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刚转收到一份给你的律师函。”
马尔科从跳着草裙舞的鬼地方满身臭汗地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他在绝大部分时段里打不通艾斯的手机,偶尔的接通信号表示机主还记得手机使用方式的几次里,也只是听着对方语焉不详的述说,还没念叨几句就挂了。大概在生气自己没告诉他出差的事情,马尔科抱歉地想,他已经听说了艾斯回来的消息,因此才赶着调整行程,早两天回到这里。但对方最近彻底地无视他,这让稳重的执行董事感到消沉。即使有过了身体关系也不能证明什么,照顾年轻人的感情,看来比照顾那盆半途枯死的仙人掌难多了。
他打开家门,把旅行包扔
在门口就懒得拆了,刚把背脊扔进沙发里,就听见房间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贼?哪个贼这么闲心还在对方家里看电视。
艾斯?他要是肯来这里,倒不会电话打不通了吧。再说他也没钥匙。
于是犯人的范围大概锁定。
马尔科叹了口气,推开卧室门。窝在床上吃薯片的美女间谍蹭地跳起来,在看清来人后又毫无形象地趴回去。“什么啊,你回来了。我以为是贼呢。”
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嚼薯片看八卦爱情片,把长发乱糟糟地扎在头顶的家伙,谁相信会这是个被媒体包装万全的罂粟美女啊。主人环顾了一下房间,和遭贼了没什么两样,衣柜和鞋柜都大敞着,走道上摆着三四个鼓囊囊的名牌旅行包。
“你来干什么?”
“你看见了,”安毫不介意地说,“我来拿我的东西。”
“……你说一声我就会寄去的。”
“你不是去夏威夷了么,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没有我的衣柜会死的。”
这倒是不假。马尔科咽下翻涌而上的腹诽:如果硬要说他对前妻有什么不满的话,衣柜携带症一条绝对榜上有名。家里有专门的鞋帽间和试衣间,而衣柜只有二十分之一属于男主人,剩下全是安的命根子。
没有衣柜就会死的头发朝天也没化妆的女人从床上跳下来,电视机里呀呀咿咿地演着男女纠葛,女人在那里哭得声嘶力竭,“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她像没事人一样拿了张纸条递给马尔科。“我今天只拿走必要的部分,剩下来的你继续帮我寄到这个地址吧,我新搬的地方。亲自送上门我也欢迎,会给你泡一杯咖啡的。哦,钥匙我放桌上了。”
“你根本就是知道我今天回来吧。”马尔科拧着眉说,谁能相信这个女人那天被记者围着时软弱无助的样子,甚至在他背后哭出来了啊。马尔科确信自己当时听见了抽噎的声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现在看来,也的确没有为之付出牵扯不清的感情的必要了。
他的前妻眨眨眼。“你猜呢。”她套上鞋子,倚在柜子旁给自己的司机发短信,一面问,“小艾斯还没回来吗?”
“回来?”马尔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也去外地了,你竟然不知道,”她瞥着马尔科的神情,不禁笑出来了。“你搞不定吧,要我卖点情报给你吗?”
马尔科审视着面前的女人,发现也许自己从没了解过她。他抛出一直没解开的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上次没有告诉他你们的关系,为什么?”
安笑
了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对吧?毕竟呢……除了皮肤下面流着的血里的DNA中的一小部分,其实我们并没有关系,知不知道也就那回事。不是吗?”
马尔科点了支烟,他把烟盒扔给安,对方也不客气地抽了一支。形状姣好的唇抿了一下过滤嘴,他这才发现他们除了发色,的确还有一些血缘传承所无法避免的相似之处。
她淡淡地说:“他最近在老家那边焦头烂额,所以没空理你也是正常的。家里出了点事,只好请他这位虽然不正统却有着法律效力的非婚生子前去摆平一下了。”
马尔科皱了下眉。“戈尔多集团不是已经宣布破产了吗?”
“之前资产清算时已经结算完毕了,但当时法院也不知道老头子还在国外银行有一笔指定的定额投向款项……”
“给艾斯的?”
“哈!”安嘲笑了一声,“你就记得你的小艾斯。可惜老头子对孩子没什么感情,那笔钱是给波特卡斯D露玖的,他的情人。”
艾斯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马尔科记得从艾斯的只言片语里透露出的信息。既然过世了的话,这笔款项也同样理应由艾斯继承,那样对于他现在所背负的债务来说应该会轻松很多。虽然自己之前也透露过可以帮他分担一点,但艾斯听了之后却非常生气。马尔科大概能够理解他生气的缘由,但一味自己苦撑也不是办法,现在的这个转机令他微微舒了口气。
“别放心太早,就是因为麻烦才会被叫回去。”安拔着烟说,“现在戈尔多的董事会和法院都认为这笔款项应该算作公司款项而不是老头子的个人资产,所以应该放入破产清单;而不能被列作赠予。但老爷子的律师声称赠予效力在前。总之是个麻烦事啦,辩护律师各自声称有理,不过我觉得这笔钱是真心实意要给露玖的吧,给自己最爱的情人。”她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这家伙做事情真奇怪。明明是喜欢的女人却又不给名分,最像他的那个儿子扔在外头;幺子又干脆让爷爷养了,自己一句都不过问。唯一在跟前的亲女儿,他正眼都不看一下。”
马尔科皱了皱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安:“既然是遗产纠纷,你不用去一趟吗?”
“没我的事,”女人无所谓地说,“我八年前就被他撇除家门了,留下遗书说和我断绝关系,反正我嫁人也改了姓。我想他大概是对我不顾他反对和你结婚这事不满吧,不过这是好事,我终于不用管他那一摊子烂帐了。”
马尔科看着她。“这事你没对我说过。”
“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安尴尬地扭动了一□体,
她匆忙地提起过分沉重的包,“现在来看也许他是对的呢。”
马尔科默然,他想也许这也是他们最终也无法同路的原因。他帮忙提起那些包,跟着她向门口走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艾斯?他总会知道的。”
“那也是你比较麻烦吧,”安轻松地说,“你要想说就说好了,我不打算对他说。不姓哥尔对我来说是个好事,但我们都有着同样的血性,我知道即使没有身份证明,在灵魂上他也不折不扣是我弟弟,这就够了。打个赌,”她倚着门槛回过头笑起来,“即使官司能打赢,艾斯也会放弃那笔遗产的。他不会要老头子的东西,他想要的都靠自己双手去证明。”
“你不也是吗。”马尔科说,他盯着自己聪黠过头的前妻。“我听到点风声,你最近在戈尔多内部活动,张罗融资的事?你也想走到台前了啊。”
安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也许能抢在白胡子前头收购阿尔法托利亚,然后‘邀请’你来做我的秘书了。先擦一个月的办公桌吧,这活你干的来。”她施施然地接过对方手中的东西,将它们全扔进车后座,“对了,我还给我的好弟弟准备了一份令人惊喜的本命年生日礼物。”
“……是什么?”
“猜猜看?”
“……我怎么觉得,你的性格变扭曲了?”
“彼此彼此,总比某人的情商和智商一起回到十八岁冒充小年轻来得好点。”
艾斯疲惫地背着他那轻飘飘的小破包,一脸失神地晃晃悠悠回到公寓租屋的时候,就看见有个人在楼梯的拐角坐着等他了。马尔科用他那款最新款的智能机玩着老掉牙的游戏,根本没发现他等的人已经走近。艾斯把包一扔,就着他身边坐下来,架起长腿,把没精打采的脑袋架在两臂之间;但立刻肩膀就被搂过去,脑袋落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上。
“回来啦?”
“嗯。……你也回来了,夏威夷好玩吗?”
“跟一群谈生意的老头子能玩出什么来。你呢?遗产的事,我听说了。”
“你还真神通广大,”艾斯闷闷地说,“……没,我没要。”
什么都没说,马尔科的手在他头顶揉了揉。鸦羽似的黑色鬈发缠绕他的手指,底下的年轻人疲惫地简直要打起呼噜。
“累了?”
“嗯……”
织物下透出温暖的体温。靠一会儿我就起来,只靠一会儿,艾斯迷迷糊糊地想,总不能两个人坐在楼梯口吹风,这里里外外人看着呢。他忘记了自己明明还在生气的事实,老实说,本来打定主意要生点气的
,看到那张脸时突然就忘了自己的打算。
就在这瞬间身子突然一轻,急忙睁眼,却看到自己悬在半空——马尔科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喂!”
“回屋子里再睡吧。”中年人微微促狭着双眼说,“不能在道口挡路啊。”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快放我下来!”
“你不是累了么,一会就到了吧。”
“我、我不累了!快放我下来!”
“诶诶,别挣,不好抱了哟。”
“所以别抱了啊!!!!”艾斯拼命挣开他的怀抱跳下来。瞬间什么都清醒了,他觉得脸颊滚烫,根本不敢再看身后跟着的家伙一眼,突突突地冲上楼层去开门:该死的,刚才叫那么大声,不知道左右邻居多少人看到了……而那个罪魁祸首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踱着步子,一面还慢悠悠地说:“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了。”
艾斯恨不得把耳朵赌上。
“闭嘴!你不过来我就关门了!”
谁知道这该死的家伙今天会过来啊。艾斯看着杂乱无章的房间丧气地想,否则至少收拾一下也是好的。现在这就是个最没章法的男生宿舍;因为之前出差的关系,家里很多地方已经久未打扫,这几天两地跑遗产的纠纷闹得头大,导致他自从回来以后就只收拾过客厅和床。现在电脑和一堆连接线歪七扭八地散布了半个客厅,而垃圾堆已经要满出来,里面到处是泡面的残骸。
“呜啊……”马尔科发出惊叹。艾斯硬着头皮拾掇了一张椅子,让他好有个地方坐着,一面胡乱地推搡着地面的连线和散布的杂志,留出一条能够过人的走道。“谁叫你不打个招呼就过来,”艾斯埋怨地说,“我想要收拾都没机会。”
“又不是相亲,你收拾干嘛。”马尔科毫不介意地说,他简直像管家一样开始收拾那些垃圾桶和满地的杂志,顺便还铺了艾斯大概已经一个月没管过的床;看到正主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指派他去洗澡。
“刚坐火车回来当然要先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哪有客人还在主人却去洗澡的道理啊!”
艾斯哀嚎,但马尔科立刻冷下了脸。
“我是客人?”
“呃,好吧……理论上来说……不是。但是……”
心底发虚的年轻人向后退了一步,但双唇仍被攫住,一个不深不浅的吻。
“去洗澡,不然我现在就侵犯你。”
他逃也似的冲进浴室。
等带着一身湿气犹犹豫豫地走出
来时,整个房间已经变了个样。马尔科式的改革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狭小的租屋很快就有了新生的模样。现在那位造物主正像坐在宇宙中心那样坐在艾斯的电脑椅里,啜饮着一杯刚泡开的速溶咖啡。“我烧了水,”他说,“你要来一杯吗?”
这到底是谁的家啊。
艾斯鼓着嘴冲过去,夺过他的咖啡一口气喝完了,把纸杯捏扁了扔进空荡荡的垃圾桶里。他转身倒进铺的整齐的床垫里打滚,把被面揉乱成一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马尔科很快按住他的双臂,他拼命挣扎,憋了半天的冷脸破功,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够了哈哈哈够了啊!你到底是过来干嘛的啊,帮我打扫卫生的女佣吗?”
“也许还附带其他服务哟。”
马尔科意味不明地说,他在艾斯脖颈底部咬了一口,提醒对方彼此现在暧昧的姿势和动作。但艾斯并没有激烈的反应,他的身体因此而轻微颤抖起来,但额头却抵着马尔科的后颈,轻轻地磨蹭了一下。
租屋的床上,没有人打扰的环境,交叠于一处的身体,逐渐升温的气氛,简直是再好不过的邀约。虽然知道年轻的情人已经很累了,但更让人不堪重负的是身体与精神的渴求。马尔科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下眼眶有些发红的少年:他起先躲闪着视线,但最终放弃了似的、带着湿漉漉的眼眶回应了对方有些挑衅的神情,最终微微抬高了脖颈,主动吻上眼前兀起的双唇。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唇舌纠缠,可接着氧气全被抽空、浑身都紧绷着,交互的拥抱也禁锢着彼此,力道逐渐加重,像是要将对方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