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倚栏杆 by墨竹
楔子
现在 十月
“嗨!”
玻璃门被推开,探进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回应她的,是大大的一个喷嚏。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叫阿秋,用不著这么大声地自我介绍了。”
“对不起。”门内的人在缓过气来以后开口道歉:“我又感冒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她推开门走了进来。“我知道你从初秋开始到春天以前都会处于昏昏沉沈神智不清的状态。”
再没有见过第二个这种对感冒病毒毫无抗体的同类。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小心被传染到。”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口鼻。
“无所谓。”她倒是大刺刺地走进柜台里面,坐到他对面:“就你一个人?小曹又跷头了?”
“她说去买女士必需品了。”他笑笑,把手边的清单归置整齐。
“又买?照这种频率,她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她大大地“嗤”了一声。
“何曼,你总算是个女人,别这么口没遮拦的。”他瞪了一眼:“被别人听见了多不好。”
“去!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一向就是这样的,有什么不好啊?”何曼把脚放到桌上,摆出“我是流氓”的架势。
“你真的很空。”他拿起清单,往里间的仓库走去:“我还要清点,找别人玩去。”
“历秋。”她急忙追上去:“我刚刚看见小曹在十八楼摸鱼,我去把她揪下来帮忙吧!”
“不用了。”历秋打开灯,从第一个架子上开始清点:“你回去吧!不小心被你们经理撞见就糟了。”
“他哪会来这里?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是在说你的那些‘好同事’,她们也太过分了吧!每天都这样,上班呢就混吃等死,让你一个人干全部的工作,薪水又不见她们分你一份。你这样恨吃亏!!”何曼直跳脚:“你像个不要钱的菲佣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被她这么一吵,头都有点隐隐作痛了:“反正没多少事,我一个人做也无所谓。”
“唉──!”何曼突然叹了口气,找了个纸箱一屁股坐了下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是吗?”他处惊不变,客气地问那个“自首犯”:“告解不是应该去教堂的吗?”
“要不是这么多年以来你被我指使成了习惯,你也不会有这种任人摆布的奴性。”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摆出懊悔的模样:“所以,阿秋,我会对你负责的。”
“什么?”历秋终于停了下来,把目光移回到纸箱上那位姑娘坚定又温柔的脸上。“我有听到‘负责’这个字眼吗?”
“是的,阿秋。我最近一直在反省,自从六年前我们第一次邂逅,你对我一见钟情,我们两情相悦,时时刻刻都为对方尽心尽力。你对我更是呵护倍至,不但为我买饭写报告,连考试时也冒著生命危险帮我作弊。可是,我一直不知道珍惜你对我的绵绵爱意。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终于了解你对我有多么重要。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对你负起责任,让我们一起燃烧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九十六号,九十七号。”历秋自言自语:“九十七号昨天超期……”
“历、秋。”某个温柔的姑娘抓狂了:“你有在听吗?”
“有啊!”他低头勾掉九十七一栏,在旁边写上注释。
“我在对你表白爱意,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OK!”他满意地看著清单。“我很专心在听。”
“我对你的爱……”嘴角抽搐了几下:“你和我……”
该死!唱不下去了!
“不行。”历秋抬起头,镜片下的眼睛笑著瞄了过来:“不论你怎样深爱著我,我也不会和你一起去搞砸今晚的相亲宴。”
“原来……”眼睛转过三圈,温柔的姑娘变得有点危险。“历秋,你怎么会知道的?”
“早上大姐打过电话给我,说你今晚要去会见青年才俊。严重警告我不许被威逼利诱,否则的话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坏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危险开始变得惊慌:“我最心爱的阿秋,你不会被强权所迫失去自我的意识,弃我于不顾吧!我对你可是……”
“会。”历秋平静地打断她:“我会。”
“啊!叛徒!”她凄凉地尖叫:“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们的感情,把我独自推进火坑呢?”
“我当年之所以帮你跑腿干杂事,作弊写报告,是因为我大姐看上了你小叔。你跟她说如果让我当你的佣人就帮她钓到你小叔。”这是当年的原话,他可记得一清二楚:“除了我以外,历夏和历冬她们也帮你做了不少苦工。如果你只爱我不爱她们就太说不过去了。”
“历秋,你别这么无情嘛!”死小孩,居然这么爱记仇。“你看,我们这么有缘份,从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分开,这么近的距离,我偷偷地爱上了你也很有可能啊!”
“严格地说,你的公司在三十七层,我在底楼商场的失物招领部工作。如果不是你天天跑下来睡午觉,想要碰巧见一面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喂!你够了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何大小姐终于露出了她狰狞的真面目,一只脚踏到了架子上,双手环胸,目露凶光:“既然你早就被我用惯了,也不差这一两次,就这么说定了!”
“不行。”历秋还是慢条斯理地拒绝:“我答应了大姐,何况我根本就不想淌这趟混水。”
“为什么?帮个忙啦!”口气有点软化了:“乖!听话嘛!”
“你小叔已经是我姐夫了,而且你也没有第二个小叔介绍给我的姐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软硬不吃?
这死小孩真难搞!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最后一招,耍无赖。
“也好啊!”历秋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大姐正好让我看住你,她会亲自把你领回去的。”
呃!
“历秋,算你狠!”失策啊失策,怎么会忘了历家的女人个个都很可怕,历秋虽然是男人,可毕竟是她们的亲兄弟。一直以来一直当他好欺负,难保不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不玩了!
“我恨你,历秋!我诅咒你出门就被车子撞死!”何大小姐低著头,带著哭音以雷霆万钧之势夺门而出。
乘还有半个小时,就算用抢的也要抓到个男人出来。
“阿秋,何小姐怎么了?”刚进门的小曹吃惊地问:“我看见她在大堂里拖著一个男人,还笑得很奇怪呢!”
何小姐虽然是这栋大楼里最出名的美女,但给人的感觉老是怪怪的……
“你别在意。”历秋一边清点盒子里的杂物,一边笑著回答:“快到年底的时候,他们家就会有人犯这种病,等过了年开春以后就会好了。”
小曹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何小姐有花痴啊!可那不是在春天发病比较多的吗?”
“不是,你别乱说。”历秋心情很好地打了两个喷嚏:“只是某种过敏。”
花痴?这招有新意又够独到,不知何曼想不想得到呢?
已经二十四岁了吗?
还真是有点可怜!
第一章
过去 青田城 君家
君家古旧华美的大宅里,传出一阵阵慌乱的声响。
“快去把胡大夫找来,大少爷醒了,快去啊!”
不一会儿,几乎宅院里所有的主子下人们,都聚集到了这个院落里来,平时沈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非凡。
“大夫是怎么说的?”主子之一拉住了从屋里走出来的丫鬟,语气之中不无焦急:“不会像上次一样,只是动了动眼珠吧!”
“三少爷,您先别急啊!大夫还什么都没说呢!”那清秀的丫鬟显然是被他抓痛了,皱著眉说:“不过,奴婢倒是瞧见大少爷真的睁眼看了人。在胡大夫下针的时候,也是出入气分明了起来。”
“这就好,这就好!”三少爷大大地松了口气:“皇天厚爱,君家列祖列宗庇佑,大哥这回真是逢凶化吉了。”
“明珠,怜秋。”他立刻回头吩咐:“你们两个快去宗祠里酬谢先祖,这里有我就行了。”
“是的,三哥。”两个样貌年龄十分相似的少女应了一声,带著几个丫鬟走了。
“怀郎!怀郎!”一阵凄切的叫喊从院门外传了过来。
三少爷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立刻微不可闻地低咒了一声。
伴著叫喊,从门口冲进来一个婀娜动人的身影,踉踉跄跄地飞奔过来。
“怀郎!”那一声声喊得哀婉凄凉,真是令闻者无不伤心。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君家三少爷君莫舞。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冷冷斥喝:“大哥是醒了又不是恶化,你这样哭丧一样奔过来也不怕触了霉头。”
那女子被他一阵抢白,精致的脸蛋上立刻时青时白,但碍于身份又不能发作,只好撇了撇嘴:“三少爷怎么这么说话啊!我也只是关心怀郎嘛!”
君莫舞并不理会她,朝她身后另一个紧紧跟著又安安静静的身影发问:“素言,怎么来得这么晚?”
“回三少爷,我刚才正巧在怡琳的房里,所以……”这个说话的女人和先前那个艳丽女子正是及尽相反的类型,清雅温婉,端庄有度。
“算了,我知道了。”君莫舞没好气地撇了眼那件色彩斑斓的织锦缎衣裳,还有额头上花样繁复的金色花钿。
居然有空往头上粘那种东西,这女人的脑子怎么长的?
“三少爷,我这也是为了怀郎,他一向最喜欢看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是想让怀郎一醒过来就看见我最美丽的样子,他一高兴兴许马上就会好了也说不定嘛!”为了君莫舞眼睛里明显的不悦,她努力辩解了一下:“本来我想让素言也好好打扮打扮,可她死活就是不肯。我一想也对,反正怀郎见惯了她这副样子,万一待会吓到怀郎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啊……”
“够了!”君莫舞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既然来了,就安安静静一旁待著,怎么算你还是我君家的人,别不知进退,徒惹人笑话。”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嘴碎又无聊的女人,也不知大哥是看上了她哪一点。长得是妩媚妖娆,可这性子……唉──!真是连素言的一根手指头也及不上。
正在这时,房门打开了。
那个据说是青田城里最好的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脸上面无表情。
“胡大夫,我大哥他……”君莫舞的心往下一沉。
“恭喜君三少爷,大少爷醒过来了,而且躯体无碍,只要加以时日,定可以完全康复。不过……”胡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胡大夫,不过什么,你快点说吧!”他恨不得立刻踹这总爱装模做样的死老头两脚。
“就如我当日所诊,君大少爷之所以昏睡旬月,是由于脑后受创。所以我说了,就算是大少爷得以苏醒,这人么……”
“什么?”一声尖叫抢在君莫舞之前喊了出来:“你是说他真会变成傻子了?”
“怡琳,别这样,让大夫把话说完。”眼看君莫舞又要发作,素言立刻一把拉住了失态的怡琳。
“大家先不要著急,事情倒是没有严重到如此的地步。大少爷的病症,依医书上的说法,神智之窍居于耳后,方寸之地有蕴五华,魂魄失神离窍,是为离魂,夫……”
“胡大夫,麻烦你说我们听得懂的话,行吗?”君莫舞几近咬牙切齿。
“简单来说,君大少爷他……”胡大夫摇了摇头,因为没发挥到他渊博的学识而感到无奈。
“什么?离魂症?”一时间,惊声四起。
接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得出话来了。
“那不就是和傻子一样?”怡琳小声地嘀咕。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胡大夫卖弄起来:“大家也不必这么绝望,这种病症虽重者神智形如三岁稚儿,但我方才看大少爷双目神情并不涣散。虽然目前不能确诊,但绝不至于痴傻。”
“胡大夫,你说简单点好不好?我大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君莫舞耐著性子问。
“三少爷不必担忧,这种病症对神智不会有太大影响。严重些,恢复成年幼时的记忆。”胡大夫摸摸胡须:“最乐观的,是忘记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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