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安顿好之后,受李大爷邀请去他家吃青竹面,是芸镇有名的小吃。去的时候,院里的客人还挺多的,他们被李大爷安排坐在不太拥挤的位置,可容纳两个小伙子位置空间,李大妈正在厨房忙着煮面,李大爷招呼客人。正招呼走着,由于院里的青绿色地板长年被人的脚底踩得磨光,突然“哎哟”一声惊叫被滑倒在人的周围,周围人都赶忙过去把李大爷扶起来,顿时院里乱成一团,吵吵嚷嚷的,大家争先恐后把李大爷抬到屋里。孙蒽黎和刀力也过去帮忙,李大妈听到李大爷出事便停下手中的活去照顾。但是客人等着面吃呢,刀力叫孙蒽黎一块帮忙煮面,照顾一下生意,孙蒽黎也同意,直到客人们都吃完,只剩下他们饿着肚子最后吃完,当然也给李家两位老人煮面,这样的举动对老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因而对他们有了很深的印象,心存感激,每次去李大爷家吃面,对他格外热情,把他当成孙子一样看待,分文不取。
李大爷因为这次摔了一跤的缘故,结束了当船夫的生涯,自己在家中帮老伴做点事,加上年纪大了些,不适合外出跑船。虽然他们生活简单,但孙蒽黎和刀力进入他们的生活,算是平添了他们的精神慰藉。
“够不够吃呀?”李大爷因无事闲坐下来,坐在他们的对面,看着他们吃面香的样子,哧溜哧溜的,一脸幸福而满足,“不够我让你大妈给你们来点。”说着将拌好的小菜端到他们面前。孙蒽黎不客气地夹菜放于澜碗里,对李大爷道:“我够吃了,”接着又关切于澜道:“够吃吗?不够再来点。”于澜此时有点腼腆,顿觉不好意思,看看李大爷和孙蒽黎关切的眼神,脸上紧张而微微发红,于是慌忙道:“够吃了,不麻烦你们了。”然而他们看于澜拘谨的样子,不是很相信于澜吃饱了,但不勉强,毕竟刚认识。他和李大爷彼此微笑。
于澜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这碗甜而香的青竹面,羁旅中添上一层安慰的意味,热乎的面汤使全身血液遍身暖流,流进心里,驱赶之前的寒凉。
面已经吃完了,孙蒽黎看着于澜正在喝汤,带着感同身受的肯定情绪问她:“怎么样?面很好吃吧?”她兴奋点头道:“嗯,真的很好吃,”她喝完汤放下碗,从衣兜里取出纸巾擦掉嘴角上的汤渍,也给他一块,他说声谢谢。
“对了,刀力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李大爷突然注意到刀力的存在,开始急切起来,“他去写生了,到现在没回来呢,”孙蒽黎安抚老人的情绪,又说:“如果他饿了自己会来的,不用担心。”
听到孙蒽黎这样说,脸上露出不满神色,好像埋怨他一点也不担心朋友的安危,絮叨道:“这伢仔怎么就不知道这天黑了呢!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不知道他汉语说的怎么样了?他一个人出去,就这说话水平还不怕引人误会哇!”孙蒽黎觉得李大爷担心多虑了,笑道:“放心吧,大爷,他汉语还不错了,再说他一个人就那点水平大老远从美国来到这,误会不误会这都无所谓了,”他耸耸肩,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李大爷一看这动作就知道从刀力学来的,瞪眼打趣道:“你小子被传染了哇!”
于澜手捂着鼻子低笑不语,孙蒽黎也呵呵笑,李大爷看于澜偷笑,瞅着他的眼睛,横着鼻子竖挑眼,像老顽童似的道出童言无忌的天真:“别看猴子学东西机敏,但学到的东西却用错了。”
孙蒽黎这下糊涂了,李大爷看着他一脸困惑的眼神,邪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儿的人啊,可不兴你学刀力那玩意儿,说白了用错地方啦!懂不?”孙蒽黎“哦”了一声,似有恍悟道:“大爷说这话绕了一大圈了,给我一头雾水,直接说不就完了嘛!”说着又哈哈大笑。可李大爷摇头像拨浪鼓叹道:“要我说呢,你们搞画画这东西可把你们学傻喽!不知人间俗事!”
他依旧呵呵笑,像傻瓜似的说不出的无奈。绘画是个感性的东西,非语言来形容,只有用手中的笔去诠释眼中心灵世界。自己在这领域画了十几年,早已把心灵占据了,哪里有精力去会意民间老话里语言的深层境界呢?
就在他和于澜听李大爷在侃侃而谈的时候,听到门被人哐当一下,人从拐角处进院来,高眉深眼的面孔隐现在漆黑里的灯光,“孙sir!”刀力看见他也在这儿,兴冲冲地走到桌前坐在他旁边,身上飘着风尘仆仆的味道。
李大爷向厨房里的李大妈喊话:“来一碗面,刀力来啦!”
“好啊,马上就好!”李大妈的声音夹杂着兴奋。
“画得怎么样了?Everything is OK?”孙蒽黎拍他的后背,李大爷给他端来一碗热水,刀力没顾上回答孙蒽黎的话,只顾感激地对李大爷笑道:“歇歇你,李大野。”说着低头吹着碗里的热气,呼哧呼哧地慢慢地喝了几口。
李大爷细听刀力的发音,不满道:“看哇!汉语还没提上来,还大野呢!”李大爷一句调侃把于澜给逗乐了。
刀力听到女孩的咯咯笑声,清脆而格外爽朗,好奇看孙蒽黎身后清瘦的女孩,眼眸子闪着快乐的光芒,看着眼熟,心中暗自惊喜。
“介绍一下,她是咱们的师妹,younger female apprentice(师妹),we must care for her。 She is YuLan。”孙蒽黎横在刀力和于澜之间,影响他们见面,于是起身让于澜看见他。
“Hi,Miss Yu;”刀力向她招手打招呼,又夹杂着中文道:“很高兴仁慈你。”
于澜“噗哧”一笑,当然明白刀力的意思,把“认识”说成“仁慈”了。
他操一口半洋半文的,笨拙的嘴巴互相交替使用来表达,仿佛扳手顺着螺母顺势方向一下一下地旋转,有秩序的,慢而略有拖沓,磕磕巴巴,生怕说错,再加上他的肢体语言助阵,演绎成幽默而夸张形象性的逻辑,加工成密码传达到她的脑子里,自己去想象他的灵动思想,于澜便忍俊不禁,心里偷笑,向他打了声招呼道:“Nice meet you!”于澜不想用汉语来为难他,便用英语来交谈,可李大爷听不懂,问孙蒽黎说的是什么,他照如实翻译。他知道李大爷为是红火热闹的心理,加入聊天中,便对刀力说:“Please speak Chinese!”刀力睁圆了碧蓝色的眼睛,眼球像金鱼眼睛快凸出来了,很不解地问:“Why?”孙蒽黎解释道:“李大爷听不明白你的话呢,说中文,”说罢龇牙笑着提醒了一句:“当然说错没关系,我们都包容你。”
“包容?What does mean it?”刀力的刨根问底让孙蒽黎无语了,他不是不会解释,而是对东西文化差异上的理解很难讲清楚。于澜看他们倆在对视,陷入冷战般的尴尬,于是主动干脆补充道:“包容就是不管你说错还是说对,我们都能接受,就是contain or magnanimous。”
“哦,”刀力一霎间明白了什么,说:“中国有句话叫“有容乃大”,是说这个意思吗?”于澜点头肯定,说:“可以这么说哦。”
孙蒽黎惊叹他的汉语大有长进,猛拍他后背兴奋道:“嘿!你怎么会想到这句话了?还真没发现呐!”刀力站起来,在院里学武生一样轻迈着步子绕一圈,左手插着腰,右手虚握拳,额头低眉下眼睛闪得炯炯有神,待气运丹田准备提上来,之后吊着嗓子亮喊:“我本是为民请命通青天,国难当头挺自强。初入仕途养清廉,浩气长歌肃清风,对联上有我挥写思想,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就在刀力拉了一声长调,直到余音袅袅,李大爷听得如痴如醉,安静之中亮起李大爷的巴掌响,粗着豪情的嗓子道:“不错哇!伢仔,别说你中文差点,可这戏唱得真有感情呀!”正高兴给他端来面的时候,孙蒽黎神秘似的试探问李大爷:“刀力唱的哪一出啊?你教的?”李大爷嘿嘿笑了两下,说:“我教他唱《禁烟记》戏,讲是林则徐,”刀力看着李大爷哼着他刚才唱这一段,神采飞扬,那咿呀之声散发着悠哉的情绪。
刀力学着李大爷哼着曲儿悠闲的神态,然而大家看到他神情一副小丑模样令人滑稽,让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孙蒽黎嘻嘻哈哈地笑道:“难怪你这么痴迷呢!这么快入乡随俗了,我都不知道你学了这一手啊,我说你这段日子干嘛去了,原来去学艺了!”孙蒽黎笑谈的时候,不经意望着于澜,她傻傻地乖坐着,好像她一直在看自己,看自己像主角,她是台下观众。他意识到她一直游离在这融洽的氛围中观看自己。
孙蒽黎趁刀力在吃面的时候,向她挑些话题道:“你喜欢画什么呢?油画还是白描?”于澜迎着他关切的目光,看他的脸型吸引她,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顿时脸上局促而紧张笑着回答道:“白描吧,这个比较简单,油画过几天我再试着画。”
刀力听他们倆对话窸窸窣窣的,像苍蝇嗡嗡似的让他皱了眉头,很不舒服,而且自己也没听明白,正好喝完汤,把碗放在桌上,问孙蒽黎:“你们在讨论什么?能说给我听吗?”
“噢,”孙蒽黎看刀力对他们之间谈话很感兴趣,凑到他的身边来,对着于澜,嘴巴微笑像个月牙,于澜也回一笑。面对这个从遥远异国来的男孩,他对世界包容一切的幽默,对他产生自在感。她没有说话,孙蒽黎插了一句:“我刚才问于澜画白描还是油画呢!”这时候刀力投向于澜的目光,“哦”了一声,于澜腼腆低头,孙蒽黎又补上了一句:“她说白描最擅长,油画得试试看。”
刀力歪笑而*不羁道:“看来于小姐的油画我们得带了,”孙蒽黎同意点点头,“我有个想法,明天我们三人去枫叶林那边写生,那风景很美。我画了一副枫叶风景,给你们看看,”说着刀力拿出画筒将画卷取出来打开,借助柔和的灯光,满山满谷的枫叶被红橘色晕染,一股白青色相间的溪流在枫叶林底下越过岩石,汩汩而过。此时于澜的记忆被掀开,好像一场风暴把盖好的记忆的布子卷走,多年遗忘在角落里的人和事一幕幕重见天日。然而有些事如同铁板似的沉重压迫她的神经,像阳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疼痛而敷衍,模模糊糊的印象萦绕在她心里挣扎,逃不过冲破这无涯的时间,如洪流般地倾泻在心里。她不敢想了,越想心里越疼,仿佛刀尖上刮着一层层皮,痛得无法如释重负。
她没有心情看刀力的作品了,虽然很美,但宁愿不去看,于是敷衍道:“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你们慢慢看吧,”说着正要转身离开走出院大门。
孙蒽黎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神里读出无法让人理解的困惑,他怕于澜一个人走夜路危险,叫住她道:“请等一等,我们一起走吧。”她委婉拒绝道:“不用了,我一个人没事,”没等孙蒽黎和刀力收拾好画,她快步离开。
“这孩子是咋了?”李大爷对她的行为很不解,嘟囔说了一句,当然走出院外的于澜是听得很清楚,明白老人家责备自己很没礼貌。
他们赶紧收拾,匆忙走时,说:“李大爷,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这是你的饭钱,”孙蒽黎把钱放在桌上,向他挥手告别,拉着刀力走匆匆快步走。
李大爷看见钱放在桌上,急了,拿钱迈着蹒跚的步子跟上他们喊道:“哎,我说,你快把钱拿走哇。。。”可是他们走出院门好远了,没追上。
他们跟上于澜的脚步,刀力不明白于澜为何这样撇下他们先走,孙蒽黎也无法解释。于澜能感觉到他们在后面跟着,她没有说话,一路上一直尽力忘记刚才脑海中过往的模糊记忆,重新掩埋在遗忘的角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逃避记忆
于澜睡了一夜,疲劳全无,精神倍增,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不愿再想起,刻意遗忘。当她打开窗户支起来,看见楼下孙蒽黎和刀力把画挂在绳上。画放在屋里怕是潮湿久了,影响画面上的效果,所以拿出来晒一晒。与孙蒽黎说笑的时候,刀力无意抬头,看见于澜趴在窗台看他们,“澜!”刀力向她招手,孙蒽黎也抬头看见她,于澜向他们招手微笑。
于澜收拾好房间,走出房间门下楼,她见他们似乎等她下来,脸上顿觉不好意思,有礼貌道:“早安!”
“昨晚睡得挺好吧?”孙蒽黎想起昨晚于澜不开心,猜想跟刀力的画有关,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尽管如此,他担心她很介怀。
“谢谢你关心,我睡得很好,”于澜这时候回答很干脆,没有昨日刚到的拘谨,刀力有一事不明白便大大咧咧开口,丝毫不顾于澜敏感的心:“澜,昨天晚上我打开的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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