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有三个人,中年人却径直走向了燕十三,握住了他的手,“我已等了你许久了。”
燕十三微微征愣,他所吃惊的不仅仅是谢王孙的态度,还有这位神剑山庄庄主的平易近人。
“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啊……”谢王孙感叹了一句,“我知道你是燕十三,你身后这位精瘦的剑客是爱收藏死人剑的乌鸦,至于你这位背着枪的旧识……”
“晚辈厉颂风。”厉颂风拱手行了一礼,“见过谢前辈。”
“不要叫我前辈。”谢王孙摇了摇头,“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是我的客人。”
他松开了握住燕十三的手,笑容慈祥,“我的家在前面,你们愿不愿意陪我这个老人家一块走过去。”
三个客人都是愿意的。
他们走的是枫叶林中的一条石径,鼻尖萦绕着的清新的木香,艳丽的枫叶让人辨不清夕阳是否已经落下。
神剑山庄已经隐约可见。
“这是我的祖先两百多年前留下的。”谢王孙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骄傲,只有感触,“可是住在里面的人已经变得太多。”
“我的祖先先去后,这里的人没有比得上他老人家的。”谢王孙接着说道,“可是谢家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光辉灿烂的历史,只有我,平凡得几乎不能算是谢家的子孙。”说到这里,他的笑容还是一样平静,“可我因为知道自己的平凡,所以也能享受一种平凡安静的生活。”
很多人都是在风霜过后才去追求平凡,像谢王孙这样一开始就希冀平凡的人非常少见,更何况他还是神剑山庄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爷的剑(完)
谢王孙的命运绝对称不上好,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然而大儿子早夭、大女儿在新婚之夜被匪徒杀害、二儿子为姐姐复仇与贼人同归于尽、小女儿为情所苦郁郁而终。命运唯一眷顾他的是神剑山庄所有灵秀仿佛都集中在了三子谢晓峰身上,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出色得足以令这江湖上的每一个人惊叹。他不仅剑法高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不骄傲,总是认认真真地面对每一场比斗、每一个对手。
“这对于晓峰而言是一件不幸的事。”谢王孙却这样说。
燕十三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用剑的人如果很认真,那么就不可能没有伤亡。既然谢晓峰不是铁石心肠的恶人,那么他不可能不为剑下的牺牲者难过。
而与燕十三不同的是,没有人逼着他去放下这种怜悯之心,所以他会一直持有这种痛苦的高尚。
燕王孙突然沉默了下来。
“到了。”他说道,“你还来得及去见他。”
这句话背后的寓意极为不详。燕十三心中一凛,快步走去推开了大门,看见的是白色的绸缎、白色的蜡烛和黑色的棺木。
“谁过世了?”他话音刚落便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排位上的名字是谢晓峰。
这个结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燕十三与三少爷的约战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当夜燕十三和乌鸦、厉颂风痛饮了一场后便不辞而别了,而乌鸦也在天明时分同厉颂风告别了。
简陋的酒铺中只剩下了厉颂风一个人。
他自斟自饮,感到了世事的荒唐。也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时间的流速再次加快了。而在这种快进停下时,他面对的依旧是漫山遍野的红叶。
这又是过了几年?他感到脑中的醉意还没有消去。
凌厉的剑意突然传来,厉颂风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全身肌肉绷紧,静静地等待着来人接近。
有那样剑意的人理应是坦坦荡荡的,但是出现在厉颂风视线中的人却是以黑布蒙面,在他露出的上半张脸上可以看见他眼角的鱼尾纹,这个人显然是上了年纪。
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却给了厉颂风强烈的熟识感。
“燕十三?”他试探道。
来人的脚步停住了,他落在厉颂风身上的目光显露出惊奇,“你是……厉颂风?”
厉颂风点了点头,而后他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依旧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而曾经一同把酒言欢的友人却已有了白发。
燕十三将周身剑意收敛,这样收放自如的功法证明他的武艺已经达到了不凡境界。
“我与人有约,所以不能同你叙太久的旧。”
厉颂风沉默了片刻,“你约的是三少爷?”他仅仅只是猜测没想到燕十三肯定了他的回答,他不禁讶异道,“三少爷当年是诈死?”
燕十三点了点头,“我与他之间总是有一场决斗的,决斗未成,我与他都不能死。”
“你已经能破他的剑法?”
燕十三没有回答,良久,他才说道:“我当年已经领悟了十四剑……而现在,我找到了第十五剑。”
“你似乎并不高兴。”
燕十三默认了厉颂风的判断,“我好像……很难掌控它。”
厉颂风并不是很能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这种情况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并不是好事,面上显露出了一丝担忧。
“如果我败了,请你收好我的剑。”
厉颂风道:“你是在邀我同去?”
燕十三点头,“乌鸦不在,这件事我只放心你来做。”
江湖那么大,要找一个乌鸦何其艰难,他能够在这里遇到厉颂风,想必冥冥之中已有预示。
厉颂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燕十三虽然蒙着面,但厉颂风知道他在笑。
“你好像没有怎么变。”燕十三说道,“这样很好。”
“你变了很多……这样也很好。”厉颂风敏锐地察觉到燕十三的身上有剑意,却少有杀气,这恐怕和他这几年的经历有关。
燕十三不知道怎样鉴别他自己的变化的好坏,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挺喜欢这种变化的,隐姓埋名为段十三的那些年是他一生中最为满足的时光,然而既然三少爷出现了,这种生活就不得不结束。因为燕十三和三少爷之剑只能有一个人是天下第一剑,这不是为了虚名,而是对手中之剑的一个交代。
厉颂风可以理解这样的情感,当年他父亲瞒着母亲告诉他当年他去挑战天下第一高手时的心路历程,他也明白这种挑战并不是愚蠢,而是习武之人的正常向往。
当然这句话不能让母亲知道。
他们又再一次见到了谢掌柜,再一次登上了那艘装备齐全的大船,再一次登上了比夕阳更加绚丽枫叶林。
只是这一次等着他们的是谢晓峰。
谢晓峰的目光很清明,他清明的目光紧紧地盯在燕十三那柄镶着十三颗明珠的宝剑上。
“我认识你。”燕十三说道。
“你见过我?”谢晓峰道。
“我认识你的剑。”
“天地之间只要有我们这两个人就一定会有这一战,这一战过后就一定会有人倒下。”
燕十三的话让谢晓峰一阵无言,他深吸了口气,“既然如此,阁下又为什么不愿意露出真容。”
“你何必要看我的真容,这世上又有谁见过谢晓峰的真容。”
谢晓峰无言以对,他当年之所以诈死,不就是一种隐藏吗?他确实没有要求燕十三露出真容的资格。
两人并没有马上比剑,而是选择慢慢地前行一段路,让彼此的剑势都达到巅峰。
厉颂风在他们身后保持了十米的距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两个绝世剑客的比斗,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血在沸腾,一股高昂的战意随着这场战斗燃烧。
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出手了!
剑气纵横,腰粗的枫树被齐齐斩断,狂风呼啸,风雷声动。厉颂风运气于足,勉励稳定住自己的身体,手中墨枪嗡嗡作响。
燕十三已经出了十三招,他的第十四招如同天边的霞光飘渺而来,轻盈如风,势不可挡,然而三少爷的剑却如同天极璀璨的晨光,长剑像钉住蛇的七寸那样牢牢地钉住了燕十三掌中的霞光。
被钉住了七寸的蛇本不应该动,但那柄长剑却在轻轻地震动。
看见剑在震动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极大的恐惧,无论是钉住它的人还是它的主人。
天地之间除了这柄剑以外已经再无生机。
这一剑就是死。
天下又有什么能够抵挡死呢?
谢晓峰看着燕十三的剑震开了他的剑,他知道自己的剑虽然在手中,却已经死了,死了的剑是没有办法做出任何一种有效的回击的。
然而他却看见燕十三举着剑划向了自己的咽喉。
“叮!”
极轻的一声响动,而后是短暂的沉默,紧接着的是刺耳的尖啸。
待一切平息之后,谢晓峰眼前的是坠在地上的宝剑和长枪,和各自捂着右手的两个人。
“我很抱歉打扰了这场比斗。”
燕十三摇了摇头,“没关系。”
谢晓峰感到背后冷汗涔涔,他勉力笑了笑,“我输了。”
“我们谁都没赢。”燕十三说道。
厉颂风和燕十三的手都在最后的刀枪相击中受了重伤,万幸的是燕十三精通医术,在他的指导下,神剑山庄的仆人们很快将药材准备齐全了。
“你那一枪很不错。”燕十三说道。
厉颂风却陷于沉思之中,没有很快回应他的称赞。
“嘿,你在想什么呢?”
厉颂风依旧没有回答,他面上的表情十分沉重,让燕十三也感到些许不安了。
“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并不适合学剑。”
“但我对于武学招式确实过目不忘。”厉颂风叹息道。
他记住了燕十三那可怕的一剑,而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一剑的奴隶。
“想要用枪自杀并不是那么方便。”燕十三叹气道。
厉颂风听懂了他的幽默,“你能掌控这一剑了吗?”
燕十三摇了摇头,“所以我打算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用左手拿起自己那柄有十三颗明珠的宝剑,把它扔进了厉颂风的背囊。
“你是在为我提供方便吗?”
“答应我你以后不要用剑,你做到这一点总比我容易。”燕十三笑道,“如果你能够遇到一个好剑客,把我的剑送给他,连带着我的十五剑。”
“你没有传人?”
“他只能学十三剑,任何人都只能学十三剑,之后的剑招需要他们自己去找。”燕十三道,“但既然我找到了,就忍不住想炫耀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传奇
今天天气有点凉,应该喝点酒暖暖身子。
青云客栈的房间虽然简陋,但他们这有方圆十里最好的酒,所以他们还能够经营下去。
有京城口音的小伙计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今天的生意并不是特别好,楼上的房间只租出去两个,楼下的大厅也只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点了一壶烧酒后就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个子很高、戴着兜帽、背上绑着一柄剑,奇怪的是他的身边还有一杆墨色的长枪。枪和剑……这样的武器配备在江湖中也算是奇怪了。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怪人,他面容奇丑,左腕上是一只铁球,而右腕上则是一支铁钩,他走进来的时候看了厅里的客人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上了楼。
楼上的一间房间里正在爆发一场纷争,怪人当然知道这一点,他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楼下的人在酒杯中斟满了酒,当他刚刚把酒杯拿起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那是是一个书生打扮、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他也看了一眼厅里的客人,但他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坐到了那个客人的对面。
“江湖里用枪的高手不多,用枪还背剑的高手目前为止我好像只见到你一个。”
客人抬起头,兜帽滑落下去,露出的是一张俊美无缺的面容,“你有什么事吗?”
年轻书生笑道;“这里很快会有很重要的人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有人打扰我会很困扰的。”
“我不会为你增加困扰的。”客人冷冷道,“我还可以帮你们一个忙。”
“什么忙?”
“帮你们拦住一个很会逃跑的人。”
年轻书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最好如此。”
然后他也上了楼,进了和刚才那个怪人一样的房间,他不仅进去了,而且还把房间的门震了个粉碎。
客人将杯中的酒饮尽,走出了客栈,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那间有很多人进去的房间的窗子下面。他擦了一遍墨色的枪尖,看着传来打斗之声的窗子,他看见一个人跌了出来,没过多久,他又听见了乐曲声。
然后又有一个人出来了,但他没有走窗子,而是撞破了屋顶。
客人皱了皱眉,运起轻功跃上房顶,手中墨枪刺出。
然后他的枪尖在那人三厘米处停下,一方面是因为他并无杀心,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只手握住了枪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