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姑手记- 第44部分

一千年啊，卿儿对景天的思念和爱慕，岂是转了世修了道就可以忘记的？

对于卿儿来说，他也不会轻易将深埋心中的那些话说出来，唯一可能做他的听众的，也只有我。可是，我这个“圣姑”的身份对他来说何其尴尬——我是紫萱的人，但同时，我又是知道他“底细”的人。
这孩子也算是豁出去了，赌了一把。假如我真的是站在紫萱这边的，还有他好果子吃么？

他其实并不能摸准我的心思，估计也不太想来麻烦我，所以从那之后就自己闷在那里，憋屈的很——或者说，他或许根本就把我这一茬给忘了。
在缺乏沟通的情况下，要想结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卿儿跟我之间，应该就是这么个状况。

“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去做。”我心里默念着白矖交代我的这句话，叹了口气。
虽然说我很快就可以见到卿儿了，可是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唉，早去早回吧。安宁村那件我自作主张的事，也是给了我一个大教训。
多一句嘴，多一个念头，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谁也想不到。明明出发点是为卿儿好，但是最后吃苦头的还是他。

等我来到雷州，天色还不是太晚。
我正在路上走着，突然被一阵鞭炮的声音吓了一跳。而且很快，各家店铺门口都点起了鞭炮。
真是吵死了，我捂着耳朵也不敢往前走。
“哎，小兄弟请问一下，今天是什么节日？”我大声问了旁边一个年轻人。

“您是外地来的吧。您可不知道啊，我们雷州今天可是有一桩大喜事呢！”那人喜笑颜开，将我拉进旁边的一个店，“外面太吵，进来说。”
“请问是什么大喜事呢？”
“小二！”那人招呼了一下小二，然后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哎哎，不必了。”我对着店小二说。
……这什么风俗啊，随便拉人进来吃饭，不会是想讹我钱吧？

“呵呵，老婆婆，您不饿，我饿呐。今天是我们雷州首富云霆公子订亲的日子，你看这些放鞭炮的，都是在庆祝呢，而且啊，今天所有的饭店酒馆全部都由云霆公子付账。”
“云霆？？他订婚了？？”我吃惊地问道。
“是啊，怎么老婆婆，您知道我们云公子？”
“呃……略，略有耳闻。我再问一下，小兄弟，你知不知道那个未来的夫人是谁？”
“哦哦，这个呀，您真是问对人了。刚才云公子宣布这个喜讯的时候，我刚好在云府那里看热闹。云公子可是牵着她走出来的，真是奇迹啊！要说到这个未来的夫人啊，那可真是漂亮的很，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头发有这么长，卷卷的……好像是，对，是一位姓唐的姑娘！”

不怕电击，还姓唐，红色衣服长卷头发……
唐雪见！肯定是唐雪见！
这个唐雪见，怎么会……和云霆订婚……

我还在想着，突然店里一阵骚动，能听到吵架的声音，还有酒壶掉地碎了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视线被柱子挡住了。
算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
我对这个年轻人点头示意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位，今天是云霆公子大喜之日，应该开心才对嘛。我是他的手下，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吧。”
……是卿儿的声音！

我站起身，勾着脖子看。
果然闹事的是景天。

老板和伙计也上来打圆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景天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我暂时还是别露面，呆在一旁先看看再说。
一闪身，来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真是的，看不见了啊……
我掏出了灵镜。

卿儿一脸严肃地坐在景天的旁边，看着他抱着酒坛子往嘴里倒酒喝。
“景兄弟，你这是何苦呢？”
“你要么喝酒，要么就别说话！”景天大声对卿儿说，也不理卿儿，继续抱着酒坛子喝酒。
卿儿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景天，呃……卿儿的眼睛怎么好像慢慢的红了，还有点湿漉漉的感觉……
哭了吗？

“如此喝酒，很爽吗？”
“不爽！”
“既然不爽，为什么还要喝？”
“因为……我爱猪婆。”

卿儿垂下眼睛，解嘲一般地笑了起来：“景兄弟，你不要再学我了，拿我开玩笑了好吗？”
“我没有学你！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啊！！”景天转过头来，认真地对卿儿说。

卿儿猛地睁大了眼睛，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天啊……
天啊！！！！！！

我差点都要把灵镜给摔在地上了。
景天，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们卿儿，是说过那什么“我爱紫萱”，可他哪一次不是笑着讲出来的啊！那种语气那种表情真是要多假有多假。可是你！你这么认真的说“我爱猪婆”，你你！！
完了完了，看看卿儿，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看来这次是真的受打击了啊！

景天那个表情，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卿儿啊，叫你试探啊！叫你玩啊！玩出火来了吧！人家景天认真了！

“我真的爱猪婆……我好爱她。”景天动情地说着，然后将酒坛子抱在手上，仰天大声喊着，“我爱猪婆！！”然后醉倒在桌子上。
卿儿红着眼睛看着景天，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爱猪婆……”
卿儿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景天的头，还用拇指蹭了蹭。终于，卿儿无声地哭了出来。

看着卿儿的脸，我的心里一阵痛，好像整个心都被揪起来了。
这就是命么……

我收好灵镜，站起身，向卿儿的桌子慢慢走过去。

卿儿的背影就在我眼前，他的头低垂着，双肩微微抖动。
“长卿……”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本来想喊“卿儿”的，但是对着这么个身影，“卿儿”有点喊不出口，也就是私下这么喊喊罢了。
他猛地一怔，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慢慢回过头来。
“……圣姑前辈……”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来，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都知道了……我知道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轻轻地哭出了声。

27年前，送还是婴儿的卿儿上蜀山的前一晚，这孩子也在我怀里哭过，那时候的哭，是天性，只是单纯的觉得生理上不舒服；而这一次……
孩子啊，不只是你哭，圣姑心里也非常的难过，而这种难受，这种失落，并不比你心中的痛苦少啊，你明白么，卿儿。
鼻子一酸，我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我紧紧地将卿儿搂住。卿儿啊，在安宁村，那一晚，你坐在门口哭过，我其实就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我，当时我并不能过去安慰你；后来让你选择超度龙葵的时候，你也偷偷的哭过，可是你装着坚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一次……
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是从你出生到被送上蜀山，紫萱对你是不闻不问，只有我一个疼着你爱着你抱着你，给你说着女娲的故事，我早已经把你当做我自己的孩子。
你是林业平的孩子，你是顾留芳的转世林业平的孩子，你是他生命的延续。圣姑不相信转世，但是圣姑相信缘分。

我希望你获得幸福，完成你千年的心愿，所以哪怕条件那么苛刻，哪怕你们俩身份悬殊如此大，哪怕你和景天都是男子，你还是一个修道的人，圣姑都无条件的支持你。
孩子，你能感受到圣姑这片苦心吗？很多事情圣姑不能说出来，是天机。圣姑也很害怕，和你一样，在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只是，连最后的精神支柱，好像也倒了。
这次，真的不行了么？没有任何余地了么？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卿儿慢慢推开我，用沙哑的声音说：“长卿……刚才失态了……”
“没事的，哭出来反而好，你心里这么压抑，也应该发泄一下了。”我让小二打一盆水来，然后掏出手巾打湿后将脸擦了一遍。然后再一次打湿了手巾，递给卿儿。
“把脸擦一擦，我们好好聊聊。”我坐了下来。这样，卿儿坐在我的右手边，我的对面，则是醉了酒呼呼大睡的景天。
卿儿擦完了脸，把手巾递给我，头还是低在那里。我知道他是觉得眼睛肿肿的不好意思见人。

“孩子，该发生的事，终究会发生。这是逃不掉的。可是这路，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卿儿一言不发，手紧紧地揪着衣服。
“你就当景天这是酒后胡言吧！虽然他这么说了，可是又怎么样呢？反正他醒来也不记得说过的话了！”
可能是我语气特别坚定，卿儿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诧异地看着我。
“圣姑前辈……”他的声音依然嘶哑，“我知道您在劝我，可是这一次景兄弟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长卿，你……”我刚想说“你娘”，突然意识到不能说，话就卡在这儿了。
“圣姑前辈，刚才，刚才长卿已经考虑过了。既然景兄弟心里放不下雪见姑娘，他们之间也是有天缘的，那么长卿就成全景兄弟。长卿也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是没有希望的，一直以来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是现实就是现实，长卿……认命了。”

这孩子！
其实刚才我也觉得大概没希望了，可是这孩子这个态度，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就火了。
凭什么就得认命啊，啊？你可是紫萱的孩子啊！怎么这种时候就一点也没随她？你娘可是能闹能吵的啊！
再说了，你说景天和雪见有天缘，那你和景天难道就没有天缘了么？连这一世一共三世啊！整整三世的情缘啊！一千年啊！

……当然了，景天也是正常人，会选一个男人来喜欢，这难度确实挺大。
可是，把不可能的事变可能，这可是你娘的擅长啊！哎哟，以前我还说希望卿儿的性格别随了紫萱，可是现在，我巴不得卿儿就是另一个紫萱啊。你娘多厉害啊，第一世喜欢道士，第二世喜欢的还是道士，还成了亲，还……
成亲……
咦？成亲……

“卿儿卿儿！我想到了！”我兴奋地拍了拍卿儿的肩。卿儿傻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成亲啊！你看啊，云霆不是已经和唐雪见订婚了么？很快他们就成亲了啊！”
“那万一景兄弟去抢亲呢……”
“……那，那就算抢了，说不定唐雪见还看不上景天呢，迟早唐雪见也会逃回去的。我看她和那个云霆挺般配的。”
“圣姑前辈，您有没有想过……说不定雪见姑娘早就喜欢景兄弟了……”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非要跟圣姑唱反调呢？”
“长卿说的是事实……长卿早就算到雪见姑娘对景兄弟的感情……”

算算算，算你个头啊算！早知道就把忘情蛊带来下给景天，然后施加法术让他忘记唐雪见。对，就像你娘那时候给顾留芳下蛊一样。
看来有时候不狠是不行的。

“圣姑前辈，谢谢您和长卿聊天。长卿已经好多了，想开了。”
你那哪是想开啊！你根本就一蹶不振了。
“长卿，决定忘记对景兄弟的感情，不再抱有幻想，一心只想着收集灵珠，解救天下苍生。”
……

是我口才太差了，还是天意就是如此？
跟上次一样，我越想卿儿好，结果却变得更差。
等等，也就是说，我越想怎么样，反而越不会那样是么？
那假如我说相反的话……

“好啊，反正景天喜欢唐雪见了，那你就忘记对景天的感情吧！对了，你要不要再去找紫萱啊？你不是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么？这下刚好了。”
长卿睁大眼睛看着我：“……圣姑前辈，您也赞成长卿去找紫萱姑娘么？这一点，其实长卿也考虑过，至少这样一来，对紫萱姑娘也算有个交代。”
……

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去做……
白矖，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叫你嘴贱！叫你乱说话！叫你瞎安排！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白矖，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对了，白矖说他到神界处理事情了……他不在人间界……
怎么办怎么办……
还有白矖他到底是支持卿儿和景天的还是不支持啊……

不行不行，我得冷静，冷静……好好思考，好好思考，一定有办法的……

“圣姑前辈，您……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很难看。”卿儿关心地问。
……我真是有口难言。
“啊，对了，还没问圣姑前辈，怎么会突然来雷州？”
“我……”

是啊！我为什么来雷州啊！我是给你送东西来的啊！
来的路上还说呢，给完东西就离开，早去早回，结果呢……

我叹了一口气，皱着眉看了一眼卿儿，慢慢取下身上的包裹，一边打开包裹一边说：“有几样东西，我要给你。这是无穷钻，取雷灵珠用的，这样套在手上，贴近云霆的胸口就行了；这是九寒冰晶塔，取了雷灵珠，用这个就能镇妖了。”
“多谢圣姑前辈！上一次我们能拿到土灵珠，也是多亏了圣姑前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