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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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外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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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者与面色泛白的朱衣人对视一眼,迈步过去。



看着那块不平常的平地,他二人的脸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严峻。



黑黄混乱的地上,散落的砂土清晰地摆成了八个大字——



此恨绵绵,誓无绝期。



呆立半晌,紫衣者转过身,只说了一句:“我们走!”



兵丁们像得了大赦,把手中工具一扔,也不顾什么主仆先后,个个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凹地,后头,是他们的两个踉跄跑动着的大人。



君岫寒用力揉着眼睛,刚刚发生的一切,一幕不差地看在她眼里。



埋头看着脚下踩着的青草软泥,又看四周罩于夜色下的茫茫草原,丢了魂般愣住了。



这是哪里?刚刚那些又是什么人?



啪啪的脚步打乱了她的思绪,身边突然窜过几个满脸惊恐的兵丁,紧跟着,又跑过刚刚见到的那两个紫朱衣衫的男人。



是他们?他们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喂!你们等等!”



君岫寒猛一倾身,伸手去抓落在后头的紫衣者。



可是,她的手却从对方的胳膊中一穿而过。



君岫寒呆呆看看只触了一捧空气的手掌,没有勇气追逐,眼睁睁见那群人渐渐消失于前方。



“谁……我在……哪里……”



辨不出方向,挪不动脚步,她孤立于山坡,喃喃自语,被遗弃的绝望绕紧。头顶上,藏匿许久的月亮露了半边脸。



身后,突然飘来一阵摇晃的光,无数燃烧的蜡烛被风触动的模样,一缕幽暗的檀香在飘忽的光影里悄悄弥漫。



回头,飞檐拱角下,四盏素色灯笼清光怡人,八角凉亭翠玉为栏薄金雕花,轻垂四周的雪白纱帐被红丝束起,曼妙摆动。一方纯黑香炉摆于凉亭正中,淡烟袅袅,模糊了后头的两个人影。亭外,大片叫不出名的奇花异草争鲜斗艳,将泻地如银的美妙月色都比了下去。



如此情景,本该是人见皆惊的仙境之色,可在君岫寒看来,却不啻于阴曹鬼地。



一条无形的界限,将她所见的世界一分为二,面前,是花好月圆的凉亭夜景;身后,是沙尘翻飞苍茫无际的荒原,如两幅毫不相干的画,各撕开一半拼凑一起,而她,正正站在它们的交界线上,进不得退不得。



“这是皇上要我转交于将军的东西。”



亭内,有人说话。薄烟后,走出个衣襟斜敞,发髻松散的赤脚男人。面孔是模糊的,怎么看也看不真切,只有他手上捏的白瓷瓶,不仅看得清楚,更眼熟得很。



明明离得很远,君岫寒却有近在眼前的错觉,如同刚才看到凹地里那番情景一样。



悠然飞升的烟被一卷而过的黑色披风打得四散而离,暗处,那高大的背影伸出了手,却在停在离瓷瓶半分的地方犹疑不前。



几声冷笑拂过。



“素来以为天武将军是提得起放得下的豪杰,没想到却为公主那妖女心软。”



被耻笑的人一言不发,手掌依然停留原处。



“此女不亡,我朝难振天威。若将军为皇上除掉这祸水,可想过他日会有何等锦绣前程?!”赤脚之人惋惜地晃着脑袋,“皇上曾向我透露,早有意将最宠爱的七公主下嫁将军,如此佳偶,难道还敌不过一个被遗弃在外的妖孽?!”



被灯笼的光芒映得惨白的手掌,微微一动。



“而今朝野上下皆知国有妖孽,黎民百姓苦于战火,将军若还与那妖女有瓜葛,坏了名节事小,惹龙颜大怒甚至贻害国运的话,这后果便……”



“够了!”



裎亮的盔甲下有拳头攥紧的咯咯声。



“呵呵。两条路,何为死路何为贵路,将军是聪慧之人,当比谁都清楚。这瓶紫清酿,将军要是不要?”



光洁的瓷瓶在他手里骨碌碌地滚动,瓶身上闪过挑衅的光。



“里头……下了怎样的毒?”



那手掌终是将瓷瓶握到了自己手里。



“皇上赐的是鹤顶红。”模糊的脸上,似有洋洋笑意,“不过我觉得不好。”



一个小小锦囊从怀中掏出,点点碎绿抖落在他掌纹纵横的手上,似是被压碎的某种草叶。



“水莽草,误食者三日内必心痛而亡,死后亦入不得轮回,加上我的灵符,这妖女将生生世世被禁于地下。你我皆不必担忧她死后作祟,呵呵,干干净净。”



手指一滑,瓷瓶差点从手中滚落。



“去罢。”大袖一挥,赤脚之人下了逐客令,“妖女生性多疑不近生人,唯有将军能当此任,莫教皇上失望才好。”



香炉里的烟渐渐浓了,人面,凉亭,花草,一如刚才有人说的那般,被埋得干干净净。



君岫寒瘫软地蹲到地上,心口的疼痛又阵阵袭来。



已成迷雾的烟幕中,突地走出个人,大步流星朝她奔来。



是他?!



那个在草原上让女人饮酒,刚刚又从那赤脚男人手里接过瓷瓶,却总是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即使到了此刻,与他对面相接,君岫寒依然看不到他的模样,他们之间被一股异常的力量扰乱着。



男人离她越来越近,眼见着便要朝她身上撞来。



君岫寒想躲开,身子却不听使唤。



就在二人相撞的瞬间,一阵锐利沉重的气流狠狠穿过君岫寒的身体,强大的冲力将她扑倒在地,竟沿着那斜坡滚落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恐怖的念头涨满心头——



自己会一直跌落,直到坠入地狱。



君岫寒无助地挥舞着手臂,期盼着有人能拉她一把。



女人的泪眼,男人翻飞的黑披风,还有那从锦囊里抖落出的碎绿叶子,和着天地倒转的草原夜色,交替着在她眼前闪现……



7



应了她心中惶恐的求救,一只粗糙冰凉的手,握住了君岫寒的手腕,阻止了困于半昏迷中的她无休止的下落。



身体终于停在了某处,手掌下是一片湿润松软的触觉。



君岫寒睁开眼,一张人脸模糊摇动,渐渐清晰。



“秦老师?!”



当她完全看清眼前人时,整个人似被注入强力的兴奋剂,惊喜地挺身坐起,一把抓住老秦的手臂,嗓子因为过分激动而哽咽不止,“是你么?真是你么?”



“是我呀。小君。”老秦一如平日的和蔼,扶了扶眼镜,低头看她明显发抖的手指,“怎么……怕成这样?”



君岫寒的眼泪在眶里打转,拼命摇头:“我做了好长一个梦……可怕的恶梦……看到草原山坡,还有棺材嫁衣……还有亭子……”



她语无伦次的描述在视线从老秦身上飘移到他们四周的景色时,噶然而止。



君岫寒本以为自己看到的,该是办公室里斑驳的墙壁和老旧的文件柜,因为老秦那么真实地蹲在自己面前,足以证明她已经从梦里醒来才对。



可是,她看到的依然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草原上那片分不出是昼还是夜的迷蒙天色。



老秦和她一样,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一员。



君岫寒触电般缩回手,颤声道:“秦老师……你……你怎么在我的梦里?不对,你一定不是秦老师!!”



“你并没有做梦呀。”老秦整理着被君岫寒捏出褶皱的衣袖,站起身,微笑着看向远方,“这是你早该回来的地方,天武将军。”



君岫寒愣愣地看着他,傻人般口吃着:“你……你说什么?……你在叫……叫谁?”



老秦的声音低沉却不混浊,“天武将军”四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



“呵呵,天武将军,我曾以为他是朝中难得的真英雄……”



“素来以为天武将军是提得起放得下的豪杰,没想到却为公主那妖女心软。”



朱衣者,赤脚男人,二人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背过身去看看吧。”老秦指了指她身后。



君岫寒战战兢兢转回头,一方简陋的黑石墓碑立在浅浅隆起的土包前,墓碑上书:



宋天武将军君岫寒之墓



“你这常胜将军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会在千里原之战中被手下人出卖,死在金兵乱刀之下吧。”老秦轻蔑地斜睨着墓碑,“可惜,皇帝自顾不暇,连风光大葬都给不了你。”



君岫寒噌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冷汗淋漓地看着墓碑,脚步却不自觉地后退,喃喃:“不会的……不可能……”



一面圆圆的小镜子,适时递到了她的面前。



粗眉大眼,高鼻薄唇,被晒成浅棕色的脸孔棱角分明。



镜中人,哪里还是那个秀眼细眉白里透红的自己?!最陌生也最熟悉的男人面容,在镜子中恐惧地扭曲。



君岫寒尖叫一声,啪一下打落镜子,拼命地摸自己的脸,也由此更确定了身上所起的,是千真万确的变化!



粗大且布满茧子的双手,在头顶盘成一束的头发,还有高大健硕的身躯,任何一个特征都清楚说明,这个身体已经不属于从前的她……“这是谁?是谁??”君岫寒抓住老秦,泣不成声地问,“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什么天武将军?我不是天武将军,我是我啊!!秦老师,你告诉我啊!”



老秦的微笑消失了,他冷冷扯下君岫寒无助的双手,说:“有些记忆,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哪怕你轮回千百次。”



记忆,轮回,君岫寒听不懂,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咬紧嘴唇痛苦地摇头,用最没用的方法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个怪异的梦。



“刚刚所见到的一切,挖墓穴的官兵,花园凉亭里的男人,都不是梦。那是你沉眠已久的记忆。”老秦取下眼镜,在袖子上蹭着有些发花的镜片,“我替你叫醒了它们。”“我不懂!我一个字都不懂!”君岫寒痛苦地抱着头,在混乱中歇斯底里,“秦老师,我是小君啊!你看清楚!我不是什么将军,不是不是!为什么你要耍这些花招来对付我?!我没有对不起你啊!”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另一个人。”老秦突然上前,食指戳在君岫寒的眉心上,“我心有君,君心有我。将军怕是记不得了吧。别说区区一句话,连曾经耳鬓厮磨的人儿的模样,怕也忘记了。呵呵,否则你在‘梦’里为何总是看不全那嫁衣主人的面容?!”



额间似过了一道电流,刺激着君岫寒每一条经络,要将隐藏在里头的某些早已遗忘的信息硬抓出来。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嗯,定不负卿!



待你凯旋回朝,我必披了嫁衣在此等你。



一言为定!来年七夕,定娶你为妻!



婉转清脆的女声,坚定沉稳的男声,从身体最深处旋绕而出,前方,忽地多了一对男女的背影,偎坐于青石之上,月光洒了一身甜美的清辉。



一眨眼,此景即刻不复存在,眼前依然是荒凉草原,除了自己和老秦,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心动,爱怜,牵挂,为难……所有她从不曾体会过的情绪一一从心间搅动而过,留下的,除了那些愈见清晰的片段外,只有难忍的疼痛。



“我曾以为,公主她找到了幸福。”老秦戴上了眼镜,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少了往日的混浊,竟有了些许清澈的光彩,“看到她那么开心地在我面前雀跃歌唱,我想,那个总是没有笑容,孤独徘徊在苍茫草原与简陋偏殿之间的可怜姑娘,终于消失了。真好……”



君岫寒勉强地直起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沉浸在美好回忆里的老秦。



“还记得她披了红红的嫁衣,站在我肩头眺望你的归来。”老秦露出孩童般天真满足的笑容,“至今都忘不了她传递给我的,埋藏在浓浓爱意中的兴奋与快乐。呵呵,只有心思单纯若此的人,才会令我感同身受。”



“你……你究竟是谁?”



君岫寒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她,或者该说是他,放下抱住头的手,疑惑而畏惧地看着讲故事般轻松的老秦。



对于他的质问,老秦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以为她会披着这身只有她才配穿上的嫁衣,带着她期待的幸福走完一生。可是我居然想错了。她等回了那个人,却没有等回她以为的幸福。不止如此,还等来一道生命的终止符。”



君岫寒的身上阵阵发寒。



那个闪烁这冰冷寒光的白瓷瓶子,在脑海中跳动不止。



老秦双眸一转,沉默却凌厉的目光投向他:“就算你想不起以前,在看过那些‘片段’后,也该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吧?!”



“你……我……”君岫寒语塞,“梦”中所见的一切,只要是一个不太笨的人,很容易就能将它们串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男人为了所谓的“锦绣前程”,在他人的怂恿利诱下,毒死了曾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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