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巩义方说。
索锁嘴角一牵。
“你不怕我把你做的事都告诉你未婚妻?”索锁问。
巩义方轻声答道:“不怕。”
索锁仍然盯着他,说:“你仗着她爱你……像你这么自私冷血的怪物,我怎么会爱了你那么多年呢?”
“我刚才说的,你考虑考虑。”巩义方说。
他仿佛对索锁说的话无动于衷,隔着镜片看着索锁近在咫尺的脸——因为睡眠不足而苍白的脸,窗外的阳光投射在她脸上,她眉黑发乌……整齐的密密匝匝的眉,让她的倔强展·露无·遗。
索锁忽然笑了笑。
她一言不发地直起身来,走了。
巩义方好一会儿动都不动。
索锁像一个幻影,飘忽而来,又飘忽而去。
她离去前那一笑,明亮的让人眼前只剩下了一团光……但那笑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一声脆响,巩义方回神。
第十一章 不一样的烟火(四)
在低回悠扬的音乐声中,这一声脆响非常刺耳,但他也没有动。这跟他不产生半点关系。即便随之而来的细细碎碎如滚珠落盘之声让四周的声音混杂起来。
他低了低头,浅浅的灰色外套上,细细的深灰色花纹整整齐齐地交错着,像是谁用笔打的工笔画稿上,那极细密的发丝……他伸手掸了掸衣袖。
侍应生过来解释道:“对不起,先生。我们同事刚刚不小心打碎了咖啡罐。打扰您了。”
巩义方点了点头。
“您需要续杯吗?您的咖啡已经冷了。”侍应生细心,轻声问道妲。
“谢谢。不必了。”巩义方觉得自己该走了。今天他有挺重要的几个日程,但是他还是坐在这里。
面前的两只一模一样的杯子,那只空的,内沿有一圈儿浅浅的巧克力色……小锁还是不喜欢用任何的化妆品,基本的润唇膏都不用。所以一点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窀。
但是她身上有淡淡的烟气。
在咖啡馆浓郁的咖啡香里,他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遇到过她几次,这一次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不是产生了错觉。
巩义方从钱夹子里抽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快步离开咖啡馆。
这家眼科医院规模不大但是声誉极佳,环境也好,开放式的庭院像是公园。他穿过毛茸茸的草坪时,甚至像是走在深冬校园里……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走到草坪中央,他站下来,回头望了望——被上百年的法国梧桐遮蔽了大半边的小白楼,红色的窗框十分漂亮。
但是他没有看到什么人……
索锁站在窗角,透过大树枝叶望着并不完整的那个身影。颀长,挺拔。在大片的浅黄绿色的背景下,他浅灰色的身影显得单薄许多。并不像刚刚坐在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既冷,且重,在沉重中……他只站了一会儿,就快步穿过了草坪。
他上了车,很快就离开了。
索锁手抄在口袋里,这时候才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
“索小姐,有电话找您。”护士站里有位护士看到她,忙招呼一声。
“哎,来了。”索锁小跑着过去,道了谢,接电话过来,是欧阳院长的秘书,告诉她已经安排好了给老太太做全身检查的时间,到时候会有专人负责的。索锁除了感谢的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放下电话,她对护士们笑笑。
“你脸色太差了,索小姐。有人值班,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护士长从里屋出来,看到索锁的脸,惊讶地说。
“哦,没关系的。我下午睡一会儿就好。”索锁摸摸脸。脸是凉的。也许脸色是真差了。也是,见巩义方,脸色怎么会好……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那么冷静地面对他。但并不意外无论她说什么,巩义方都能冷静地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其实他也该对她恨之入骨……她听得到自己心底这一声,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像跟木棍一样僵直着走回病房去。病房里,护士正在陪姥姥说话。姥姥看上去精神好极了,见索锁回来,对她笑笑。索锁也对姥姥笑笑,跟护士说,请她陪姥姥一会儿,她马上煮馄饨,请她一起吃。
护士还在推辞,索锁就已经进厨房了。
小锅子里煮上她从家里带来的高汤,等着锅开的工夫,她从裤袋里摸出那个小皮夹来,抽出了卡。
她随身带着军刀,掰开来有锋利的小剪子。剪刀刃粘在卡片上,只消稍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就会把卡片剪坏……她抬起头来,看到亮如镜面的金属挡板上映着的自己的脸。嘴角是挂着一丝冷笑的。
这冷笑让她自己都不寒而栗。
但她终没有剪下去。剪刀在手中一折,她将军刀仍旧收好,而卡片则再次装回皮夹中,藏进了她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她把手机拿出来,将巩义方的电话号码储存好。
虽然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巩义方和跟他有关的一切,除了忘记别无他法,但她更知道他一旦重新出现,就不可能会轻易消失。
锅子里的高汤终于沸了,小厨房里水汽渺渺,她眼看着最近来电里那个陌生号码变成了yfg,就把手机放在一边,专心给姥姥煮起小馄饨来。
手机屏幕亮了下,屏幕被锁住了。
她搅动馄饨的汤勺停了在那里……就是突然而至的,那张只有她手心和零碎侧影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彭因坦是个很爱留下影像的人,而她恰恰相反。尤其不想在他那里留下任何影像。所以她很警觉地挡住了摄像头。
水汽洇湿了她的睫毛,索锁往后稍稍仰了仰身,躲开热乎乎的水汽。她把火关掉,盖好锅盖,让馄饨稍稍闷一小会儿。
随着水分的蒸发,她脸上一片沁凉。
彭因坦也挺爱吃这口鸡汤馄饨的。但是以后不能再做给他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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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游艇晚宴虽然是小型自助餐会形式,要准备的东西还是很多。傍晚,索锁把罗大禹喊来,开的是吴建国那辆看着还好些的小型客货两用车,一气把食材和人都送到了码头。
在码头等待接洽的是一直跟索锁用电话联系的康欣。
索锁看到一样也是穿了小礼服加皮草的康欣,“晚上好,康小姐。”
“晚上好,索小姐。”康欣人不苟言笑,跟她在电话里表现出来的严谨和庄重很一致。她看看身后的车子和车上的人,“游艇在这边最后一个泊位,从这里进去,一直走到头就是。有引导灯,看仔细些就好了……我来带你们走。”
索锁答应着,回头跟小虎说,让他和大禹把那些盒子都搬过去。康欣提前说了,工具由他们准备。游艇上厨房规模不小,设施齐全。而且游艇会门禁森严,带进来些刀具恐怕有点儿麻烦。索锁用惯自己的东西,以防万一,还是备了自己一套简单刀具。在日餐馆工作这段时间,门卫至少混了个脸熟,刀具检查过之后也就放行了,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小虎和小葵大禹虽然是头一回凑在一起干活,倒是一路聊的很开心。小葵要帮忙拿东西,小虎和大禹都抢着办了,不让她动手。还好康欣周到,也带了人来,每人搬只大箱子,一次也就搬运完毕。
索锁与康欣走的比较慢,边走边沟通着晚宴要注意的事项。康欣很仔细地与索锁一条条确认,等走到游艇前,索锁抬眼扫了扫这艘新游艇,听到小葵在她身后啧啧出声,她回头对小葵微微一笑,让她跟上来。
康欣带他们直接下去舱里看厨房。
跟康欣的描述没有什么大的出入,这个厨房果然规模不小,而且设施齐全。索锁进来视察了一番,也还庆幸自己带了备用刀具。这厨房里的刀具虽然跟游艇一样是意大利送来,照小虎的话说就是“中看不中用”,到底不如她的东西使着顺手。
大禹只停留片刻就预备离开。临走跟索锁说,他们工作结束之后是有专车送回的,但要是需要他来接,就给他打电话。
索锁答应了。
罗大禹一走,康欣也表示自己要上去看看,厨房里只剩下索锁和小虎、小葵三个人了。
“来,我们开工。”索锁说着,催小虎和小葵先去把衣服换了。
她自己也带来了。康欣交代过说把厨房旁边的一间小房间给他们用作更衣室和休息室。
小葵先去了,小虎蹲在地上准备开箱子。他先摸了摸地板,说:“乖乖……这地板都是手工磨的吧……索锁姐姐,我觉得,今天晚上咱们准备的食物要是能让主人家满意,那以后这类生意肯定会多起来。”
“想的可真美。先把这单完成了吧。”索锁轻声说。她把预备做寿司的米先取出来,交待换好衣服的小葵先不用动手,上面也有专门请来的侍应生,她只要帮忙打打下手就可以。“等会儿需要现场制作的就只有这道寿司……小虎,不要只顾看光景,去换衣服。小心我抽你!”
小虎被索锁一骂,赶紧跑出去换衣服了。
小葵笑道:“小虎很听你的话。”
“他的零花钱全指着给我干活赚,当然要听话。”索锁说。
“才不是,因为你凶!”小虎跑回来,边戴帽子,边说。
索锁瞪了他一眼,把米放在台子上,跟小葵说:“先把米饭做上。”
她去换了制服,也赶忙回来。今晚来的客人只有二十名,菜品要求的水准颇高,她得倾尽全力集中精神来。好在大部分的食物已经是成品或半成品,他们的工作量虽然大,只要配合默契,足以应付下来……待到听见隐约的音乐声和欢声笑语,索锁就知道客人已经陆续到了。离正式开席的八点钟还有十分钟,侍应领班带人下来交接,索锁巡视下已经准备好的菜品,示意他们可以上菜了。
侍应生鱼贯而出,康欣进来说:“辛苦了,索小姐。童小姐说,稍晚她会亲自过来跟您致谢。”
索锁正忙着,并没有在意康欣这句话,倒是小葵在康欣走后,咦了一声,说:“童小姐……难道是……童碧娅小姐?”
第十一章 不一样的烟火(五)
“你认识?”小虎正在往烤盘上涂黄油,问道。“那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吧。”
“哦,可能不是同一个人。童小姐这个周是在这边。有可能是她也不一定。”小葵突然觉得自己多口。
索锁也看了看小葵,小葵就说:“要是童碧娅小姐,也算不上认得。她到我们事务所来过几次,是康先生和彭先生的朋友……彭先生不会也来了吧……”
“来就来了。”索锁低头继续准备甜点杏仁芭菲。
跟她联系的是康欣。她只提过一两次主人家姓童。她并没有在意到底是什么人。本来嘛,她只要做好分内事就可以了……但是彭因坦可能出现在party上。
她停了停,仔细看看。定定神再继续做窀。
这个时候谁来都不能分心……
天气虽然寒冷,游艇甲板上亮起彩灯,还是有客人兴致勃勃地跳起了舞……彭因坦拿了杯香槟,看着在外面翩然起舞的几对,眉微微耸了耸,但是没出声。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康一山说:“喏,丽姿阿姨和她先生,像一对会随时滚进海里的梨子……丁先生和太太,像对撞在一起能听见响声儿的钉子……就是晓芃和义方吧,不负这良辰美景。是吧?”
彭因坦啜口香槟,斜了一山一眼,说:“你也不怕丽姿阿姨听见,以后给你面膜里下点料。”
康一山摸摸脸,笑道:“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一山,因坦,来尝尝这个,好好吃……”柳征衣简直是跑过来,将盘子端到他们俩面前。“快尝尝,等会儿我让晓芃进来尝尝。不知道pia打哪儿请来的厨师,这味道绝了。”
“不就是糯米藕么,你没吃过?”康一山笑着说。不过他到底是温和,柳征衣兴冲冲地过来一说,他也就凑趣拿了小叉子,叉了一片糯米藕。“咦……是挺好吃的。糯糯的,不腻。”
“何止好吃……其他的都很棒,你看,童伯父吃了两块煎蚝,童伯母都不乐意了。”柳征衣笑着说。
康一山说:“那我们趁着食物都还充足,是得吃点儿什么。坦,来,咱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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