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心道:你自己嫁入长孙家,还不是对自己相公又鞭又打?但情知若此话出口,长孙无忌面子上须不好看,当下只是冷笑道:“我话既已说尽,只好随你动手。你冤枉我杀了苦茶也好,糖水也罢,我既不认得,更说不清楚。”
司空无双道:“好!说来说去,若没有证据,你总是不会认的了,是不是?”杜英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司空无双道:“你既要证据,那我便拿出证据,让你死了这份心。你说不认得苦茶,那你总该认得吧?”最后一句时,面对的却是长孙无忧。
长孙无忧略一沉吟道:“苦茶老太面容丑陋,我倒认得的。这个老太剑法平平,却喜自命不凡,你说她死了么?”
司空无双冷声道:“这句话你倒不如问问你的好朋友。”
杜英见她说来扯去,又牵到自己头上,怒道:“司空郡主,你说你会拿出证据,那么证据呢?”
司空无双道:“你卷起袖子看看那道伤,看看末端是否有分叉的痕迹?”
杜英听她说得煞有介事,也自惊疑,依言卷起衣袖,松开绷带。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只见那伤口末端正如司空无双所言,分了七八个小叉,便如割了一大刀后,自己又拿小刀在伤口上划了几道一般,大骇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司空无双冷笑道:“你中的这招叫作‘飞花落影’,是峨眉派剑法中的精粹,虚虚实实,变化万端,砍中敌人之后,剑身尤自颤动,是以 ;会在伤口末端留下这等痕迹。以苦茶师太的剑法,只怕你伤口处的分叉已经不下五处了吧?”
又问长孙无忌:“长孙老鬼,以你的见识,普天之下所有剑法之中,除了这招‘飞花落影’有此特征,还有其他的吗?”
长孙无忧缓缓摇头,道:“没了。”两眼望着杜英,脸上神色却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怀疑。
杜英只觉心下冰凉,一切来的都莫名其妙。长孙无忧是他一向景仰的前辈高人,连他都说没了,那自然是没了。但自己明明没杀过人,这下出去送死,岂不冤枉?又想:难道娘子是峨眉门下?但李若雪明明是李凌之女,这话出去,连自己都不信,在司空无双听来,那自然更是笑话了。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辩解才好。
司空无双满心不耐,她是王侯之女,一举一动当然讲求规矩礼数,便是对着敌人,那也不能出尔反尔。但行侠仗义既是江湖正道,苦茶师太又跟自己家里交好,见杜英仍不从房里出来,心下恼怒:难道这小贼在房中一日不出来,我便要在这房门外等他一日?他若要在里头饿个十天,我便要陪他饿上十天?当下不再迟疑,金丝长鞭一甩,便要冲进房去。
杜英见她怒气冲冲而来,心知若单凭武功,自己绝非敌手,正待叫醒李若雪,让她来解释这道伤口的来龙去脉,略一回首,却见她双目微阖,珠帘轻伏,温润的脸上甜甜的浮上一丝笑容,似是梦到了什么快乐的事情。嘴唇微启,又似在梦中喊着自己的名字,又似在问自己:“大哥,你能保护我一生一世吗?你能保护我免受苦难,终生平安喜乐,永远无忧无虑吗?”登时只觉胸口鼻间涌上一股强大的酸意,心中悲恸难以自制,想到:我杜英行止有方,光明正大,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又何须让娘子来为我解释辩白?又何须让她来面对这刀光剑影?男子汉大丈夫,若不能保护身边亲人,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眼见着司空无双就要走到面前,不由暗叹:难道我杜英百丈高崖摔下兀得幸免,却要葬身在这小小金鞭之下?忽然之间只觉脑中灵光一闪,大声叫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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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旧梦浮云(上)
司空无双见他忽然之间神色凛凛,不禁一怔,骂道:“小贼!还有什么花招要使?”
杜英道:“司空郡主,请容在下多讲两句话,讲完之后,你若还要杀我,我杜英引颈就戮,绝不反抗。”
司空无双冷笑道:“难道你动手反抗,我便杀不得你?好!你问就是。”
杜英道:“你说苦茶师太是峨眉派的前辈,我没说错吧?”司空无双道:“没错。”杜英问道:“不知苦茶师太何时被害?”司空无双道:“两天之前。”杜英笑道:“峨眉山离此何只万里?我杜英又不是天上神仙,地下鬼魅,既不会缩地千里之法,更不懂腾云驾雾之术,如何能在两日之间往返四川山西两地?再者,两天之前我方自昏迷,你却教我怎么杀人?”
司空无双冷笑道:“你又何须缩地千里?苦茶师太本欲至我家拜访,未到太原,却在清徐被害,从太原到清徐,不过百里之地,有何难事?至于昏迷之说,既无人证明,不必再提。”
杜英心中惊疑:难道在我昏迷期间,竟然有人顶着我的名字杀人?此人既敢假扮我,想必知道我摔下悬崖一事,以为我既已死掉,便可死无对证。难道又是李寒枫?这贼子又为何杀了苦茶?杀了她嫁祸自己又什么好处?一时之间,只觉疑云重重。忽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对了!司空郡主,这三日内,除了苦茶师太,武林中还有其他人受害的么?”
司空无双哈哈一笑,道:“有,怎么没有?三天前,武当名宿青华子被人一剑穿心,死在天柱峰下,天都派掌教柳如松被下奇毒,不治身亡,死在家中;两天前,洞庭宋家的公子宋思贤又遭人暗袭,身中六剑。。。”
杜英听到宋思贤这名字,似有印象,忽想起比武招亲那一天,司马烈跟宋思贤比武相较的事来,惊问:“宋思贤也死了?”
司空无双冷笑道:“你好象很关心么?不过很可惜,宋思贤虽受重伤,却侥幸逃得大难,让你很失望吧?”
杜英也不理她的冷嘲热讽,只问:“难道这些人的死都要怪在我头上?”司空无双道:“武当山跟天都峰离此甚远,自然不是你亲自下的手。至于那些帮派怎么想,我又怎么会知道?”
杜英道:“司空郡主,在下这里有一个计较,相信可以还在下的清白。”司空无双哼了一声,道:“你先说来听听。”杜英道:“在下怀疑外面有人冒充我到处作恶,郡主若是信得过我,便请关我三日,三日之内,如果还有人顶着我的名头到处杀人,自然证明凶手并非在下。”
司空无双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逃跑?难道要我日日夜夜盯着你么?”
杜英笑道:“郡主只要找个防范严实的房间,在下如何逃得出去?”
司空无双骂道:“混帐!你以为我绿竹山庄是什么地方?还能私设刑狱吗?跟你这小贼多说无益,还是杀了干净!”
小小郡主听他二人针锋相对,早就捏紧了小拳,小小心灵中只觉甚是害怕,这时见姐姐面露杀气,更一把拉住,求道:“姐姐,这位哥哥是。。。是。。。不是坏人,你不要杀他。”司空无双挣脱了她的手,摁着她的肩膀,笑道:“妹妹,你还太小,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还不能分得清楚。”
身后长孙无忌忽然插口道:“娘。。。娘子,其实咱们家有个地方,是。。。是可以关人的。”司空无双狠瞪了他一眼,骂道:“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多嘴什么?我家哪里有什么牢房监狱可以关人的?”长孙无忌讪讪笑道:“是是是,娘子说的没错,牢房监狱什么的,咱们家确实是没有的。不过后山有个玄玉洞,外头那扇铁门还是蛮。。。蛮严实的。”司空无双骂道:“呸!那是我父王平日练功之所,怎能拿来让这小贼住下?”
小小郡主笑道:“姐姐,这个你别担心。刚才父王正给我讲故事,忽然无影叔送来一封信,父王看了那封信,便急急出庄去了,说是要离开几天。”
司空无双沉吟了一下,道:“也罢,我便给你三天时间,时限一到,外头若没什么事情发生,我还取你狗命!”
杜英道:“好,正是这句话!”却见长孙无忌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小小郡主则是微笑吟吟,大有喜慰之色,心中不禁一暖。又对司空无双道:“还要麻烦郡主一件事。这三天时间里,我娘子若发现找不到我,只说我去了外头办事,免得让她担惊受怕。”
司空无双冷笑道:“你也忒小瞧了我司空无双,孰黑孰白,我自问还分得清楚。三天之后,不管你死活如何,你的娘子我们定当细心照料,绝不会怠慢于她。”
杜英道:“那么先谢过了。”司空无双后面一个丫鬟上前几步,道了声“公子请!”,便随着她往后山行去,司空无双则在后面紧跟,自是怕他一不小心跑掉。
长孙无忧甩了甩脑袋,忽然摇手大叫道:“等等我!”司空无双眉头一皱,道:“长孙老鬼,你跟来干什么?”
长孙无忧一边赶上,一边哈哈笑道:“侄媳妇儿有所不知,我与杜小子乃是忘年之交,万一三天后他让你杀了,我可就找不到人叙旧啦,不如你连我跟他一起关了吧!”
司空无双嘿嘿笑道:“好啊,这我倒是求之不得,省得你又到我家胡作非为,闹得鸡犬不宁。”却听长孙无忌笑道:“娘子,不如连我也一起关了吧?正好让晚生面壁思过。”司空无双骂道:“你这只死老鼠,瞎凑什么热闹?乖乖给我跪到房里去,晚上便来收拾你!”长孙无忌口中诺诺,回头朝小小郡主扮个鬼脸,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路嘻嘻哈哈,又自回去了。
后厢房与后山相通,这一路上,只觉满眼滴翠,滋润煞人。山瀑远挂,气雾朦胧,待回首,已在山腰之间,正是那片繁茂树林,远处依稀便是那条山谷,尤能分辨山涧奔腾,幽草繁盛,当真是“只疑在云霄,哪似在人间”?踏草地,穿竹林,又在山路上折了几道,这才来到玄玉洞。洞门外铸了一道铁门,门上有一道狭长的开口,想是在司空无灭闭关期间,家丁以此来递送食物。
司空无双朝守门的家人做了个手势,那家人会意,将其打开。只听得轧轧声响,铁门缓缓而开,门板之厚,足有五寸,果是沉重。长孙无忧哈哈一笑,拉起杜英,步入洞中,右手往后甩了两甩,只听得风声猎猎,两股内力激出,“砰!”一声巨响,铁门又复关上,倒把那些家丁丫鬟吓了一跳。司空无双斥道:“呆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门锁上?”又对着洞内大声道:“长孙老鬼,我知你神功了得,三天之后,我若来此取小贼性命,还盼你两不相帮!”只听洞内长孙无忧大笑道:“放心!放心!”
司空无双兀自不放心,对那守门家丁道:“记着,轮流换班,看得紧点,一有不对便向我禀报。”那家丁垂首道:“是。”这才领着几个丫鬟缓步下山。
杜英环顾了一下四周,见这洞既不大,也不深,但光线甚暗,瞧不清楚,打了打火折子,将洞壁的油灯点亮,才看得真切。洞内布置得极是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条凳,此外更无他物。心道:这司空无灭虽是王侯,却是个淡泊闲雅之士。
长孙无忧一屁股躺到床上,伸伸懒腰,舒坦了一阵,才问杜英道:“我说小杜啊,你是怎么搞的?”
杜英苦笑道:“长孙大叔,长孙爷爷,连你都不相信我了么?”
长孙无忧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只差没给你换过尿片,你这小子什么心性,我还能不知道?像苦茶这种老太婆,怎么会跟你扯上瓜葛?便是要杀,我看你也提不起那兴致。”
杜英笑道:“是是,老爷子果然是了解我。”
长孙无忧又道:“只是我这侄媳妇儿脾气又臭又硬,倔强的很,你若没有道理说服她,我看三天之后,你的小命儿照样难保,到时可别怪你大叔我袖手旁观。”刚一说完,又猛敲了敲自己的头:“不对不对!这可说不过去。”
杜英笑问:“老爷子,你怎么了?”长孙无忧瞪了他一眼道:“你明明没杀人,我为什么要让你给她杀了?我长孙无忧平生没几个谈得来的,你小子算一个,我那笨侄子算一个,你那师父老头子勉强也算一个,顶多再把我大哥跟司空家的老鬼算上,那也只得四个,你死了,却让我到哪去再找一个?”
杜英笑道:“是五个,老爷子。”长孙无忧骂道:“呸呸呸!你死了,那不只剩四个了?悔不该答应了我那侄媳妇儿!”
杜英笑道:“老爷子,你也别在意,我还未必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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