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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几道小菜,都是新鲜的蔬菜,雕花玉壶里也是陈酿。
至少,主客双方都坐下来时,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满意而平和的。
律香川礼节周到地斟酒,一边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喝这种梅花酿,当时又没有钱,你就跑到酒馆里偷喝,有一回新年,我们两个都喝个大醉,可把老板气坏了,第二天我们两就被压着连刷了三个月的盘子,你还发誓说这辈子都不想进厨房……”
吴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眼中微微的专注表明,他并非完全不在乎即将发生的谈话。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十二岁,我比你大四岁……”律香川眯起眼睛,似乎还有些怀念。
律香川虽然年轻,却是老伯身边很早的功臣,更是老伯的心腹,他们一起经历过的腥风血雨差不多囊括了律香川十六岁之后的全部岁月。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律香川投奔老伯麾下是因为老伯慧眼识珠,但真正的原因没多少人能说清楚,甚至连孙玉伯自己都不是完全了解。
当时正值战乱时分,各地群雄皆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富甲一方的乔家给家中十五岁的掌上明珠举办比武招亲,经过一层层战斗一层层洗刷,最后终于出现两个不分胜负的青年,就在他们两人休息一下,打算继续比试时,孙笑天作为“第三个人”突然跳上了台。
这位秀美的十二岁少年虽然年龄不大,但自身放出的光芒不由得让所有人都被其吸引。
他只问了一句话,又说了一句话,然后二话不说拔剑加入战局。
问话是:“你们用剑?”
说话是:“算我一个。”
就这样,潇洒地赢了这场比武的孙小少爷对这两个对手的弱势表达了强烈的鄙视后,面对“胜利外的奖励品”乔家千金却明显得表达了他的毫不关心。
他用在花园里打量鲜花一样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看着那个女孩,然后如此回答乔老爷的好意:“这是什么东西?”
就这样,乔老爷当即大发雷霆,孙笑天耸耸肩膀,漫不经心地把乔家的打手们全部打发了,然后慢慢地踱出了包围圈,找个了比较僻静的巷子打算打发这段无聊的时光。
这个时候,他就看见了律香川。
律香川抿了口酒,笑道:“当时我的钱被人偷得干净,身上就一件单衫,心里不知道多懊恼,你知道之后却做了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吴凡笑了笑,他不知道孙笑天做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因为他根本没有孙笑天的记忆,只好含混过去。
律香川也不在意,眯着眼睛道:“你把你身上的钱和穿着的皮毛袄一齐扔进了河里,然后摊着手笑着对我说:‘这下我也一无所有了,我们一齐去挣钱吧。’”
吴凡也扬起嘴角:“然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了?”
律香川点点头,道:“当时真没想到会遇见你这么个疯子,还疯的这么有趣。”
那时正是战乱纷纷,到处都是逃兵和土匪,掠夺成暴行被当做是一种颇受欢迎的消遣。
关于这些,孙笑天从来都是漠不关心,毫无热力地旁观,甚至有人亲眼见过他站在一旁,漫不经心看着一群土匪挥着刀互相厮打,看够了就全身而退,留下地上一堆呻吟着的伤员。
而律香川却对这些损害他的故乡的渣滓们恨之入骨,不断地找着空子袭击他们作为回敬。
真是危险的消遣啊,带来的不是笑声而是惨无人道的兽|行和痛呼。
有一天律香川一直在抑制着的愤怒,终于像洪炉炸开时的火焰般迸出,他问道:“你到底是不是人?”
孙笑天懒洋洋地抄起手:“我是。”
“既然你是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被宰杀,被掠夺?”律香川厉声这个好像永远都不会动一点情感的人。
孙笑天带着种可以让人连骨髓都冷透的笑意道:“我是人,所以对猴子和狗说不出什么人性道
理,总之,人不用跟野兽计较什么。”
律香川只是愤恨得咬着嘴唇,坚持自己的作为,直到因为杀了人而被官兵围捕。
“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孙笑天明显调侃的语气让律香川气得牙痒痒:“你还打算看多久?”
孙笑天露出奇怪的笑意:“我不看,我帮你。”
孙笑天把他们周围变成了一个屠场。
那是律香川第一次见到屠场,这时他才知道以前见过的杀人根本就不是杀人,孙笑天出手,从来就不给人丝毫活命的机会。
即使是屠场,这个少年身上的气势依然让人震撼,就像是凌空而出的一把剑,终于从那华丽的剑鞘里□,所向披靡。
吴凡将酒杯按在唇边,挡住了一丝微笑。
他能体会孙笑天的情感,因为他发现他们很相似,只要是认定的重要的人,不管天大的事情都会去帮忙,但若是于己无关的人,哪怕真死在脚边也不会皱皱眉毛。
应该意外孙笑天跟他的相似呢?还是该感谢难怪他的恣意妄为到现在都没有人识破?
律香川继续道:“那时候我们一齐合力杀出了官兵的包围,我就想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我成亲的时候你还来祝贺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匆匆来一次就走了……”
他叹了口气:“从那之后你就一直呆在韩棠那里,不问世事,也不过来看看我,我还以为你已经老僧入定了。”
吴凡高深莫测地看着律香川清秀的面庞,他不相信律香川真的不明白当初孙笑天对他的情感,更不相信律香川只是单纯的为了“叙旧”,恐怕他是想借此唤出些什么来吧。
可惜他不知道,皮相虽然还是那个会帮他挥剑天涯的孙笑天,身体里的灵魂早就换成了跟他一点不熟的吴凡。
虽然律香川的企图没有达到,但能知道孙笑天不是吴凡讨厌的类型,还是让吴凡很欣慰,心中不免有些叹息:“若是能见到孙笑天本人,我还真能和他交个朋友,可惜,怎么偏偏就被我取代了。”
律香川很会察言观色,马上就知道自己的话一点用都没有,只得自嘲的笑了笑:“当初你邀我一
起蓄谋把老伯的基业抢下来,没想到现在你反而置身事外不加理睬,既然你已经不再认我这个兄
弟,罢了罢了,今天我们先喝一杯,再谈以后的事情吧。”
吴凡心念一动,脱口而出:“老伯并不知道我们其实是认识的?”
律香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说好的我潜伏在老伯身边,跟你里应外合,夺了老伯的家产……”
吴凡心思迅速转动,顿时明白了,原来孙笑天并非无辜,律香川现在所做的一切,孙笑天都有一份,想来孙笑天隐瞒自己的武功连韩棠都不告诉,而且自幼离家还结识律香川……作为私生子,母亲早年去世说不定也有什么内幕,他自然也不甘心,才会跟律香川设下局。
说不定连孙剑的死都是他和律香川提前的设计,可惜换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吴凡,难怪律香川会因为弄不清楚孙笑天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而着急。
吴凡突然道:“兄弟不是你这么算计的。”
他还记得当时如果不是律香川放任高老大设计他,他也不会在那天害了叶翔,不但差点送了叶翔的命,还在两个人之间隔了这么大的间隙。
律香川的表情也变得很怪:“你以为我是在算计你?”
吴凡怔住。
律香川道:“难道不是你自己说高老大有利用价值,所以应该暂时把握在手中,我才会装作勾结高老大的样子把她推进你的陷阱里?”
吴凡继续发怔。
这么说,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孙笑天自己设的局,律香川只是按孙笑天的计划行事,而他莫名其妙地穿了孙笑天的身体,才会把这个本来不错的计划搅得一团混乱?
律香川心中有气,冷眼冷言道:“看来你真是不想干了,所以现在翻脸不认一切了是不是?”
吴凡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不过有句话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想干了。”
律香川气得两眼冒火,连手指和嘴唇都在不住颤抖,他冷笑:“没想到我们十几年的交情还不如你刚遇见不久的男人,孙笑天,我问你,这个局是你自己开的,现在你说不想干就不干了?那么我这十几年是为了什么?”
吴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律香川解释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他一直以先入为主的概念,认为律香川把孙笑天和孙剑一样当成眼中钉算计,但没想到孙笑天居然是律香川的合伙人,现在回头看看,倒像是他负了律香川似的。
30 花糕
酒过三旬,则无话不谈。
男人之间的谈话好像在觥筹交错中就会变得更容易,况且律香川又是个极有交际技巧的人,如果吴凡没有心存一丝防范,可能连自己真正的往事都被他套出来。
好在酒桌上的话大部分都是鬼话,若是有一小半能实现,恐怕律香川的全部家当不知道要送给吴凡多少次,而吴凡也不知道要把自己卖掉多少次。
酒桌上同样没有君子,喝到最后吴凡已经有些头晕,迷迷糊糊地不知道鬼笑什么,而律香川的酒品似乎比他还差,已经计划着怎么用一根筷子刺杀孙玉伯。
吴凡将昏昏沉沉的头枕在手臂上,感到大脑都被酒精泡得肿胀发木,全身也都在烧灼着,白皙的面容上绯红一片,目光泛着水汽,迷蒙到没有焦距。
刚才还露着迷人的微笑,此时律香川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奇怪,充满了冰冷的怨毒和愤恨,如果目光能杀人,吴凡早已变成死人。
皱了皱眉毛,律香川突然展开一个笑容,伸出手推了推吴凡:“笑天……”
他的酒量没有那么差,至少比孙笑天要好。
这样就已经足够。
孙笑天一点都没变,还是像他们遇见时那样,意气风发,什么都不在乎。
而他却已经变了很多,在欲|海中沉浮,全心全意地向上爬,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
他想与这个人站在同一个高度,从见过他拔剑的那刻开始就想。
所以他效忠老伯,和这个人合谋各取所需。
当他发现孙笑天对他的情感不同时,他没有声张而是果断选择结婚,他决不能为了莫名其妙的禁忌情愫阻挡了步伐,一心向上的步伐。
律香川心中清楚,到底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这是他和吴凡最大的不同,吴凡会为了情感束住自己的脚步,限制自己的飞翔,而律香川会将情感完全割断,为了再也不为此困扰。
律香川很清楚地知道,他和孙笑天,唯有对立,才能平等!
可是,这种突然而然冲上来的感情,却怎么也压制不下去,就好像梦中思索了很长时间的问题,突然出现在眼前,有些震动的同时,又有些动心。
律香川的手本就很柔滑,他用的是暗器,但从他的手上,你绝对看不出他是会功夫的。
这双手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吴凡光滑紧绷的皮肤,指尖轻轻的碰触,心中就传来一阵灼热而尖锐的刺痛,提醒律香川他到底在干什么,
吴凡轻轻叹息一声,好在没有清醒,似乎对自己身上的触觉忽略不计。天生白皙的皮肤衬得一缕缕黑发格外醒目,漆黑到近乎于黑夜的深蓝,空茫的表情断不了后天的绝美,律香川的手指慢慢转到了他软软的头发上,长发填满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缝间,触感比想象中还好。
有了触摸,就想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这是人的本能,避免不了。
既然收不回来,律香川索性更大胆了一些,手指试探性地滑在吴凡的颈部,能够感到动脉有力地跳动着,律香川眯起眼睛,是不是只要一用力,他就不会再醒过来?
手指又滑进了衣领中,连律香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迫不及待,诚然,想杀了孙笑天的心日夜都没有停止过悸动,而真正到了面前,却又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更多的接触欲。
就在律香川的手掌要完全贴上那块皮肤时,突然,吴凡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眸抬起时,是冰冷的。
被这冰冷狠狠地刺到了,律香川即刻清醒,感到后背居然冷汗一片。
刚刚若不是对方及时转醒,差点就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让他怎么能够不后怕。
面对吴凡冷冰冰的目光,律香川心中打了个结,孙笑天虽然从来没有强迫他什么,或者想和他做什么,但也从来没对他的碰触表示过这么强烈的……厌恶。
呵,厌恶,难道他们之间也终于走到这个地步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