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行李，特地从家里带来的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特产全都分了出去。
成明真真的喜欢儿子的队友们，这群在他面前翻腾着打闹着的孩子们。
就像后山上他种下的小树苗长成的参天大树一般，端立的树干，阔大的树冠，油亮的叶子，葱郁茂盛的枝枝蔓蔓保护着国家人民，以及他们的队友。
目光转向门口处，一个一早就仗着本事抢了包东西立马脱离了战场，现在正倚着门框叼着烟，和他一样笑眯眯地看着面前闹腾的家伙的男人。
袁朗，儿子的队长，在成才的信里他的着墨不多，但也叫成明印象深刻。
这个男人，把他儿子以前一直信奉的东西打碎成颗粒，又把他丢到一边让他自己重新黏糊好。
按儿子以前的连长的话，那就是让他这只望月猴着地了。
强悍的不仅是本事，还有他的心。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冷静。
他是这支队伍的心灵支柱，他们在战场上的信仰。仿佛只要有他在，这支队伍在烽火中平安且无敌。
人如其名，一只只会在同伴面前偶尔低头添伤的狼。
目光似乎是被注意到了，成明收到了袁朗包含点歉意的目光，可里面却是满满的自豪与骄傲。
成明心中感叹，儿子，你遇到了一个好队长啊。
趁成才也被拖入了战局，成明两三步走到袁朗身边：“袁朗啊，大叔托个大，明儿想麻烦你一件事。”
“成大叔您客气了，我和成才是战友，是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把我当晚辈看就得了，您有事又怎么能说麻烦呢？”
“那感情好，我这回真是托大了。袁朗啊，本来明天成才是打算请个假陪我到处逛逛的。我就琢磨着嘛，他不是要考试了吗，何必挡着他复习。明儿只是耽搁你一下时间，陪大叔去趟菜市场就行了。”
“菜市场？”
“这不快这小子生日了吗？三多的生日就在成才后一个月，两娃子今年怕是都回不去了。既然我在，就给他们做顿饭，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袁朗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是一个父亲的心意，他又岂能拒绝。
至于成小才在听到自家老头不用他陪时那扁嘴委屈样和幽怨控诉眼，袁朗是暗暗地笑得扑哧扑哧地冒泡泡。
就冲着那小样，帮成明瞒着成才他老爹是要给他做顿饭这件事，值了！
被袁朗说动了的炊事班借出了厨房的一小内间，成明就在袁朗的掩护下忙活开了。
炖着鸡汤的瓦锅冒着呼呼的热气，饧好的面搓成粗细均匀长条放在案上。
红扑扑的西红柿，水灵灵的菜心，香喷喷的香菇，小巧玲珑的鹌鹑蛋，全部切好了摆得整整齐齐。
看起来就好吃，袁朗突然觉得由唾液腺分泌出来的某液体变多了。
不行了，潜出去，小心翼翼在菜篮子里摸了个洗好了的西红柿。
“袁朗！”
嘴塞着西红柿争辩不得的袁朗，操着锅勺火眼金睛的厨师长，A大队的厨房今天又上演一出警察追偷儿的戏码。
“臭小子，下次我一定在你那份大盘鸡里倒醋！”数年不变的威胁。
被成明护在身后的袁朗探出个脑袋，嘴里嚼着西红柿有些模糊不清地说：“都粗乌也能……”
西红柿咽下：“吃下去。还有康师傅，要挟下次换句，这么多年了，加了醋的大盘鸡我已经吃习惯了。”
厨师长正作势要打，袁朗脑袋一缩，扯着成明衣服呼啦地就把老爷子当成了挡箭牌。
成明是哭笑不得，答应了康师傅会教训某狐狸，三两句打发走人家出外间了，转过身，看着在他身后站军姿的某人，好气又好笑。
“得了。”摆摆手，成明顺手扯了把面条下锅，“在大叔面前就别装了，饿了就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嘛，又不是外人。”
又不是外人。
单单一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成明是专心在下锅的面条里，丝毫没注意到在一旁微微红了眼眶的袁朗。
曾几何时，这样的话，他能听到过。
他一直觉得小舒和他是相依为命的兄妹，是一家人，而在小舒出嫁后，他袁朗又变回来光溜溜孤零零一个了。
闭眼苦笑，就这句话，他真的要和成才爹谈谈了。
即使他早就知道成明只要他帮忙的时候动机不纯。
25。
“成才他娘生他时难产，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大人。因为我是村长，成才能跑能跳之后就一直是村里的孩子的头儿。我工作忙，也没时间管他，都说父母是小孩的第一个老师，这小子是真的有样学样，把我那些毛病学得是像模像样。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啊，改也改不过来了。”
“所以啊，我就想啊，把他丢到军队里来，就跟我当年一样，让这个熔炉，把他这烂铁，百炼成钢。我不求他出人头地，但求他能从此脚踏实地。当然这话我不会跟他说的。”
狡猾一笑。
“我让他努力往上爬，爬得越高他就摔得越重。我这儿子，不精，就那么点小聪明，但也不会笨到让人当枪使。我只是没想到臭小子真的把我的话当圣旨了，他告诉我他要留在军队要转连的时候我在大半夜里抽了大半夜的烟。到最后我只给他一句话，想干就干别后悔就行。”
苦笑。
“他呀，那个时候还没认识到军人这俩字咋写呢？！接下来我夜里老睡不安稳，成才这死小子，还敢说人家三儿是呆子，我看他也好不到哪去，一样呆，死拗！”
“后来他说被你踢回了草原，袁朗啊，大叔那时恨不得跪下给你几响头，谢谢你把成才一闷棍敲醒了。”
“大叔……你言重了……”
“言不言重我自个知道，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勇气再试一次，我是彻底放心，安心了，我家这只望月猴子落地喽，也做到出人头地了。”
夜，深沉的夜色像是一片墨蓝色的海洋，又或者是一块巨大的剔透的烟色水晶，上面镶嵌着无数晶莹璀璨的星辰。
而那些钻石般闪亮的星辰，看似触手可碰，实际遥不可及。
饭堂里喧嚣一片，考虑到成明的能力，他只是给每个人做了一碗长寿面，其他的菜依然由炊事班负责。
也是这碗长寿面，让每个人眼眶都蒸出了红晕，成才和三多两小南瓜更是在面端上来时就噼里啪啦地往里面加料了。
“哭毛哭！”成明两手分别摸上两娃的后脑勺，摩挲着，“男子汉大丈夫，眼窝子哪能那么浅！”
“爹……”
“村长……”
成明轻轻一拍就放下手：“好了，能去军校就给老子争气，给你们的部队争气。毕业时没个优秀老子就不让你们进村！”
“村长！”洒水车泄洪了，三多已经抱住成明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成才却是囫囵地摸一把眼泪，冲自家老头亮出梨涡：“爹，我们又不是鬼子，哪需要进村啊~”
“噗！”某几个正要喷笑出声的家伙被机警的同位一把捂住了嘴巴。
“P！你就是我老成家生下来专讨我债的小鬼子！”摸上脸颊，一翻，我扯！
“哈哈哈~”这次是手不够用了，捂不过来了。
觥筹交错，就在即将杯盘狼藉的时候，成才忽然发现，饭堂里，似乎少了某个总是精力旺盛活力四射极不安分的身影。
拉住齐桓，他正忙着扯住吴哲不让喝醉的某人扑去和一队一起要灌周长乐酒：“菜刀，队长呢？”
“队长？！他好像吃饱了就出去了，可能又蹲办公室里做烟枪去了。”忙得一塌糊涂的齐桓还是不忘叮嘱一声，“成才，让人去厨房把那碗干姜粥给队长端去，那是康师傅特地给他做的。”
干姜粥？！“队长胃病又犯了？”
“是啊，一定要盯着他吃完，不然他会倒了的。”齐桓一个不留神被吴哲挣脱了，连忙又扯回来。
那边不乐意了，八一组合闹起来了，摔跤、擒拿术、自由搏击等等十八般武艺齐上阵，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自然在一边起哄。
成才装着若无其事地转开眼，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八一组合的内讧一般都以锄头的失败告终，然后要打翻身仗的锄头一向爱拖他下水，他还是尽快闪吧。
注意找了一下，成明正拿着个杯子和厨师长你一杯我一杯地小酌着，看来自己离开一下是没问题的。
烟雾弥漫中，电脑显示屏的光亮很朦胧，但也不难看见袁朗被照印出的脸，还有他紧蹙的眉头。
把端来的粥放到办公桌上，成才一边去把窗户开开来，一边唠叨：“队长，你就算想死也换个死法啊，被闷死在办公室里这种死法太丢你老A妖孽队长的脸了。”
没听见某人的反驳，回头，那人正拿着调羹舀起一勺粥，在半空中再把粥倒回碗里，然后抬头：“成才，这是……什么粥啊？”
“干姜粥。”成花花说得一脸的理所当然，“菜刀说是厨师长特地给你做的，说对你的胃好。”
“啊！！！”袁狐狸挠头哀号。
他就知道康师傅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想他袁朗拧出去都是让整个A大队都抖三抖的人物，老鼠蜈蚣蝎子啥诡异的东西没吃过，可他最怕的，却是那名为姜的蔬菜……
给别人的干姜粥都是取水去渣的，就他那份，是把渣又磨碎成糊状倒回去的！
“成才，你知道这干姜粥的作用吗？”
“知道，这是治胃病的。”
“你把它喝了，这对你身体有好处。”这话袁狐狸说得是一脸的正直，一点听不出某人的叵测居心。
呃……成才头顶的黑线足够煮一碗面了：“队长，菜刀叮嘱我一定要盯着你吃完，你做挣扎是没有意义的。”
现在变成袁朗黑线头上飘了：“成花花，学许完毕是件更没意义的事。”
“能让你把粥吃掉就会变得有意义了。”比正直，谁不会啊~
幽怨的一眼，成功地令某朵花儿一阵哆嗦，某狐狸心满意足但仍是慷慨赴死状地，舀起一勺子粥放进嘴里，再以生不如死的表情咽下。
成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某人这番表演真是~上前一步，在办公桌的旁边蹲下，以仰望的姿势望袁朗。
大口大口地解决着粥，袁朗抬起眼冲成才扬眉，有事？
“队长，谢谢你。”
疑问号。
“谢谢你今天陪我爹，看得出来他今天很开心。”
摆手，没啥，举手之劳。
“我知道我一直都让我爹操心，这次来他好像放心了。”
揉揉头顶，知道就好。
“队长，我不会让我爹失望的。”抿唇笑，自信地笑，“我也不让你失望的。”
嗯……嗯？嗯！
袁朗突然发现，窗外那漫天的星子似乎都落入了他面前这人的桃花眼里了。
26。
五月的阳光照在身上不火辣温温和暖洋洋的，吴哲后宫里的蔷薇和波斯菊纷纷花枝招展起来。
鹅黄嫩绿，姹紫嫣红，配上原本就开得欣欣向荣的九重葛，引得每个路过的老A都不禁停下脚步。
就在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的季节里，勤勤恳恳发发奋奋了三个月，紧紧张张忐忐忑忑了两个月的两只士官南瓜，迎来了他们的录取通知书。
拧着两张薄薄的白纸对在面前拔军姿的俩小南瓜摇摇，袁朗抑压不住不断上弯的嘴角：“通知书哦，猜猜是哪里的，猜中没奖~”
即使心里已经猜到结果乐开了花的成才依然是标志的抿嘴笑，只是梨涡比平时又深了几分，旁边的三多早已是见牙不见眼了。
“队长，你说猜中没奖，那猜错呢？该不会让我们去跑375吧？”心情好的成花花胆子肥了，玩笑式地反问一句。
“375？那也太没新意了，跟我说的‘让你们每天都过得不一样’不符啊。”袁狐狸挑眉，口气故作惊讶，“没啥，不过是明天起直到你们去报到的格斗训练对象都是我。”
很满意地看到两只南瓜青了脸，哦，甚至有一个连梨涡都不见了。
咽下一抹口水，成才以慷慨赴义的态度说：“以色列，我的是以色列。”
袁朗瞪大了眼，语气里的做作连掩饰一下都懒：“噢？是吗？你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瞪眼睛，谁不会？我的还比你大呢~成才同样瞪向袁朗：“如果不是好事，队长你干嘛要我们猜啊？”
“哎，坏事就不能让你们猜啊？”小南瓜真是越来越不怕他了，这样不好，不好~不好玩了……
也对，他们家队长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袁朗的话成功让成才一阵激灵，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了。
墙上钟的秒针咔哒咔哒地一下一下走着，办公室里静悄悄，一个毫不着急，两个焦虑不安。
袁朗是一脸的饶有兴趣，三多急得是哭丧着脸，成才虽然心里焦躁一片，脸上依然平静，但请不要忽略他拧得苦大仇深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