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吵架了?
但这一点儿也不稀奇,他俩没
事就要吵上两句以示亲密;现在这个算是什么——冷战期?
艾斯突然记起自己那张画。不,不是睡糊涂了记错了,的确应该是有画的;他本来以为是掉在地上,被保洁工当废纸收走了,毕竟那张纸皱巴巴的、涂得乱七八糟,又显得那么无所谓。但其他稿纸都叠得整齐放在桌上,而且萨奇早上五点多就来了——
艾斯眯了眯眼。
也就是说,是萨奇拿走了那张他画的马尔科的草稿?
这能说明什么?
他嫉妒我没有给他也画一张?
因为不公平的待遇所以对竞争对手生气?
原来如此。
神探艾斯显然得出了非常具有误导性(他妈的根本跑偏了)的推理。
在基于以上推论成立的基础上、于次日的午后,白胡子广告公司大客户部王牌AE萨奇先生在众目睽睽下收到一份包装严实还扎着缎带的礼物,他得意地在周围同事的起哄声中绕场显摆一周并当众拆开,但随着其内容物呈现眼前,很多目击者显然立即惊掉了下巴——
那是一幅使用糅合后现代主义与漫画技法绘制的人像素描,而画面中的主人公萨奇(显而易见)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笑容阳光灿烂,眼底明媚忧伤。
也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将这一幕拍照上传了公司内网;一时间萨奇名声大噪,导致这幅画无视创作方与赠与方的意见、被悬于白胡子广告公司创意中心公告板展出示众三天,并题名为:
“别惹设计师”
当然,这是两位当事人所始料未及也不忍述说的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到现在似乎都没有专门来说一说“设计”这个广告公司里的基础型必要构成的职务。
设计,全称应该是“设计师”,分为“平面设计”“工业设计”“包装设计”“家装设计”等等不同专业领域的工种。
本文中所说的设计,是指广告公司里最常见的“平面设计师”一职位。
平面设计师一般由大学艺术系“平面设计”专业培养对口人才,当然也有其他艺术行业或广告学专业人才转入这一行当,即使无师自通、或者上短期速成班也可以,入门不是很难。
因为平面设计师一般是艺术专业出身,所以通常不负责文案校对的工作,对文字敏感性不强。因此才出现文中艾斯对客户吼校对的事情,因为这不是他的领域(笑)。
当然,也有非常强劲的设计师,可以兼顾文案甚至自己撰写非常棒的文案,你总得允许有这种全才(摊手~
第十话:岔道
如果不是多了个不知死透了没的老爹,他恐怕不会被迫毫无计划地走上职场;
如果不是拖了个乐天派神经大条的老弟,他恐怕不会愿意接受一份别人安排的工作;
如果不是认识了以马尔科为代表的该死的行业精英,他恐怕也不会真切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如果……没有如果。
我是波特卡斯?D?艾斯,即使再大声地喊出名字也听不见回声。
世界太大,脚步太小。
“……波特卡斯,喂,波特卡斯!你在听我说吗?”
“——!啊,是,当然。”
艾斯再度绷直了因为走神而垮塌的肩膀。他在接受维斯塔的训话。他的领导显然对他最近的作为很不满意,满脸怒容地敲打着桌角。
“小鬼,我不管你是谁介绍的、从哪来的、有什么后台。既然领工资吃饭,干活就要好好干。你睡着了我不管你、去哪儿了我也不管你、要泡妞把妹也请随便,但分内的事情给我按时做完。做不完,加班也要做完;而且出速度也要出质量!你以为你为什么呆在这里?这里可是白胡子广告公司,不是那种可以让你毫无紧张感的小广告外包工作室!”
显而易见,这群人对自己身为“白胡子”一员而抱有极强的认同感。艾斯并不觉得这个名字哪里厉害些;除了拥有一般广告公司望而却步的豪华办公楼以及比工作室要严格得多的公司制度以外,他并不觉得这一家和他之前面试的二十家有什么特别的不同。这种说法激起他天生的逆反心理。
“难道白胡子就比别家高贵一点吗?!”
维斯塔的胡子都气得往上翘了二十度,他把一堆资料丢在艾斯手旁。
“那当然。行业里没有谁取代得了白胡子,但能取代你工作的人多得像山!看看你这一个月经手出错的量,好好反省反省!去把出错的全部重改一遍——我知道你已经改过了,但我还要你再改一遍,不止是错误的地方,所有的从创意点到排版都要改,做个完全不雷同的新作品出来,数据和文字也不许出错——所有的!今天都要完成。我不管你做到几点。”他吹胡子瞪眼地望着眼前一脸不服气的青年,直到对方也像独狼一样回瞪过来,然后一把抢过那些资料,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嗖嗖地往外走。
“波特卡斯,”他在他掼上门前说,“我知道你是去年大学生广告节的冠军,也一定有不少人管你叫‘天才’。”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直到对方捏着门把、侧过了小半张英俊的脸庞,这才把话继续下去,“可这世上没有天
才,我们也不需要那种玩意。社会不是一场展览,而工作也不是其中的竞赛。”
搞不懂到底想说什么,那个胡子。反正,只要做完就行了吧?——只要都做完这些?!他看着一个月来自己经手工作的勘错表:他妈的真是惊人。但我为什么要保证它的正确性?不是有校对和文案在吗?!他们都是吃闲饭的吗?这些重复性的作业无聊之极,只能锻炼出善于浪费智商和时间的熟练工,怎么能保证它不出错?
他气吼吼地敲着键盘。
短信连着响,他不去看,没心情;将那些出错的东西又再重做一遍,觉得又浪费了一遍智商;再简单不过的活计、这玩意谁做都行,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他希望不坐在大厅里,而是有自己的办公室、工作小队,专项的项目与课题。他可以在每一份全案上的设计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那些甚至会被印上书籍或者刻成光碟,再参加每年全国乃至世界的广告大赏评定。
天哪,这么想起来就像梦一样遥不可及。我会不会——会不会到了三四十岁还坐在这种地方,做着这些谁都能做的事,然后在金融危机里被毫无悬念地裁员,拎着破皮包收拾着自己一无所有的桌椅,同僚们都报以同情可惜但不挽留的目光?
在那些——那些目光之中,到底有没有人真的在乎我的离去?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位置,只有我可以拥有并无可替代?
想象太多,滋生焦虑。
可比抗议似的频频探着脑袋看向这边,提示他手机短信音已经到达了一个扰民的高度。艾斯把整个背部摊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拿起那小小的玩意。
'晚上联谊,别忘了。'
'看到速回'
'你他妈的一定忘了所以提醒你别装傻'
'你答应过的,艾斯,这次的妹子们真不错,我鉴定过了'
'拜托,忘了那些该死的事吧,你是该谈个恋爱了,否则迟早会因为内爆烧成灰'
他不得不苟同最后一句。
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工作后竟然能够基本按时地抵达联谊现场,这让艾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事实证明,在某些强大压力或是强大愿望的推使下,人类完全有可能超水平发挥。
萨博刚招呼过大家别等那个估计要迟到的、并将第一块肉夹进嘴里的同时,就看见一个虽然上班了却仍然看起来和学生没啥区别的家伙灵巧地在桌椅间穿梭,并在抵达的同时像是猛拉了手闸一样一个急刹车,伴随着健气十足的“抱歉,我迟了——”的道歉
,然后接一个规矩得能当教科书的歉躬,再抬起一张还挂着点汗珠的笑嘻嘻的帅脸,一气呵成。
对面的几位姑娘这时候铁定看得眼都直了。萨博在心里叹口气,把自己从参加者降格成为主办方;但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得意,那感觉就像艾斯原本是个土鳖,而他就是那慧眼识英才的星探。
艾斯在留给他的空位上坐下来。周围的人全都赶不及似的报了姓名,姑娘们个个热情奔放一扫阴霾,原先还有点尴尬的气氛登时活络不少。虽然身为催化剂的艾斯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他只担心自己记不住那些名字。
直到萨博为了增进活动趣味以及彼此了解而开始介绍准备的小游戏时,迟到的上班族才认真打量起这次联谊的女生们——那家伙倒没说错话,的确都是水准以上的。尤其是坐在正对面的女生,大眼睛雪白的皮肤,水蓝色的大波浪卷发后半截被堆在脑袋后面,两侧轻盈地垂在胸前,简直像个公主。她好像有些腼腆,还不太适应联谊的氛围,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地到处打转,视线便和艾斯不经意撞在一起;大概是觉得这样很失礼,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像被烫着了似的急忙转开、低下头去,而萨博也在这个时候叫起来。
“艾斯!!!”
“哎——哎哎?”
“就从你开始吧。”
“什么?”没听组织者解说活动的家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没听我说什么吗?我们打算做点增进了解的互动。你迟到了,所以就从你开始吧。”
“这可算不上惩罚,”艾斯摩拳擦掌,“看我的。”
这时候简直像回到了大学时代,每一秒钟都是他如鱼得水的时间。他摘下帽子站起来,女生的眼神全都望着他,这种感觉令人兴奋——承认吧,没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种感觉。
“要做什么?”
“唔,总之,先简短的自我介绍一下吧。”
“自我介绍?”装模作样的黑发青年立刻清了清嗓子。“叫我艾斯就行了。24岁,和萨博一样是A大的但我学的是平面设计,现在在白胡子广告公司做设计师……唔,没房没车没钱的三无青年,家里有个要人操心的弟弟。还要说些什么?哦,优点大概是能吃能睡,缺点是……”他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自己的死党。“我有什么缺点吗?”对方毫不客气地当头给了他一手刀;他保持着中刀的姿势笑嘻嘻地说:“应该没有吧!”然后看见对面蓝发的女孩子忍不住用手指擦着鼻子笑起来。这一次她抬头看着他,给了他一个“干得真不赖”的眼神。
“我叫
薇薇,奈菲鲁塔莉?薇薇。”她说。但那并不是对艾斯说的;轮到她自我介绍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成功并令人舒适的联谊,萨博在操办这一类型的活动上看来颇有天赋。他们还一起玩了真心话大冒险和你写我猜的游戏,彼此都有了不少了解;很明显其中一对擦出了火花,他们互换了电邮地址。萨博戳戳艾斯,暗示他也去要薇薇的联系方式,但这家伙不知道在害羞个什么劲,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对方呢,只显示出了“今天认识你们真好”的明亮笑容,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不带你这样的……你看了人家多少眼你自己不知道?没事,我帮你数着呢。”萨博翻了个白眼。
“她挺漂亮的,我承认。”艾斯说,“今天最漂亮的。”
他们闹得有点晚,因此他打算继续在萨博的寝室借住,路过超市还进去买了点啤酒。
“还没喝够?”
“当然,”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高材生,“今天你们都摆着学院派的架子,太含蓄了,在妹子面前装乖宝宝,各个烟酒不沾,当人是傻瓜?那柠檬汁喝得整个喉咙都泛酸水。”
“我怎么不知道你酒瘾这么大,”萨博抱怨,“我想要组织一场文明高雅的联谊,但你却感觉像是个广告公司里跑业务的。你那些设计师的‘气质与野性’呢?”
“事实上,我的确是打杂的。”艾斯没好气地说,他将外套扔在萨博床上,敞着一件单衫走去阳台,顺手开了两瓶酒。即使天气有些回暖,这个天这个点钟穿这点儿站在夜风里也看得人浑身一抖;但谁叫他是我他妈的多少年的朋友。萨博垂头丧气地跟上去。
“你怎么了,瞻前顾后的?又是公司的事?”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艾斯闷闷地说,他灌了一大口;酒精刺痛着喉管和胃部,冰冷的感觉却令肺腔窜上热气。
“今天不是挺顺利的么?大家谈得来,妹子们也都挺满意。你这次是大赢家,我打包票,至少有三个好姑娘都和你看对眼,所以她们才不把电话号码留给别人,都等着你去约呢。你这个好命的混蛋。”
“有吗?”艾斯迷惑地眨眨眼。毋庸置疑,他在这方面的敏锐度极其低下。
“当然,不然她们借着游戏的名义拐弯抹角地问你喜欢的类型干嘛?”萨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也真是的,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