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与夜歌- 第37部分

“迂腐？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国王与公主会被世上所有的人笑话！骑士的荣誉，难道可以让你如此随便地说不要就不要吗？”



“说你迂腐，果然迂腐！为了你们所谓的荣誉，而让战争夺去更多士兵的生命！没有弓骑兵，战争会难打得多，甚至可以说我们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你倒是说说看，是你们的荣誉重要，还是士兵、平民的生命重要？”



“你……胡说八道！今天要么你把弓骑兵解散，要么我叫陛下把你赶回老家去！”



两人狠狠地吵起来。格兰兹早知道这个宰相有牛脾气，对于一些根深蒂固的老思想，他可不会轻易放开。有时候，吵架是在所难免的。她既然做好了吵架的准备，就没打算向对方认输。



“你们两个，吵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莫兰斯的呵斥声。



格兰兹和华史都呆住了片刻。印象之中，莫兰斯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和部下说话，尽管他是国王，他可以随便呵斥臣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莫兰斯涨红了脸。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心里很不习惯，但自己确实也太气愤了。



“陛下，对不起！可是军师她做得太过分了！我恳请陛下下令，撤消弓骑兵的编制，恢复我军原有的良好骑士声望！”华史单腿跪下，浑厚的嗓音震得莫兰斯的鼓膜嗡嗡作响。



莫兰斯叹了一下，伸手扶起宰相：“华史啊……我知道你是个忠心护道的骑士，可是相对于荣誉，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啊。战争期间，每天都有无数的伤亡，假如我们的弓骑兵能够尽早结束战争，那不就能拯救更多的生命吗？”



“但对于一名骑士，那太不公平了！”



华史仍旧帮着骑士说话。



莫兰斯的眼眸里，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忧郁神色，他顿了顿，说：“华史，你应该想通一点——战争中没有公平可说，所谓骑士道，也仅仅局限于自己所效忠的主子罢了。只有早点结束战争，才算是真正尽了骑士的怜悯、正义之精神。华史，自从登上的父亲的位置，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明白了好多道理，一个国王，为了整体利益，在很多方面不得不作出痛苦的抉择和放弃。身为国王，我要尽量减少士兵与平民的牺牲，那样才对得起克伊尼亚的人民。如果你能够明白我的心情，请你站起来，刚才的那些气话，请你再也不要说了。”



华史·缪伦的眼前，是一个已经完全脱了稚气的莫兰斯，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充满着各种神色。身为国王的他，忽然面对这么多严峻的问题，自己不得不尽快地成熟起来。



“陛下请放心，既然连陛下都可以为了人民而舍弃荣耀，身为臣子的我还有什么不能够牺牲呢？刚才的话，就算是我酒后发疯吧，陛下千万别往心里面去！臣这就回去整备军队，只要大雨一停，我马上带领部队出发，尽早与友军会合。”



宰相深深地鞠完一躬，然后身影消失于侧门之后。他虽然向陛下道歉了，却始终没有正眼向格兰兹看，说明他的心中还是很在意着自己所执着的精神。这也是格兰兹为什么没把弓骑兵调配给他的原因，估计得乐观一些，他会放着他们不用，不乐观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叫他们放下合成弓然后冲出去。格兰兹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快速反应部队，让他拿来大材小用，实在是一种浪费，干脆还是让他指挥骑士与步兵吧，按照正统的战术，配合农民起义军进攻敌人，这样也可以达到迷惑敌人与友军的目的。



由美塞娅与格兰兹共同起草的《告乌法尔人民书》，在华史·缪伦出发的同一天，被散发至克伊尼亚领的各个角落。第二天，消息传遍了乌法尔的北部，所有的人都为之振奋不已，因为昔日的乌法尔四强也终于加入了农民军的阵营，之前莫兰斯国王摇摆不定的态度也可以忽略不记。



而安德鲁公爵这边却感到沉重的压力。正规军不比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不论装备、士气、训练、纪律等各方面都优秀得多。面对正规军有组织的长枪兵方阵，圣殿骑士团想要继续像从前那样横冲直撞，怕是不太可能了。



公爵得知克伊尼亚派出了七千人，进行了一番估量后，认为自己至少必须用五千人迎击——实际上他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这是他犯下的一大错误。人常说：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他却在战略、战术上统统藐视。后来阿卡菲尔总结安德鲁的失败，说了一句话：“你这人就是太自大！”



十一月份里双方进行了三次次决战前的试探性交手。以华史·缪伦所领导的克伊尼亚西路军为核心，乌法尔联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最振奋人心的是歌利亚河渡口争夺战，克伊尼亚的步兵发挥起中流砥柱的作用，坚定了全军的信心，使得装备缺乏的农民军，首次在面对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时，没有表现出溃散的迹象。结果，这一战里将近六千农民用生命换取了歼灭两千圣殿骑士的战绩。尽管伤亡惨重，但六千个出身寒卑的生命，共同谱写了一曲雄壮惨烈的战歌，并打破了依斯塔圣教平日所吹嘘的“圣殿骑士以一敌十”的神话。



冬天真的来了。只一夜间，纷纷扬扬的大雪就覆盖了苍茫大地。



没人愿意在冬天里开战，踩着厚厚的雪层，冰冷的感觉会直接蹿上脑袋。受伤者倒在雪地上，很快就会冻死。骑士们也万分讨厌冬天，冰冷的铠甲会让他们都失去战意。



于是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停战。安德鲁集团军在哈德伦、巴德兰附近驻扎，在当地征粮作为供给。农民军大部分返回了家乡，少数被克伊尼亚暗中收编了。这是格兰兹预料之中的事，为了借助战争迅速扩大本国军力，她征得国王的同意，从商都荷里底亚抽调了大量的金钱、物资、装备。可以说，格兰兹·胡里安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能想到将来的好几着妙棋，综观她的整体战略，每一步之后都会有大量应变之策。



暂时说来，在战争中收益最大的就是莫兰斯了。这一个冬天里，军师为他征集了将近两万名轻装步兵。这些士兵，只要经过思想教育，正规训练，并增加一定的装备，，只需半年至一年，就真正有了克伊尼亚正规军的模样。若按照常规，征召两万名新兵所需要的时间和金钱都要远超过这个数目。



大批的赤贫者进入克伊尼亚军方建起的收容营里。他们都很可怜，常年遭到剥削，真的是一贫如洗；他们出身卑贱，有佃农、妓女、童工、苦力。因为身上一无所有，当天空扬起鹅毛大雪时，他们连返乡的可能都没有了，要么冻死在营地附近，要么冲进村落实施抢劫。其实他们最初的念头仅仅是跟着起义军的将领，通过作战获得少许财富，没想到那些高级将领在初冬之时就已带着暗中聚敛的钱财跑路了！克伊尼亚王恰恰在最关键的时刻收留了他们，给予他们果腹的面饼和热蘑菇汤，以及遮风挡雪的帐篷，勉强能够御寒的干草堆和被子，他们自然感恩戴德。



这一招一箭双雕，更解决了莫兰斯对于国界内治安问题的担忧。



年关快到来的时候，由龙克伯爵与另一名乡下大地主牵头，乌法尔的各大军事集团头目齐集于温沙，召开圆桌会议。会上集中讨论的，除了怎样更好的联合，便是后来被格兰兹谑称为“争做山寨大头目和分赃”的问题。除了华史·缪伦宰相——这个人的脾气极其容易对会议造成困扰——留在国内镇守，莫兰斯、美塞娅、格兰兹、兰森，这四人都参加了会议。



与会的人比莫兰斯想象的要少。这是因为经过半年多的战争洗礼，联军中很多农民出身的领袖死的死走的走，他们的部队经过数次整和，大多被地方诸侯和有实力的大商人掌握。就在三天前，龙克才悄悄处决了十多名相当于百骑长那样身份的赤贫战士。



会议的核心是组成一个十一人的长官议会，负责统一各地的战略。原本龙克是希望将自己的心腹都安插到十一个名额当中，就算没能全部囊括，也要超过半数，如此一来就可以将议会变成他的一言堂。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非顺着他的意愿。



莫兰斯一行人的参加，使得整个形势都发生了改变！



现在的莫兰斯，实力非其兄克里斯所能比拟。克伊尼亚、荷里底亚、萨尔兰三大重镇已经合为一体，手中兵力在不断攀升，新上任的克伊尼亚王，就连随随便便说一句话都中气十足。



另外，年轻的克伊尼亚王还有一个姐姐在助威。当初龙克听到有关她的传闻时还没有太在意，今日见一面，顿时知道自己远远地低估了对方。



格兰兹·胡里安早已经掂量了龙克伯爵的实力，也揣摩了这个大鼻子老头的意图。在会议开始的前两天，她就带着不少金银去大肆贿赂农民领袖。那些当初还答应帮龙克说话的人，看到更多的金币，顿时转了信念，实在不为所动的，格兰兹便晓以利害地进行游说和威胁。所以，当龙克宣布以众人表决的方式来推选关键的十一人时，才发现会场上原来有那么多骑墙的家伙。



十一人里，美塞娅、莫兰斯、华史都有份——因为缪伦没来，实际上是兰森在代表宰相的声音。



能够进入这议会的人，大多拥有一定数量的兵力。所以，议会决定十一个成员各组织起一个兵团，十一个兵团被整体编制为乌法尔联盟军。于是克伊尼亚领的部队在联盟军中占据了第三、第五和第八席位；而在军师格兰兹的编制里，这三个兵团是美塞娅的北军，莫兰斯及格兰兹的克伊尼亚军，华史及兰森的东军，而且是联盟军中实力最强的三个兵团。



然而这一个冬天里，西贝高原的矮人们对寇鲁兹要塞发动了进攻，并很快夺取要塞，进而威胁到乌法尔联盟军和安德鲁公爵军双方。



西贝高原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科诺里矮人以此为故乡，就像白色与黑色的精灵们长期居住在索兰尼斯大森林里一样。



高原的气候条件恶劣，土地也非常贫瘠。科诺里矮人长年生活在这里，尽管极度贫困，却却锻炼出惊人的适应能力，其生命力“好像蟑螂一样顽强”！为了御寒，他们在山洞里居住；他们什么都吃，根本没有刁嘴的可能，因此每个人都长得强壮无比，虽然个子矮，身材像只酒桶，跑起来却也十分迅速。



史书中有关于这些矮人的记载。



成年的科诺里战士，通常穿兽皮衣服和兽皮短靴，一手持斧一手持盾，头上蒙着蓝巾。男性战士要蓄大胡子。



四百多年前他们曾经攻破了寇鲁兹要塞，在三个城镇大肆抢劫。一夜之间三地均遭到屠城，幸存者不足十分之一！由此可见他们的嗜血程度，据说他们的大板斧比主人还要渴望鲜血！



如今这些高原魔鬼再一次降临了！



大约一千矮人趁夜偷袭了安德鲁公爵的步兵营地。



人类十分厌恶在冬天里作战。抓着武器的双手会被冻得僵硬，寒风像利刃刮过双颊。在这种天气里出征，对每个士兵都是造孽！骑士们则更加害怕寒冷，因为他们都穿着高级的板金甲或锁链甲，这些金属护具要比皮甲冻得多。



矮人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纷纷扬扬的飘雪似乎把寇鲁兹要塞冻了起来，本来因为乌法尔战乱而守备不足的要塞部队，在严寒中无法发挥实力，轻易地被突破。然后矮人们直接向西奔袭而去。



公爵军的步兵们，只要没有站岗的任务，要么缩在帐篷里，要么围在火堆周围取暖。



步兵不比骑士。



骑士们属于贵族阶层，身边至少有一名侍从伺候着，也不愁没有皮大衣和怀炉供其取暖。骑士的居所，是由当地教会提供的上等房间。所以，当那些平民出身的步兵因为半夜站岗而不停地跺脚，骑士们却在窗前感叹“这雪下得好大”。



而来自西贝高原的科诺里战士们，却有“春天到了”的感觉！山下果然暖和许多！



于是他们连夜行军，很快到达营地附近。侦察兵带来了好消息：没有半个骑士留在营地里。同样的，因为身份差别，魔法师们也都转移到城市里去驻扎了。



如此一来，就是纯粹的徒步肉搏了。矮人们最渴望这样战斗，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优势才能完全发挥出来。不必担心骑枪从头顶上插过来，也不必担心魔法爆炎把自己炸裂，相反的，他们可以尽情用斧子与对方拼杀，那沉重的斧子挥过去，没有哪个步兵的盾牌可以抵挡住——即便盾牌没有裂开，对方的臂骨也会碎掉！



黑暗中，一对对灰色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科诺里矮人将类似于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