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一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大门口,裴元灏看着我的眼神,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的身份说出来,对大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很清楚,这句话是他对我说的,他在威胁我不要乱说话,否则不会有什么好事,也就是会有让我后悔的事。
他会让我后悔,他有无数的方法让我后悔,让我痛苦,让我绝望!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慢慢的低下了头。
看到我这个样子,刘三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我听见了他轻轻的叹息,然后松开了我,一离开他的怀抱,立刻有一股寒气袭来,渗透进了人的肌肤,几乎连心都能感觉到,我轻轻的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失望了吗?
就在这时,他又伸出手,将被子轻轻的给我拉上来,掖好,我微微一怔,抬头看着他,他也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我,眼睛里仍旧是暖意融融,甚至连他的手,轻抚过我的脸颊时,也还是温热的,道:“算了。”
“……”
“我也知道,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太痛苦,是不应该让他去回忆的。”
“……”
“既然你不愿意去想,那就忘了吧。”
“……”
说完,他便穿上了衣服,我慢慢的撑起身子,想要看看旁边的小床,却发现里面空空的,急忙问道:“离儿呢?离儿怎么不在?”
刘三儿穿好了衣服,对我说道:“这几天你一直病着,也没办法喂她,所以我在镇上找了一个相熟的大姐帮忙照看她。”
我一听立刻就要下床,可人到底烧了几天,身子虚得厉害,刚坐起来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要倒下,刘三儿急忙过来扶着我,说道:“你别下床了。”
“我,我要见孩子!”
“我会去接她的。”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摁回床上让我躺下,按着我的肩膀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我前几天在镇上的银铺给离儿打了一个长命锁,今天也该去拿了,等我把孩子接回来,你就能看到了,别心急,好好休息。”
虽然我心里急着想见孩子,可身子也的确不允许,只能点点头,又说道:“你快一点回来啊。”
“嗯。”
他点点头,又帮我盖好被子,便出门了……
他一走,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鼻尖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温和而干净,好像一双最温柔的手,环抱着我。
我蜷缩在这样的气息里,原本应该是宁静而幸福的时刻,可我却始终安静不下来。
那个人的出现,就像是一场突然惊醒的噩梦,醒来却发现,噩梦成了真,而更让我恐惧的是,他并不像每一次最深的噩梦中那样对我,他甚至没有生气,没有暴怒,也没有我最害怕的——对刘三儿不利。
可越是这样,我越害怕。
他不是一个手软的人,至少对我而言,可他现在这样,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还没有落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带来灭顶之灾。
我不安的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里那种不安让我再也没办法躺下去,便慢慢的下了床,手脚无力,穿衣服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自己收拾干净,洗漱了一番之后,便扶着墙慢慢的走出去,推开了门。
大门一开,立刻,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
外面的天色显得很阴沉,头顶上厚厚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给人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往人心里吹。
我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便退了回来想要关门。
可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一辆马车正朝着我的家驶来,正是那一夜送我和刘三儿回来的马车。
我一看,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而那辆马车就停在了外面,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人,是裴元灏身边的长随,他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我面前,毕恭毕敬的道:“夫人。”
我只觉得站都站不稳了,扶着门框,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主人请夫人过去。”
我一听,顿时心里沉了一下,一阵更加凛冽的寒风吹来,我好像有些承受不住的,指甲扎在门板上都有些疼了:“他,他要干什么?”
这人淡淡道:“主人说,请夫人过去叙旧。”
叙旧?
听到这两个字,就像风中有针一样,扎得人心里都疼了起来,我咬了咬下唇,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我要等我相公回来,你走吧。”
说完,我便退回去准备关门。
可就在我刚刚要关门的时候,那个人开口道:“既然夫人不去,那在下只能去请刘公子了。”
我的手一下子僵住了,一下子抬起头:“你说什么?!”
“主人吩咐的,如果夫人不去的话,在下就去请刘公子过府。”
我抓着门的手近乎痉挛的颤抖着,关节挣得发白,好像下一刻指头都会断掉,那长随淡漠的面孔好像被这样冰冷的温度冻僵了一样,没有丝毫起伏的抬起头看着我,往旁边退了一步,道:“夫人,请吧。”
我死死的咬着下唇,终于慢慢的放开了大门,一步一步的朝外面走去……
风,吹得越发的急了。
坐在马车里,我就好像一个失去了牵引的幽灵,不知道下一刻,会被风吹到哪里,只是那刺骨的温度扎进了心里,就算蜷缩在角落,用力的抱着膝盖,也阻挡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我被人扶着下了车,慢慢的走进了那座大宅。
是曾经来过的,可也许因为没有那一夜殷红的灯笼,没有刘三儿温热的手牵着,我只觉得这里很冷,带着那个人身上冷硬的气息,包围着这个府邸,当我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就像走进了一个冰窖。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人。
他就坐在大厅里,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袍,微微松开的衣襟被一条腰带散散的系着,越发显得蜂腰猿背,体态风流,长发也是随意的系在脑后,还有几缕发丝垂在胸前,闲散的样子,好像一头慵懒的黑豹。
他一向注重衣着,平日里一定是穿戴整齐严谨的,这样的穿着,我只曾经在上阳宫为他和姚映雪上夜的时候,看见过,而他现在的样子,和这样的气氛,却有一种微妙的错开感。
大厅里很安静,好像因为他在,连风也吹不进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几盏烛火,竟似也凝固了一般,烛光照着他的脸,还有氤氲在地上的光影,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带我来的长随朝他一拜,便转身走了,屋子里的他,还有门口的我,就这么静静的相对,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动作也不做,仿佛在暗暗的对峙一般。
风,越发的凛冽,寒冷,站在风中的我微微的颤抖着。
“进来。”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温度,我却哆嗦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暖的,角落的香炉里升起了袅袅的轻烟,鼻尖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可我却蓦地打了个寒战,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只能用力的握着,越靠近他,越觉得冷,手指颤抖得好像下一刻就会碎掉一样。
一直走到了他面前,我静静的站着,他又开口道:“坐下。”
“……”
慢慢的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只有一壶酒,两只杯子,剔透的汉白玉圆杯像冰雕一样,琥珀色的酒慢慢的斟进去,似乎也凝结成了冰,他举起那一杯琥珀光,一仰头便全都喝了下去,似乎有些辣,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喉咙里发出了格格声音。
但是,却没有停。
倒一杯,喝一杯,整个大厅里就只有倒酒跟喝酒的声音,而我就这样坐在他面前,看着他一杯一杯的喝酒。
已经数不清他喝了多少,他终于停了下来,抬眼看着我:“怎么,跟朕,已经没有话可说了?”
437。第437章 你还是没有学乖
“怎么,跟朕,已经没有话可说了?”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站起身朝着他跪拜下来,说道:“民妇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完,磕了一个头。
裴元灏坐在那里,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我磕了头然后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嘴角一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跟皇帝,你才有这一句话说;跟我,你是无话可说了,是吗?”
我低着头,没有开口。
他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道:“你恨朕?”
“不敢。”
“不敢?”他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虽然我不敢抬头,但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专注的看着我,那种专注让人微微心惊,还有他的呼吸,沉重而绵长,吹在我的脸上,像是有一只手拂过一般:“是真的不敢?还是没有?”
“……!”
虽然心惊,可我却并没有太意外,他还是和过去一样,能看透人心最深的地方,在他的面前,我的一切似乎都是无所遁形的。
到了这个时候,我索性放开,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他却好像有些吃惊。
一时间的震惊之后,他还是平静了下来,《无〈错《小说 m。QulEdU。coM漆黑的眼睛因为摇曳的烛火,似乎也闪烁着一点不定的光,看了我许久之后,慢慢的伸出手,掌心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抚向我的脸。
冰冷的脸颊一感觉到他的体温,顿时我整个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急忙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僵在了那里。
“皇上请恕罪。”
那只手停在空中,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手指微微的颤抖着,连关节都在发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道:“你还是在恨我?”
“……”
“恨我当初把你投入大牢?还是恨我不管你的死活,又或者——”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异样:“你还在嫉恨她?”
她——当然是南宫离珠。
原来,他还以为我在嫉恨着南宫离珠。
想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好笑,但脸上当然不会真的笑出来,我低着头,轻轻的说道:“民妇生于斯世,无人负我,我亦从未负人,何来嫉恨可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没有了,而他的呼吸就那么清楚,那么沉重的在耳边响起,一起一伏,好像压抑着什么。
其实,我藏在袖中的手指,颤抖的比他更厉害。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从他出现开始我就怕,怕得连呼吸都那么困难,怕得每一次心跳都在疼,虽然他没有如我意料中那样,一见到我就大发雷霆,将我打入大牢施以酷刑,或者对刘三儿疯狂的报复,可越是这样我越怕。
他的喜怒无常从来不是人可以预测的,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平静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暗涌,所以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因为不知道哪一句话,哪一个字会激怒他。
而我现在,已经输不起了。
这时,他突然笑了一下。
像是冰面上突然投下了一缕阳光,寒意顿消,他的冷峻的脸也多了一些温度,又坐了回去,指着对面的椅子对我道:“坐。”
我乖乖的坐了下来。
“好个‘无人负我,我亦从未负人’。”他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嫁了一个渔夫。当初朕还以为,你说的不过是玩笑。”
我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那一夜我和瑜儿说的话,不过一句戏言,却没想到,一语成箴。
“他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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