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幽幽,那两点黑墨般的眸子中浸润出宠溺,温柔的神情好似春江水,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人溺毙。又好似江河结冰乍破的突兀仓惶,黑玉的玻璃眼珠黝黑深邃,让人看不真切,又觉得里面正酝酿着滔滔大潮,或是一股强劲的漩涡风暴,莫名地让人心慌无措,仿佛做了极大的错事。
那是诉说衷情,更是不满质问!
花无缺认定的事,认定了是什么则就是什么。
而荷露是他认定的人,即使如今走火入魔,思绪混乱,也不能否定了他的心意,他的一切作为!
荷露不知怎的睁开眼来看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胸腔怦怦作响,还有股酸涩无限延伸出来,透进了四肢百骸。
他体内被封住的内力突然作怪!滚动般的内息找不到宣泄之口,在体内翻腾地欢愉之极,但是荷露却被折腾地冷战连连,虽然痛楚,但荷露又觉得,就这样折腾一番也好,这样,能让自己不再注意那股因为花无缺而袭上心头的酸楚。
他微微颤抖,青红交替的脸上,就连薄唇都惨白了起来。
花无缺轻轻叹息一声,站起来,去了荷露看不到的方位不知做了什么,不一会儿,一股淡淡冰片香味在房里蔓延开来。
荷露鼻尖充斥着那股香,学医的他当然分的出那里面还加了什么东西。
他且惊且怒,愕然看他再次走近,张张嘴,却也不知问什么好。
问公子为何给自己下药,教他不能再动内息?
问,刚才不是说喜欢他么,眼下这般又是为何?
……怎么问得出来?又怎么能问出口来?
默默看他一眼,感觉肆虐的内息平静下来,他的心也似乎渐渐平复了许多。
垂下眼帘,荷露幽幽想,罢了,若是他,他想怎样便怎样吧。
人生如赌。
轩辕三光的话,有时却是那么富有哲理。
若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看戏的看演戏的,焉知那看戏人眼中的演戏人又何尝不是在看看戏人?
荷露清清楚楚知道大宫主极有可能对花无缺不怀好意,也清楚知道这二位宫主也不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却看不透花无缺对他究竟是真是假。
是惧怕,是怀疑,选择了相信,却终究还是不敢相信。
然,即使不信,却也莫名其妙的还愿意交付一切。
这也是荷露不信他的心,里面隐隐藏着的一缕放心。
四肢都渐渐感受不到一丝内劲,极倦极累,疲倦席卷了荷露所有神经,他怅然若失,却也不想再想,也懒得再想了。
眼皮一搭,眼眶中憋出了什么,滑落脸颊,隐入发中,不见,沉沉睡去。
此时秋老虎正过去,但也不是说完全就变了天。夕阳正落下,这白昼最后一缕光线,让那水天一线都不那么明显了,水面通红,对应天上的晚霞一点也不逊色,夕阳西下,斜晖脉脉,金黄的红日欲遮还羞,一点一点慢慢消退,这大好自然风光美得叫人窒息!
而这余热,从水中慢慢侵上来,到也颇让人难受得呼吸困难。
这是一艘奇怪的船,有东瀛岛国的铁甲船的影子,也有中国楼船高大巍峨的气魄,更有沙船能收能放的灵巧。它甲板面宽,不怕吃水,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经得起风浪,而他又有铁甲护身,也不怕海贼来袭。
这是艘好船。
花无缺小心仔细关上房门,上得甲板来,抬眼一眼望尽,咦了一声,若有所思站立片刻,提足走向前去。
几位老人都抬了凳椅在甲板上,相互调侃。而一旁,除开几位老人、铁战,花无缺竟看到了熟人。
“萧前辈,”花无缺走进,立于一尺开外,有礼微笑问道:“红珠受伤了?”
那熟人,正是红珠。
花无缺看她一会儿,就看出她气色虚浮,只怕元气大伤,唯一不明白的是,她为何在此。莫不是被江玉郎掳了去?
花无缺脑中转的极快。他不是不聪明,只是很少显露出来,而他的气度、武功、学识,震慑了武林,也让别人的把视线投在了他的武功、气度上了。旁人自然也不曾知道,这花无缺也会有不驯于小魔星江小鱼的聪慧。
荷露曾说被江玉郎欺负,而眼下红珠也是这般模样,想必之前他们两被江玉郎钳制地够呛。再看红珠,她这面色惨白又带了一种憔悴,一种妩媚,那是一种少女变作女人的风致。
花无缺唤的萧前辈自称萧女史,虽然白发苍苍,眼眸中却闪烁着灵动的色泽,这人年轻时一定也是在红尘中打滚过的。
她奇道:“她也是你移花宫的人?怎么移花宫的人这么好欺负了?”
花无缺微微笑道:“移花宫的人若是被欺负了,那就自己想法子回击便是了。”
红珠本来神色木讷,闻言,猛地一动,咬唇露出狠意。她似乎想通了什么,抬眼,开口,沙哑低沉,“少宫主,红珠幸不辱命,已带回东西,安放在离宫少宫主房间的荷花繁茂图后。”她顿了顿,眉眼含笑,圆圆的脸上神采飞扬,“移花宫的人,自己的仇自己报,请少宫主恕罪,红珠不能陪伴少宫主左右了。”
她轻轻吐露的话语在空旷的甲板上,清楚明白,声音虽沙哑,但一字一字,绝无半点含糊。
望着她清明的眉目,花无缺淡淡应道:“等你伤好,便自去吧。”
红珠轻轻点头应是,微笑垂首合眼,倦极而眠。
荷露和红珠一入睡,便整整睡去了四日。
期间,花无缺自是对荷露宽衣擦身亲力亲为,又念着他和红珠同时受难,而红珠居然武功被废,断手伤腿,而荷露却完全无皮肉之苦,花无缺心里明白,不由得对红珠也很是照拂,也探视了几次。
这四日间也发生了很多事,好比是,这些老人们的重出江湖,十大恶人的重出江湖,又搅的江湖后辈头痛连连,首次出场就搅和了那慕容九和黑蜘蛛的宴席,好在慕容世家明理识趣,也没有追究。
说到重出江湖,十大恶人不算,就这几位老前辈里其实动手的也只有一人,是那矮小的老人,人称鬼童子,那一但出动便如跗骨之蛆又找不到半点踪迹的绝妙身手,可是吓煞了那轻功过人、人称半人半鬼的阴九幽。
而邀月竟然和燕南天约定下了江小鱼和花无缺的比试。
九月初九,安庆城外不远处,玄武宫。
来传话的是管药炉的香兰,花无缺见了正好就抓来搜刮了好些灵丹妙药,每日三餐当顿地给荷露喂来吃。
香兰来传话的时候,他们还在安庆休息,九月初七,荷露依然不曾醒来,倒是红珠终于幽幽转醒,精神大好。
九月初七夜。
几个老人家寻思着先过去,若是遇见了移花宫宫主或者燕南天,早一刻睹一睹风采也是好的。
几位老人动身,留下俞子牙跟花无缺道别,虽然是后辈,但是之前极为投机,倒也暗自欣赏这个晚生,再加上他本是有识之士,礼数自然不差,也不想做出个不告而别的事来。
于是,最后敲定,由俞子牙最后告别后再去。
“什么?不去?”俞子牙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
他在花无缺的房间里,本是来道别先行的。
花无缺淡笑点头,“不去。”
俞子牙眼光一扫床榻,被褥隆起,自然有人,他正眼看花无缺半晌,缓缓道:“人之在世,无信则不立。即使你事出有因,擅自毁约,只怕也会落得个身败名裂,遭人讥笑。”
花无缺绽开一个温柔的笑,配合他说的话,把俞子牙惊了一惊,“而人之在世,若是受制于人,却也没甚意思。”
受制于人?
俞子牙暗下摇头,要知道为人师者传到授业解惑,而他花无缺一身本事,还不是移花宫宫主栽培的?如今却说是受制于人……他心下不喜,面上也沉了脸。
花无缺明白他想法,故作不查低垂首,眼帘微阖,“还请俞老爷子代我向家师解释,无缺认为,移花宫的一条人命,远比什么仇人之子来得重要。故而,无缺会带荷露先去离宫疗伤,若是仍然无法治他,十月初十,无缺定然到场。”
烛光下,他神色幽幽,眼眸滟潋,似乎极疲倦,给人一种错觉,他已无心,事事休。又好似寂寞惆怅,他本喜素衣,此刻衣白人忧,让人不忍苛责。
俞子牙看他半晌,蓦然问:“在你心里,朋友比杀仇敌更重要?还是,这荷露在你心里胜过一切?”
花无缺衣袖下的手搓紧,又放开,过了好一会儿,抬眼看他,终于轻叹,“俞老爷子既然知晓,又何必多问?晚辈答案如初。”
他说罢,柔柔一笑,风华展露,温文尔雅中带着傲然,肤如雪玉,眉目清浅,带着他一贯的从容淡然,却又隐隐露出点点绝然。
俞子牙直直看花无缺那面如冠玉的俊俏脸庞,怔怔出神,若有所失,若有所得。是感慨年少时不知珍惜青梅红颜的自己?抑或是惆怅那人不风流枉少年,绯衣白马经年的自己?又或者是为了花无缺所选择的道路担忧?
猎猎红尘,策马千里路,独身月明中,偶尔转身,四下无人,仿若这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纵是白昼有好友相伴,也会孤单寂寞,倍增惆怅。
人老之后,称霸的狂妄散去,才知道,最幸福的,不过就是得一知己朝夕相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到时候百年一同归去,化作一胚尘土。
而花无缺选择的更困难,断袖分桃虽留佳话,然而却有几个好下场?
俞子牙他们几个老人不是傻子痴人,之前跟这花无缺相处就看得出,他是个极冷静的人,这样的人,为了一个下属友人,会耗那么大精力细心照顾,而他眉眼间的担忧,细细照顾下的焦急,他们不是看不见的,只是不点破。
本以为他不懂,却哪知他是早已做了决定。
俞子牙最后一笑,嘴边笑纹轻轻皱起,和蔼微笑,“给你备置瓶菊花酒,等你们同来。”
第20章 拾柒 执 念
离宫不远,就在春月楼四海以东,四海以西。(0 0比对了下地图,貌似春月楼就是江陵府?游戏里苏樱仙居是在洞庭湖下方,移花宫在洞庭湖以西隔了几个城的距离。。。唔,也就是说在四川的东部群山里?= =跟蜀山派做邻居了?离宫则是在江陵府以东不远处,真是个好山好水好地方啊(¯;﹃¯;)口水)
所谓离宫,其实就是出了移花宫的住所的意思。
花无缺带着荷露赶到离宫的时候,是九月初九午时。
一边进去,一边叫来他手下的宫女在房门外护法,花无缺进入他房间。
离宫的房间不似移花宫繁复,这里的房间都是同一格调,简单的一床一桌一屏风四张凳,墙边或盆栽,或花瓶插花,壁上或木艺浮雕,或丹青书画。
花无缺的房间,摆的本是盆无香海棠,只是海棠三月开花,此刻并不是开花季节,便换上了紫月季,整个房间芳香扑鼻。
再看墙壁上挂着的一卷丹青,湖中荷花朵朵勾勒得可爱优雅,淡墨色的荷叶和莲蓬托着荷花,水中还有两只小鱼游弋,荡开层层涟漓。这是副水墨画,墨色的荷花,墨色的荷叶,墨色的莲蓬,墨色的小鱼,墨色的水波。
画卷上方,横批四字——荷花繁茂。
落款——缺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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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浮沉沉,温暖正好,身子也似乎沉重了几分,脑袋更是晕眩,连带着思绪转动都像是停滞了,眼前黑暗中带着灰色点块,偶尔泛着红白的光,好似要将他带往另一个不曾得见的世界。
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听,脑中闪过只字片语,下一刻也被黑暗湮没。
‘有什么是没有做的么?’
他心头突然闪过这句话,虽只是闪过,却让他不由得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忘了什么?
黑暗的视线,沉重的身子,还有些懒洋洋的倦意,其实,这样也不是不好呀。
——就,一直,睡下去,也好,免得……
‘免得?’
他被这两字砸得头一晕,睡意更浓,但却升起种急躁来。
将睡未睡,将醒未醒,人们都会选择继续睡。
他也是。
不解的字眼再次被黑暗刮了个龙卷风给卷了老远,不见。
——偷得浮生半日闲,再不睡,等会儿又要陪练,多累……
‘陪练?陪少宫主?……嗯,该起来了,不能让主子久候……’
心头冒出这般声音,他似乎有种认识,必须醒来了。
他开始挣扎,努力唤醒沉睡酸软的肢体……
——不对呀?……我不是出谷了吗?……?我又回来了?
心头泛起的几种人生让他纠结。
一种是一直待在移花宫,春夏秋冬又一春,周而复始。
一种是出谷了,又回来,于是继续之前的每日步调。
一种则是,做了一场大梦,原来这几年都是一场梦,他还是在移花宫,根本没有出谷。
他纠结,且苦恼。
哪一种是真呢?
——这可是关系到他到底起不起来的大事啊!
‘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荷露。
他满意这个答案,不自觉放缓思绪,再次昏昏欲睡,一切照常,他还是他,很好。
‘第二个问题,性别?’
他不满鄙夷,这是个什么问题?
——当然是男的!
‘第三个问题,年龄?’
脑子内部晃了晃,头昏地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