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看著沃尔森,他本能地想要否认,张开了嘴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呼之欲出的答案萦绕在他心头,他无法再继续想下去。脑子里似乎有无数声音在响,又像
是一片空白,他整个人都仿佛从真实世界被抽离了般。
修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对。必须离开这里,他想,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必须先
离开这里。
他茫然地转过身。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像是一处无人的停车场,他混乱的脑子分不太清,只
知道朝远离沃尔森的方向走。
可沃尔森的声音并没有放过他。
“你怎麽会不知道呢?”那声音紧追著他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能装得这麽无
辜。”
“我不知道!”修听见自己在大叫,“我发现不对,我想去问他,可他不肯见我!”在父
亲去世前他就已经很久没见过父亲了。他找到阿格尼尔本家去,他父亲甚至不肯让他进门。
他父亲不肯见他。那个曾经亲手为他准备三餐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就那麽沈默地离开,连
门都不让他进……想到这里,修的脑子更加混乱。他凭著仅存的理智在身上摸索,却找不到以
往随身带的那本圣经。
“他当然不肯见你。”那声音继续说,“他那个样子,当然不肯让你看到。”
不,不,闭嘴!修闭著眼睛跌跌撞撞走著,嘴里喃喃背诵著圣经。
“那麽骄傲强大的男人,最後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吃饭喝水都需要人喂,大小便都无法
自理──你能想象他的感受吗?”
不,天哪,不……
“这麽多年,他被你慢慢杀死,你想过他看著你时的感受吗?”
“我希望他杀了我的!”
修大叫。他跪倒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爸爸,爸爸……
那个会温柔地从黑暗的角落里抱起他的男人,那个会在餐桌上细心地帮他剥开虾壳、替他
擦干净双手的男人。在他的记忆中,有关父亲的回忆就像一张张温馨的照片,总是伴随著暖和
的阳光。可是转眼间一切都变了,美丽的假象被撕开,露出血淋淋的真实。记忆还是那些记忆
,只是温暖的色彩突然间变得阴冷,温馨的画面突然间变得狰狞,不变的只有父亲的脸。父亲
注视著他,深沈的父爱凝成他眼中一抹淡淡的温柔。
修抱紧了自己的头。
他杀了他父亲,用尽了他出生以来每一分每一秒,在他父亲每一次拥抱他的时候,在他父
亲每一次对他微笑的时候……
不,不……
修痛苦得想大叫,却又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头痛欲裂,心脏猛烈地锤击著胸口,浑身上
下都剧烈地痛起来。
这不对。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说,这不对,快冷静下来。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想这样……”他听见自己断断续续地说,“不,我只想让他高兴,我不想让他失望
……”
“是啊,”那追击著他的声音说,“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做得太好了,让他甚至找不到理
由杀了你。”
什麽?修瞪大眼睛。
“人类就是这样,就算明知对方会犯罪,但在他犯罪前就是不能惩罚他。本来像你这样的
半血恶魔,早就该做点什麽,那样你父亲也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杀死你了,可惜你一直什麽都没
做……”
是这样吗?修想。他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冷静地去分析这些话,只是茫然地想,原来是我
做错了吗?
他觉得冷得厉害,浑身颤抖起来。他究竟是为了什麽忍耐了这麽久?他究竟是为了什麽,
忍受他父亲在他背上一次次拔出又钉上那些钉子?
那不好玩,他很痛,很痛!他只是努力再忍耐,他不想辜负父亲的期望──可是原来,从
来都没有人期待过吗?
没有意义。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父亲无法告诉你真相。哪怕你早一点点察觉到,他都不用死去。”沃尔森继续说
著残酷的话语,慢慢走向修。
修跪在地上,双手抱著头紧贴著地面,浑身颤抖著缩成一团。他的翅膀无力地垂在地上,
黑暗的气息不断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他的形态越来越不稳定了。
沃尔森注意到他的背。一股掺杂著污黑与银白的液体从他脊柱上流出来,接著又是一股─
─那是他父亲钉进去的银钉,被他逼出了体外。
还差一点点。沃尔森面无表情地看著修,然後转过身。
“等等!”修叫住他,他的头依然低垂著紧贴著地面,声音里带著喘息,“你还没有杀死
我。”
“已经不需要了。你父亲的指示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你,当你看到我的脸的时候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的父亲直到最後,也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他看著修震惊的脸,
一脸静默地接著说,“虽然你的母亲把你作为复仇工具生下来,但杀了你父亲她也该安息了,
请放过罗伊少爷吧。”
眼前被黑暗气息包裹的男子一跃而起,满是泪水的脸上交织著震惊、愤怒与悲伤。沃尔森
沈默地看著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这样就够了。
修茫然地朝前走著。他脑子里一团混乱,连自己要做什麽都不知道。
眼前忽然出现熟悉的建筑物。他有些疑惑,不知自己怎麽突然走到这里,但恍惚中又记起
,对了,这是阿格尼尔的本家。
他催动身体朝里面走去,如同滑动的影子般悄无声息。
罗伊,他想起来,自己是来看罗伊的。想看看他怎麽样,他也被自己伤害了吗?
他在墙外走著,一扇窗一扇窗慢慢看过去,最後落在三楼的阳台上。透过玻璃门看进去,
里面似乎是一间书房,没有开灯,罗伊正坐在书桌前,背对著自己。
修的手刚搭上门,忽然发现罗伊正拿著什麽看──那是父亲的照片!
罗伊借著外面路灯微弱的光看著父亲的照片。他看得很认真,似乎完全陷入了某种深沈的
思虑里,好一会,才叹息了一声:“爸爸……”
啪──
一双翅膀猛地张开,修理智的最後那根弦,断了。
罗伊忽然察觉到不对,他正起身回头,肩膀却被猛地抓住。他整个人被一下按到桌上,冰
冷的剑尖正对著他的脖子。
这时他才听见玻璃门破碎的声音。
月亮慢慢从月蚀的黑影里探出头来。罗伊看清了那个袭击他的人。黑发下,熟悉的面孔上
泪水斑驳,眼神疯狂愤怒却又混乱得不知所措。
“修……”
小鸟养小蛇 之 游戏篇
1
小蛇在用尾巴打游戏,打游戏,打游戏。
影子小鸟们站在小蛇身後看。
影子小鸟们蹦到小蛇面前看。
影子小鸟们在屏幕里蹦来蹦去。
小蛇:?_?
2
修和小蛇在打游戏。
小蛇尾巴打得飞快,修打不过,一个劲掉HP,眼看就要输了的时候──
影子小鸟们在画面里蹦躂,把小蛇控制的角色吃掉了。
修是游戏之王。
3
小蛇在用尾巴打游戏,打游戏,打游戏……
抽筋了,在地上满地乱弹翻滚。
修抓著他扯扯扯,甩甩甩,顺手洗了,和衣服一起晾出去。
风吹过,衣服被单和蛇一起在空中飘荡。
小鸟养小蛇 之 球赛篇
修和小蛇在看球赛。
过了会,修发现小蛇看得很认真,上身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修试著在蛇头顶放遥控器,然後又试著放水杯,再试著放苹果──不太容易,但是修认真
又有耐心,他其实是个技术宅。
小蛇忽然觉得不对,扭头看,发现修在他头上放了个西瓜,正举刀准备劈。
……
……
第十三章
阿格尼尔夫人扔下那本看了没几页的书,揉了揉眉心。这些天她一直心烦意乱。自从驱魔
人协会宣布著手调查修的事并且将罗伊软禁在家中,她就一直为阿格尼尔家族担忧,还有罗伊
……
正想著,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她连忙朝窗外看,正看见罗伊用光剑比著一团黑影
从三楼的屋子里冲出来。罗伊在空中一剑挥开对方,调整姿势漂亮地落了地;而被他挥开的黑
影则急速地向後上方掠去,停在了一棵树的树梢上──在他脚尖刚刚停下的瞬间,一对巨大的
黑色翅膀从他背後猛地张开。
阿格尼尔夫人惊愕地捂住嘴──那是修!
另一边。古建筑中熊熊火光再一次逼退猛烈的雷电後,在空气中迅速化为星星点点散去。
“喂!不打了。”布莱兹忽然摆摆手说。
圣者停下来谨慎地盯著他,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布莱兹站在一扇倒塌的墙壁看著圣者:“你看起来比之前急躁多了,你是想快点干掉我好
赶到修那边去吧?”
圣者只盯著他不说话。
布莱兹摊开手说:“好吧,你瞧,你已经知道了修最大的秘密,可还是一心站在他那边─
─唔,虽然你对他的血统总是有点儿介怀,但你最後总是选择相信他,而且也真心地为他担忧
。嗯,我得说我挺感动的,不想跟你打了,毕竟像你这样关心他的人并不多。”
“别说得好像你也真的关心他一样。”圣者冷冷地回讽。
“我当然关心他,你不知道我爱他吗?”
圣者本能地想嘲讽,但话到嘴边又迟疑了下。因为布莱兹正眼巴巴地看著他,一副不被世
人理解的落寞样,那眼神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短暂的沈默後,圣者说:“算了吧,你不过是想利用他逃出地狱而已。”
“嗯,是的。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布莱兹立刻承认,用的居然还是那种落寞的语气
,“他要带我出地狱,必须用他的力量创造一个属於他的领域,一个大到足够容纳下我的领域
。上次在那个疯子赫尔曼森医院时,他做过一次,带著我一起躲过了那个可怕的光屏,那证明
他的确有力量做到这一点。可是要带著我的本体穿过地狱之门,和带著我这个分身躲过那光屏
完全不能相提并论,那很可能会让他耗尽力量而死。”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想了想,又随意挥挥手:“噢,不说那麽远。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得
到他。你知道,就算契约让我得到他的灵魂,他那种性格也一定会拼命反抗我,到时候也许我
不得不捏碎他的灵魂,让他变成一个听话的傀儡娃娃──说到这你明白了吗?”
他看向圣者,圣者完全搞不清状况地回看他。
“噢你怎麽还不懂?如果那样,我就失去他了!”布莱兹大叫,“虽然我能得到他的一切
,可是那个修就完完全全不在了,我就彻底失去他了!”
他激动地在那走来走去,一脸的困扰。“你瞧,我为了离开那疯人院辛辛苦苦等了这麽漫
长的岁月,我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呢?可是,如果我失去他了,
万一我後悔了怎麽办?”
圣者无语地看著对面激动的恶魔,在心里默默修正对对方无耻度的认识。
布莱兹还在那絮絮叨叨,圣者终於忍不住插嘴说:“这听起来的确是个问题──对你而言
。”
“噢,果然你也这麽觉得!”布莱兹立刻一脸激动地朝圣者转过头来,然後又一脸悲哀地
继续说:“你瞧,他是那麽特别。我刚开始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担心那些外界的刺激会让他转
变从而失去那项能力,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灵魂是那麽的──”他的眼
睛不知看著哪里,呓语般的喃喃,“强大而美丽。”
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沈默了一会,然後又继续说:“起初我觉得这可真是太好了。我需
要他的能力,不希望他转变,他能坚持住对我来说当然好──虽然在我这个同类的眼里,他那
些没意义的坚持实在是幼稚又可笑。可是慢慢的,慢慢的,在他一次次坚持住的时候,我发现
我不再只是为他的愚蠢而高兴,他让我越来越暴躁!”
说到最後几个字,他的声音猛然犹如雷霆一般,表情也突然变得冷酷狰狞,黑色的火焰猛
地从他周身迸发出来。那一切转变来得太快,即使是一直绷紧神经观察他的圣者,也不免变了
变色。
布莱兹熊熊燃烧著,又开始来回走动:“作为一个恶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