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擦着泪道:“若是环儿在,还有个分担,只是现在。”他长叹一声,泪珠不断的落下来。
贾环本是贾府中一句禁语,现在贾政这般提起,却未有人反驳。
贾兰闭上眼,心似刀绞。
忽然院内传来阵阵丫鬟杂乱的尖叫声,珍珠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有个赖和尚怎得都拦不住,要跑进来了。”
屋内人一惊,贾兰猛然醒悟,忙道:“莫拦,快请进来。”
珍珠犹犹豫豫,贾兰喝道:“还不快去。”珍珠赶忙掀帘离去。
不待贾母等人询问,门帘被人甩开,一个癞头癞脸的和尚颠三倒四的跑进来,王夫人并几个丫鬟急急躲开。
贾兰迎上前道:“仙人可是来救我二叔的?”
那赖和尚笑嘻嘻的道:“哪个是你二叔?我是来送玉的。”
贾母疾声问道:“可是宝玉的玉?”
赖和尚没有理她,径自跑到床边,趴到宝玉耳边喊道:“宝玉宝玉,你的宝玉到了。”
周围几人忙凑近去看,却见宝玉眼睫动了几动,微微睁开,贾母大喜,拉着宝玉的手连声道:“我儿福大命大,福大命大。”她摆手对贾政道:“快,赏,重重的赏。”
赖和尚嘻嘻笑道:“我不要赏。”
贾母道:“法师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贾府必定双手奉上。”
赖和尚看着宝玉心神恢复,慢慢半仰起身,便指着宝玉道:“我要他。”又对着宝玉道:“时辰已到,尘缘尽了,你该回去了。”
宝玉点点头,含笑道:“我自是知道。”
宝玉刚刚还一副昏死的模样,现下脸色苍白,却已能站在了地上,他对着贾母、王夫人、贾政深深一拜,三人欢喜至极,王夫人哭道:“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此后便听话好好过日子吧。”
宝玉笑道:“太太说得在理。”
众人见他谈吐清晰,言语条理,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心智,不禁都心里高兴。
只见宝玉走到窗边,将正在抹泪的宝钗领来,扶她坐到王夫人身边,对王夫人道:“昨夜一场犹如梦境,想是天意。走我一人,还你一人。”
他跪在地上,朝着贾母、贾政、王夫人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笑道:“俗缘已尽,就此别过。”说完,不待诸人反应,便随赖和尚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贾兰被宝玉一番动作搞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黛玉既还完了泪,宝玉也亦尝到世间百态,该是回天的时候了。他心思一转,紧紧跟了出去。
“仙人留步。”出了院子,贾兰叫住赖和尚。
赖和尚嚷嚷道:“你不要问我,你不要问我,是静石老儿为了他徒弟才把你弄过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说着拉着宝玉就跑。
宝玉边跑边回头说道:“我此番离魂到了奈何桥,看见珠大哥在桥边,说是在等大嫂子。”
贾兰一震,忙要追问,却见宝玉早被赖和尚跑拽着没了影。
他忽然想及李纨病状,双目顿时眦裂,也不管身后乱糟糟涌出的人群,提气向稻香村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继续求取番外题目,我会选取一到两篇细写
PS:需不需要定制印刷?
红楼穿越之贾兰 56、心死,抄家
心安然重会梦中人,家暴乱竟遭天意遣
贾兰刚进稻香村,便看见碧月擦着眼睛出来,忙问她道:“我娘怎么了?”
碧月抽噎道:“刚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得突然变了脸色,素云姐姐正要让我去请王太医。”
贾兰一急,“那还不快去。”他甩开门帘进房去。碧月也急急出了院子。
走时还有说有笑的一个人,回来时便变了一副模样。贾兰半跪在李纨床前,拉着李纨的手低声喊:“娘亲,娘亲。”
李纨眉间略皱了皱,好似挣扎了一会,方勉强醒过来,看见贾兰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笑道:“你二叔怎样了?”
贾兰道:“二叔没事,好得很。娘亲,你也快好起来吧。”
李纨温柔笑道:“没事就好。”她艰难的伸出手,抚住贾兰的脸,双目慢慢盈满了泪:“我的兰儿长大了,不但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家卫国了。娘亲很高兴。”
贾兰抓住她的手,嗓音有些哽咽:“兰儿最想保护的还是娘亲,等明日我便回禀了皇上,申请换个京官,好整日伺候娘亲。”
李纨点点他脑袋道:“不可胡来。娘亲想了想,这官场复杂,不是你能应付的,倒不如在军中自在。再者你从小虽整日苦读,但娘亲知道你并不爱那些酸书腐儒,还不如狩猎一场来得欢愉。”
贾兰强笑道:“原来你知道。”
李纨叹道:“知儿莫如母。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她抚着贾兰的脑袋顿了下问道:“最近和王爷见过面吗?”
贾兰心底一颤,面上却笑道:“你我母子谈话,怎提起他来了?”
李纨长叹一声:“王爷是大好人,对你提携百倍,恩惠有加,兰儿不可辜负了他。”
贾兰强笑道:“他是王爷,我是臣子,哪里敢辜负?”
李纨笑道:“那就好。”
贾兰道:“刚刚醒来,还是莫要说太多话,娘亲歇息吧。”
李纨眼也不眨,仔细的看着贾兰,柔声道:“娘不累,娘还想再看看兰儿。”
贾兰心口抽痛,说道:“不怕,等你好了有的是机会。”
李纨拍着他手臂笑道:“兰儿何必自己骗自己,我这一睡过去,只怕就醒不来了。”
贾兰急道:“胡说。”李纨道:“你也看出我这是回光返照,怎还叫我睡?”
贾兰看着李纨温柔似水的眼神,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压抑着哭起来。李纨略微侧身,环住他肩膀,笑道:“兰儿乖,兰儿莫哭。兰儿现下长大了,不用娘亲费心了。整整十六载,只怕你父亲在那边都等急了。是我该走的时候了。”
贾兰抓着她的衣袖,哑着嗓子喊:“娘亲,娘亲。”他想说你走了我怎么办。但却不敢,李纨已是强弩之弓,纵是强力将她留下,只怕也撑不了几日。还有宝玉之言。
珠大哥在奈何桥边,说在等大嫂子。
若不是他,只怕李纨早在贾珠离世时,便随其而去了。为了他,晚了十六载,现下他怎还有理由让她留下。
“兰儿,兰儿,你看着娘。”李纨感觉到体内气力在迅速消失,眼睛也渐渐模糊,她摩挲着贾兰布满泪水的脸庞,一点点帮他擦掉,笑道:“我儿贾兰一生勇敢担当,从不曾让为娘失望,为娘甚慰。只盼为娘去后,你为官也好,为民也罢,都不要让爹娘担心,快快乐乐,幸福安康一辈子。我和你父亲地下有知,也瞑目了。”
“兰儿,能不能答应娘?”
贾兰忍着心头汹涌而至的悲伤,重重点头道:“兰儿答应娘亲。”
李纨长舒一口气,摸摸贾兰的头,轻笑一声,阖上眼睛,手从贾兰头上慢慢滑落,最后无力垂下。
贾兰只觉眼前一黑,胸口疼痛难忍,像是一座山塌了一半,整个身子软软的靠在床边,咬着拳头,哭声压抑,犹显凄惨。
碧月从院外匆匆跑来,进了屋子急急说道:“不知怎么回事,王太医前日便递了折子,辞官回乡了。兰哥儿,现在该怎么……大奶奶,大奶奶这是怎么了?”
碧月不置信的望着床上李纨安静的素颜,又看向贾兰悲痛的背影,再见素云听灵采文等人哭哭啼啼眼睛红肿的样子,腿一软滑落跪倒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宣武二十八年腊月四日,贾李氏逝,时年三十二岁。
李纨逝后,贾兰直直跪在她床前,谁喊也不应,谁拉也不动,竟似心死了一般。王熙凤便道将稻香村主厅改为灵房,停灵七天,贾兰在旁守灵,谁也不可打扰。
宝玉不见人影后,王夫人大病,卧床不起,贾母亦精神恍惚,整日倦乏,贾政又是个不管事的人,宝钗不便抛头露面,鸳鸯便做主将一直卧病在床的王熙凤请了出来。
虽几月不管事,但余威仍在,王熙凤几句话一出,贾府上下莫敢不从。除了稻香村原定仆从,其余人等皆不敢擅自打扰。
听灵采文等人见贾兰日日夜夜跪在灵前,不吃不喝,不寝不眠,不知如何是好。去请来王熙凤、薛宝钗,最后连惜春都来了,但仍是没用。谁说话,贾兰都似听不见一样。几个丫鬟手足无措,每日哭哭啼啼,一片凄凉。
待到第四日时,贾兰浑浑噩噩跪在灵前不知想些什么时,忽听得园中突然传来刀剑碰撞声,还有采文大叫救命的声音。
贾兰一惊,猛然醒来。他拔地而起,连跪数日腿脚阵阵刺痛,也不予理会,径自出门。
却见园内多出不少软甲士兵,正挑着长矛在厢房中刺刺捡捡,采文听灵几人在旁呼喊,却反被士兵无礼推开。
“不要动,那是大奶奶珍藏的。”贾兰听见东厢素云的尖叫,快步走过去,正见一个士兵将一摞书从书架上扫落下来。
怒从心来,贾兰厉声道:“住手。”他一脚踹倒那士兵,顺势夺过长枪,手势一转,矛头对准勉强站起的士兵,贾兰喝道:“谁准你们在此放肆,都给我退下。”
那士兵不曾想奉旨抄个家有人敢反抗,而且还是这般罗刹人物,不禁怯了心,退后一步。
园中匆匆跑来一个队长人物的兵,拉着那小兵对贾兰行礼道:“贾大人,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见谅。”
贾兰一皱眉,扫过园中诸兵服饰道:“你们是锦衣府的人?”
那队长道:“是,下官锦衣府委属护军校郑成,奉旨随赵全赵大人查看荣国公贾赦家产。”
贾兰一甩手,随着利器尖锐的破空声,长矛飞出厢房,直直没入园中大槐树树干。那一枪所夹带的戾气暴怒,吓住了所有人,一时间园中士兵都停下了手中动作,面带惧色的看着这个动作冷厉的男人。
“荣国公贾赦在隔壁,这里是工部员外郎贾政家里。”贾兰盯着郑成冷声道,“再者京官府中,就算要查府,哪有内眷不回避的道理。难不成你这锦衣府都是强盗?”
绥远军入城时,各部军队没少传关于这个少年士官的传奇。年少参军,短短两年,连升五级,有勇有谋,杀敌无数。贾兰的军中历程是每一个士兵的梦想。
郑成一直对贾兰暗敬于心,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不由敬道:“是我等鲁莽,请贾大人见谅。”
贾兰见他服软,不觉有些倦意,都是属下,哪有自己做主的权利,是自己迁怒了。他摆摆手道:“素云,你们先去灵堂回避一下。各位继续吧。”
“灵堂?贾大人家里?”郑成这才注意满院白花,他迟疑的问道。
贾兰淡道:“家母刚刚过世。”
郑成一愣:“这,这。”怎好打扰死人安宁。手下在等他的命令,他却看着那个疲倦的身影犹豫不决。
幸好院外跑来一位士兵叫道:“新旨意到,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余交南安王遵旨查办,钦此。”
郑成顿时松了口气,向贾兰拱了拱手,带人离开。
贾兰看着满院凌乱,对素云说道:“收拾妥当,我去下前院。”
前院更乱,宽阔的厅院中摆满了各种查抄出来的贵重物品。贾兰随意扫了一眼,向中厅走去。
南安王坐在主座,副座那位着锦衣府参领服饰,应该是赵全。贾政、贾琏跪在厅中,正向南安王解释着什么。贾兰走过去,撩起衣摆跪下:“参见南安王爷、赵大人。”
南安王扶他起来道:“多日不见,怎憔悴成这样?”
贾兰淡笑道:“无碍。您请上座吧。”他退后几步,候在一旁,听四人计较。
原来在查贾琏房间时,查出来不少房地契纸,高利借券,贾政不知此事,自然是贾琏认罪。最后将贾琏押走看押,抄查出的物什封裹带走,贾政小心候旨。
南安王临走时,将贾兰叫到轿旁低声道:“有时间去见见北王吧,再不见只怕就见不上了。”
贾兰一愣,问道:“他怎么了?”
南安王猛看他一眼,震惊道:“你不知道?”
贾兰看他神色,心里一咯噔,愣愣道:“我不知道。”
南安王眼睛瞪得浑圆,急道:“你回京那天晚上,北王被人伏击,伤了心肺,已经昏迷二十几日了。”
贾兰浑身一震,踉跄几步,张口却发现嗓子干哑,发不来声音。他捂着像是被千刀万剐了的心脏,痛如绞割。
耳边是谁在喊他,不管,不理。恍惚的视线锁定一匹无人骑乘的黑马,翻身上去,狠狠的一拍马腹,向着北王府方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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