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皇子到丽妃娘娘身边这些日子,不会一次沐浴都没有过,又怎么会没人看到?若看到了,皇子身上有伤,应该禀报皇上才是,为何又要瞒下来呢?”
“……”
“除非是有人做了恶,还要趁机敷衍了事。若不是今天露白,只怕二皇子还要吃更多的苦头了。”
眼看着我一句比一句更锋利,周围的人仿佛都吓到了,还是常晴压低声音开口:“岳青婴,你怎敢如此跟丽妃说话?!”
我闭上了嘴。
虽然我闭上了嘴,但南宫离珠却接不过话,她樱红的唇瓣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好像哽住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裴元灏,几乎带着一丝哭腔:“皇上,臣妾没有……”
裴元灏始终没有说话,眼角微微眯起,看着我,也看着她。
周围的那些嫔妃一个个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全都屏息望着我们这边,如果说之前对付申柔,还是我、常晴和南宫离珠在“三英战吕布”,今天这一局就很明显了,是我一个人在独挑丽妃。
入宫这些年,册封、被废,再出冷宫,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却从来没有看到我这样正式的朝谁发难,而且是在这样文武百官都在场的宴席上侃侃而谈,后宫最得宠的妃子被我哽得说不出话来,不仅是那些人,连常晴看着我的目光,也显出了几分凝重。
我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甚至连常晴,我也没有看她,只是一直平静的直视着南宫离珠的眼睛。
之前的几次,都是因为我这样的目光,或若有若无的一笑,激怒了她,这一回对上我平静到近乎阴冷的目光,南宫离珠的眼中又是一阵怒火燎原,指着我道:“岳青婴,你口口声声说二皇子身上的伤是本宫弄的,你可有证据!”
“娘娘,微臣并没有说二皇子身上的伤是娘娘所做,只是——”我淡然的看着她:“娘娘受皇后所托照拂二皇子,如今二皇子身上满是瘀伤,娘娘应该有个说法。”
“你——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公道自在人心。微臣今天不过是为一个不能说话的孩子讨个公道,娘娘敢说,这些伤真的不是娘娘弄的?”
“不是!”
“娘娘刚刚说,微臣跟罪妇有过恩怨,那娘娘——”我这话一出口,周围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连裴元灏也震了一下,而南宫离珠的眼睛都红了,几乎要喷出怒火一般的瞪着我,我却丝毫不惧,还继续说道:“这些伤,看起来就是——这两天,”我加重了这三个字的音,道:“刚刚被打过,难道这些天,还有别的人带走过二皇子?”
“没,没有——”
“那二皇子一直在娘娘身边了?”
“……是。”
“那这些伤——”
“没有!没有!”她怒得几乎要咆哮起来:“本宫这两天根本就没有打过他,怎么会有这些伤——!”
她的话一说完,突然僵住了。
大殿下,一片哗然。
那张原本明艳动人的脸上血色尽褪,连完美的脂粉妆容都掩饰不住这一刻的狼狈和苍白,她的脖子都硬了一般,整个人僵直的立在那里。
我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将襁褓重新给小念深裹好,这孩子还在嗷嗷的哭着,我将他小心的抱起来,轻轻的拍着他软塌塌的后背一边哄着他:“殿下不哭,没事了没事了,殿下不要哭。”
常晴也被刚刚发生的一幕震惊得呆在了那里,这个时候才恍然醒悟过来一般,急忙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紧张和焦虑,显然也是被吓到了,额头上一层亮晶晶的都是冷汗。
我还算平静,只是刚刚说话太久,似也有些喘息不匀。
而裴元灏——
我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他坐在那里,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热气一般,一种阴冷到慑人的寒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刚刚我对着南宫离珠咄咄紧逼,他始终没有开口,这个时候,也没有发怒,只是看着南宫离珠的目光,显出了几分森严。
这个时候在我的抚弄下,念匀的哭声终于慢慢的平息了下去,只钻在我的怀里小声的抽泣着,鼻头和小嘴都是红红的,透着说不出的委屈和无辜。
这时,几个御医已经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常晴走到裴元灏身边,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在他耳边道:“皇上,不管怎么样,先让御医看看二皇子吧。”
他寒着脸,不置可否,常晴也明白过来,几个宫女已经围了过来,将暖炉放到了旁边,御医走到我面前,小心的接过裴念匀又解开了他的衣衫,细细的看了一番。
常晴忙道:“怎么回事?”
那御医唬得急忙跪下:“皇后娘娘。”
“本宫让你说!”
那御医看了看一旁已经失去神智一般站着不动的南宫离珠,又看了看一脸寒意的裴元灏,支吾了半天,终于道:“这——这些伤,怕是有些日子了。”
“哦?”
“微臣看,日子也不短,早该消了才对。”
“什么?”
周围的几个嫔妃一听,都奇怪的走过来一看,刘漓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下意识的看着我,便小心的道:“那怎么看起来,像是这几天才打的?”
那御医趴伏在地上,小声道:“臣观二皇子的样子,是服过凝血的药剂,所以才——”
“凝血的药剂?”
常晴一听,立刻道:“对了,是服过。”
裴元灏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她。
常晴急忙转过头去对着裴元灏道:“皇上,前阵子臣妾因为安胎,御药房给臣妾开了一些凝神定气的药剂,正好那个时候明珠也到景仁宫来回禀二皇子的情况,听说二皇子睡得不太好,臣妾就拨了一些药过去,让她服侍二皇子服用。”
明珠一直站在旁边,吓得面无人色,这个时候急忙上前跪下:“是的皇上,那些药是皇后娘娘赏赐,让岳大人交代的,臣妾都服侍二皇子服用过,殿下就睡得好些了。只是后来,臣妾到景仁宫服侍皇后娘娘,二皇子去了玉华殿,臣妾就不知道二皇子的情况了。”
常晴又道:“那些药不仅凝神定气,似乎也有凝血的作用吧。”
说着,她低头道:“太医,是吗?”
那御医连连磕头:“是的,是的。皇后娘娘之前的确拨了药剂给二皇子,那些药剂也的确有凝血的作用。”
这一回,已经没有人说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已经跌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的南宫离珠。
很明显,整件事就是她趁皇后娘娘交代她照拂二皇子之机,挟私报复,暗中加害二皇子,原本想要粉饰太平,没想到偏偏二皇子被她毒打之前服用过凝血的药剂,那些瘀伤就一直留了下来,直到今天大殿上露白,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只是——
我低头看着小念匀的时候,心里有了一丝愧疚。
那些药剂,正是当初我问常晴拿了,交给明珠的,服用了那些药剂,瘀伤没有那么快痊愈,但也不会就像现在这样明显的出现在身上,而是全都伏在皮肤下,寻常看上去就好像瘀伤都痊愈了。否则就算给南宫离珠八个胆子,她也不敢把满身瘀伤的二皇子抱到大殿上来邀功。
而刚刚,那些伤痕那么刺目的出现在孩子的身上,也并不是这两天真的有人打过他。
是因为酒。
就在刚刚,那个小宫女把一直哭闹的二皇子抱到大殿上来,一交给南宫离珠,她只哄了一会儿,这孩子就睡过去了,其实我知道,那并不是她哄得好,也不是这孩子真的听话,而是她伸手抚弄孩子的时候,指尖上沾着酒。她是借机将酒水涂抹到孩子的唇上,这孩子舔了酒,被醉晕了,才会这么快停止哭泣昏睡过去。
这一点,我是早就已经料到了。
就从常晴命她不准将二皇子带来年宴,她忍气吞声的答应下来,甚至没有去告诉裴元灏,我就知道,她必定是在今天要做一场戏。
而我让小福子叫人盯着玉华殿,虽然没盯出她的错处,却发现接连几天晚上,她都让人送酒入玉华殿,而不一会儿,小念匀的哭声就会停止,我也就猜到,她到底打算怎么演这场戏。
只不过,南宫离珠却漏算了一点,她用的酒,不再是平常送入玉华殿用的佳酿,是刚刚装作不经意从席上的酒杯里沾的,而今天是年宴,按照习俗,所喝的酒都是屠苏酒。
屠苏酒是发物,这样的小孩子喝下去,见效更快,所以那些掩藏在皮肤下的瘀伤很快就浮现出来,等我小心的将他拍醒,他立刻就感觉到痛楚,才会大哭起来。
我低头看着他抽泣的样子,心里轻轻道:对不起。
我给你用那些药,的确让你多吃了这些苦头,但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怪我。
过了今天,就没有人敢再这样打你,让你怎么哭都说不出,也无法诉苦了。
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
这孩子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小心的睁开了哭得红肿的眼睛,水亮的眼珠对着我忽闪了一下,抽泣声就慢慢的平息了下去,他吮着小指头,伏在我的怀里,慢慢的睡着了。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来,对上裴元灏漆黑的眼睛,那种寒意让我蓦地一颤。
他一直看着我。
我知道,对于我,他的提防和警惕比对宫中任何一个女人更甚,不为别的,因为那些人哪怕再有权有势,再有后台,再爱耍手段,再争风吃醋,也没有在西川的经历,没有探查不明的背景,甚至没有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而我,都有。
也许今天的我,是他第一次看到的,才发现原来除了不用动手就杀掉柳凝烟的手段,我还有獠牙,比起后宫那些仿佛猫咪一般的宠物的獠牙,咬着不过让人觉得有些痛,有些痒,仿佛情趣一般,这一颗獠牙,却可能咬下人的一块肉。
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一个人走在御花园里,却突然在花丛中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一般。
我平静的被那双眼睛注视着。
甚至,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点。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只是不知道有哪个男人会将一条毒蛇,扔进全都是柔顺的小猫咪、小玉兔的园子里。
周围的那些嫔妃还都在低声议论着,这个时候看着裴元灏的眼神,一个个也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有些不可知的危险在靠近一般,让每个人都有了一丝战栗。
不知为什么,我仿佛,也有。
这时,裴元灏慢慢的转过身去,看向了南宫离珠。
“珠儿……”
这两个字,是他的爱称,但这一回开口,却已经不复之前的宠溺和温存,每听到一个字,南宫离珠就颤抖一下,两只白玉一般的手握着椅子的扶手,挣得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然后,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殿上的人顿时都惊呆了。
而当她一跪下去,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穿过她刚刚所站的地方,看向了大殿下。
下面的大臣们早已经被上面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也包括他,站在席间翘首望着上面,当他澄清的眼睛对上我的目光时,似乎也有一丝闪烁。
这样的我,对他而言,也是陌生的。
他也不知道,其实我有这样阴冷、肃杀,甚至于狠戾的一面,这些他也都不知道。
我想要告诉他的秘密,都还来不及开口。
看着他忽闪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仿佛也有些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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