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突然又笑了一下:“我在这里面,觉得难受的时候,就给孩子起名字,已经起了很多了。我一定会撑着出来,等孩子出世,然后我们一家人……”
我的泪如雨下,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的话没说完,那个狱卒已经走了过来,不耐烦的道:“说完了没有,快走了!”
我身上的银子不多,能下来看看他,说几句话也是求了很久,这个时候也无法再留,忍着哭急忙对他说道:“他们打你的鞭子是不是蘸了水?你记得,千万不要碰伤口,有太阳的时候就多晒晒,不然伤口会烂得更快,东西也别乱吃,记着啊!”
刘三儿听着,突然有些惊愕的看着我:“轻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来不及再说什么,那个狱卒已经过来,拉着我便往外走,我只能看着他站在牢门口,一直看着我走上石阶,他身上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顿时跌倒在地。
而这时,大牢的铁门已经被关上了。
我站在门口,整个人无助得好像断了线的木偶,几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也真的想要倒下去,什么也不再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那狱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快走吧,这儿也不是你呆的。”
我却还是站着没动,眼睛入神一般看着那扇铁门,像是想要将铁门看透,再看一眼里面的黑暗,和黑暗中那个不肯屈服的人。
不行,我不能倒下!
他还没有放弃,我就一定不能倒下!
我要救他出来,我的丈夫,我的家,一定不能就这么失去,就这么放手!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转头看着那个不耐烦的狱卒,勉强做出一点讨好的笑容:“大哥,我想问问,官老爷什么时候才能放了他啊?”
“放了他?”
“是啊,我的丈夫只是一个打杂的,不是逆党。”
那个狱卒冷笑了一声,这一笑,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我,索性说道:“看你大着肚子可怜,告诉你吧,趁早死了这条心,改嫁得了。这一批人都已经定成了逆党,大老爷是不会放了。”
“什么?!”
我一下子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可是,我的丈夫——”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牢头,背后还跟着几个跟班的狱卒走了过来,一眼看到我们,立刻说道:“干什么的?”
我看了一眼那个牢头,突然脸色一变,低下头。
那狱卒一见到他,也吓了一跳,急忙冲我瞪了一下眼睛,然后陪笑着说道:“大哥,没什么,这个女人想来看自己的男人,被我给拦下来了。”
我低着头走过去,一福道:“给几位大哥添麻烦了,既然不能看,那我先走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我刚刚转身的时候,那个牢头突然皱了皱眉头,道:“等会儿。”
我的心一跳,脚步僵了一下。
这个人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我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看了看我,又皱着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说道:“你——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424。第424章 外戚之乱
我的心沉了一下。
扬州府内认识我的人不少,就连这个大牢里,当初我被关了那么久,也有不少狱卒见过我,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扬州刺史都换了人,自然下面的人也会跟着有所流动,这次我找的路子也是新来的人。
却没想到,还是被人撞上了。
不过,我也并不惊慌,毕竟那个时候我憔悴得厉害,每天蓬头垢面,而现在却是身怀六甲,虽穷,却穿得干净整洁,人和过去也大不相同了。
于是我抬起头来笑道:“差大哥说笑了,民妇这才是第一次进城呢。”
“哦?”
那人疑惑的看着我,我说道:“差大哥怕是认错人了。不过,民妇的丈夫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这次被牵连入狱,还望差大哥多照应照应。”
说完,我掏出一锭银子送过去,那个人的眼中立刻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接过来便揣进怀里,说道:“行了行了,我会照应的,你走吧。”
“多谢。”
我朝他们一福,那几个人便不再理我,转身走开了,我慢慢的抬起头,这才松了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扬州大牢那熟悉的铁门,我转身便准备离开。
就在我刚一转**无**错**小说 m。QULEDu。身,身后传来了一个很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道:“岳……青婴……?”
岳青婴!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猝不及防的突然在耳边炸响,我一下子惊呆了。
没想到会有人叫出这个名字,而我也已经很刻意的避开了州府的人,可现在,却有人认出了我?
不能回头!
我下意识的这么告诉自己,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想要继续往前走,却听见背后的那个声音又说道:“岳……姑娘,是我啊。”
这个声音是——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慢慢的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公子站在身后,清俊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疑惑的神情,当我回过头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真的是你啊,岳姑娘!”
“宁远公子……”。
也许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再遇上过去的人,尤其是扬州府,牵着那些意境深埋进记忆深处的回忆的人,一直到坐进了酒楼的雅阁里,我还有些恍惚。
倒是魏宁远,带着几分欣喜的说道:“你居然还活着!”
我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皇上的龙船折返扬州,我们才知道他是另有安排,可是回来的人里,却始终没有见你,后来昭仪告诉我,你——”
说到这里,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话没再说下去。
我双手握着面前的茶杯,笑了笑。
笑容中,多少有了一点苦涩。
人在快乐幸福的时候,总是对往事,和那些受过的伤有更多的宽容,所以这些日子我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经过了怎样的炼狱,又如何心丧若死,原本以为可以以死终结一切,却没想到幸运的重生,几乎都已经忘了,可是,一个人,一句话,就让我将那些都想起来了。
看着我的样子,魏宁远是个明白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说,正好店小二进来送茶点,两个人就沉默了下来,一直到那小二走出去,气氛还有些沉静。
他似乎一直在考虑如何开口,我看着他,便笑了笑:“现在,我已经嫁人了。”
魏宁远的脸色变了几变。
他是刘毅的人,也跟刘漓说得上话,加之当初在州府的事,并没有隐瞒多少人,他也很清楚我和皇帝的关系,现在看着我大腹便便,又说了这么一句,也明白过来,沉吟了一番之后,迟疑的道:“那——皇上——”
“他是皇上。”
“……”魏宁远看着我沉静的脸孔,也明白过来,点点头。
这一次倒是我又开了口,问道:“对了,不知宁远公子现在在州府是——”
他苦笑了一声,道:“你也看到了,在下现在只是州府大牢一个小小的文书而已。”
我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他是刘毅的得意门生,当初刘毅南下任刺史,实施的许多利于南方的政策,其中都多有他的心血,就连后来裴元灏在南方的施为,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怎么现在他不升反降,竟然成了一个大牢的文书?
我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你可知现在扬州的刺史是哪一位。”
“是谁?”
“杨继。”
我的眉头一下子拧出了一个疙瘩。
杨继——申恭矣的外甥。这个人曾经在户部做过两年的侍郎,后来因为牵涉到了一些贪污的案子,被太上皇罢了官,我也只是在后宫听一些嫔妃说申柔闲话的时候,拿这件事当过笑料,却想到,这个人现在复了官,居然做到了扬州刺史?!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裴元灏当初登基,申恭矣出了大力,加上贵妃申柔,要重新启用自己家的人,并不难。这样一来,扬州科举舞弊的事,就有迹可循了;加之申恭矣这一批老臣,并不希望朝廷跟胜京反目,也不希望废黜江南三省的贱民制,因为这样慢慢的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对扬州人的盘剥,当然不会手软。
只是——裴元灏那么不容易,才在扬州有了一点作为,他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么重要的官职,交给这么一个人?
我心里还疑惑着,魏宁远已经苦笑道:“杨继这个人——想必你也听说过了,在下就是不愿与他同流合污,才会被排挤至此。”
“可恶!”
也许别人不明白,可这些年,这一路,我看得清清楚楚,朝廷为了扬州,为了抚恤这里的百姓,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没想到居然被那个贪官污吏这样胡作非为!
魏宁远继续说道:“这一次,他明里是捉拿逆党,平息民怨,但实际上,他是故意把扬州这些对恩科舞弊不服的学生抓起来,以逆党为名惩处,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再敢说话,那件事自然也就被他压下来了。”
我怒道:“他这么做,就不怕激起民怨吗?”
魏宁远苦笑道:“岳姑娘,这才是真正的南方,官吏与百姓的对立,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一直如此。扬州府内的黑暗,不是你能想的,甚至不是亲临南方的皇帝能想的,因为皇帝能听到的,都是当官的让他听的,皇帝能看到的,也都是当官的做出来的。只要应付过去了一时,等到皇帝回京,他们的手段会更狠,扬州的人就更不敢说话,局势,就会更乱。”
我怒道:“他们难道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个川,不是他家的。”
这一句话,我顿时哑然。
是啊,这个天下不是这些官员的,甚至不是朝堂上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朝臣的,而是裴家的。
他会把南方的百姓当子民,可这些人不会。
我问道:“宁远公子,皇上对刘大人另眼看待,对你也有所了解,为什么你不把这里的情况上报朝廷呢?”
魏宁远苦笑了一声,道:“杨继刚下扬州的时候,在下还是个书吏,现在却只能去守大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在下好几次托人送信往京城,却被他们半路拦下来,拦一次,在下降一级,到今天,在下已经降无可降,只剩这条命了。”
“……”
我咬了咬牙。
这种国之蛀虫,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可怜刘毅父子在扬州的心血,就这么白白的耗尽了。
宁远喝了一口茶,叹道:“在下现在,只希望皇上南下的时候,还能有机会面圣,留着这条残命,也只能这点用处了。在下不能看着刘大人的一番心血——”
我一听,顿时一惊:“你说什么?皇帝——还要南下?!”
他点点头:“有这个消息传下来,不然,杨继也不会下这样的手。只是,皇上的行程还不定,所以不知道他何日会再来。”
我的脑子里顿时像是有惊雷闪过,嗡嗡作响,他再说什么,已经听不见了。
裴元灏,还要南下……
他要南下!
如果他南下,一定会到扬州府,如果那个时候——
我蓦地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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