冷哼一声,没说话。
花无缺执起一撮青丝,微笑,“又发脾气了。”
凑到唇边轻吻,没亲到就被青丝的主人抽了去。
荷露睁眼,一双杏眼瞪了老圆,有两簇火在烧。
他不说话,只是瞪着花无缺,但凡花无缺伸过来的手,全部打开,像极了扎毛的刺猬。
“啪——”又是一声。
花无缺左手摸着自己右手手背,苦笑不语。微微叹息一声,终于决定自说自话:“过几日,九月十二,大宫主放下话,那天一定要看见我俩。不过今日已经是初十了。初九那天我接到消息就已经吩咐我们的人开始活动了。现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想你回移花宫去争取九月十二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听花无缺说的是正事,荷露也只好狠狠瞪他一眼,专心想着这安排的遗漏。
私事先放一边的结果是,荷露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九月十二……
既然要夺宫,那么为何不在他醒着的时候安排,或者说花无缺已经根本不需要他了?别忘了,那些人,并不是全部都听花无缺的话的,毕竟花无缺一向都在幕后,除开几个常活动的,谁能确定这就是花无缺的命令?何况,最主要的是,移花宫的自己人,是荷露在把持。花无缺怎么就敢直接越过他?!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