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把丝带解下来。”
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厉颂风单刀直入,以冰冷的命令向这位大公子发出了挑衅。
夏侯星冷笑了一声,手指轻拨琴弦,迫人气劲泻出。
太行大刀就是被这样的招数打飞了出去。
而厉颂风一动也没有动,手中长枪微微翻转,刺出的枪风轻易地撕开了锋利如刀的气劲,就如同刺穿了一片轻薄的绸缎。
墨色的枪尖在夏侯星的眉心前被一柄软长的怪剑缠住。
厉颂风微微挑眉,而他对面的夏侯星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两人又交手了三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夏侯星额上的冷汗已流到了背后。
第四招时,厉颂风一枪挑飞了那柄怪剑,枪尖抵在了夏侯星的脖颈上。
“你的妻子好像不见了,她是去解丝带了吗?”
“这个好像没有。”燕十三带笑的声音从厉颂风背后响起,“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如果你想了解我的武功……为什么要看我和这个人的对决呢?”厉颂风冷笑道,他嘲讽的目光落在夏侯星的身上,令后者敢怒而无法言,“恃强凌弱,毫无武德,又怎么能用出值得称赞的剑术。”
“现在,滚出去,解丝带。”他又重复了一遍刚见面时的要求,然后收回了长枪。
夏侯星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怪剑,勉强道:“今日的屈辱,夏侯星日后必定奉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厉颂风。”
夏侯星眼中划过愤恨,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树林。
“你们说他的妻子不是去解丝带的……莫非她是审时度势地跑了吗?”厉颂风问道。
“啊,似乎是这样呢。”燕十三无奈道,“看她熟练的样子,恐怕做这种事不是一两回了。”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女人还能成为夏侯家的少夫人。”厉颂风感叹道。
“但是那位夫人确实漂亮。”乌鸦道。
这也是夏侯星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的妻子薛可人的原因。
三人走出树林的时候,红丝带已经不见了,夏侯星和他的马车也不见了。
不过有两个没见过的人在等着他们。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女人是来找燕十三的,而她和燕十三的谈话似乎不想被别人听见。
小孩和厉颂风、乌鸦留在树林外。
厉颂风不是很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他倚在一棵树上一言不发。然而这孩子却好像对他很感兴趣,蹦蹦跳跳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燕十三、知道乌鸦显然是关注我们很久了,你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小孩却一点也没有被讥讽的尴尬,他年纪虽然小,语气却很老成,“我知道你告诉他们你叫厉颂风,但我刚才觉得你告诉他们的不是你的真名。”
厉颂风等着他说下去。
“你能把夏侯星赶出来,证明你的武功很高,像你武功这么高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名。”
“像夏侯夫人这样逃了好几次还能被丈夫供着的女人不也应该声名远扬吗?为什么我们之前一点也不知道?”
“是你们不知道。”小孩子声音飞扬起来,“我和姐姐不一样。”
厉颂风笑道:“我知道你们再不一样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知道天下所有的事。”
小孩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猜你姐姐在和燕十三谈什么。”乌鸦大概是有些无聊了,他在发现和燕十三厉颂风很谈得来就经常感到这种以前几乎没感受过的情感。
没有体会到有知己相伴有多么美妙,自然不会知道孤独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滋味。
小孩子翻了个白眼,“自然是他们之间该谈的事。”
“他们谈到了剑。”厉颂风闭目感知了片刻,“风的声音在刚才有一瞬变得尖锐,应该是有人出剑了。”
女人进去前没有带剑,所以出剑的人应该是燕十三。
“不过,这不是燕十三的剑招,剑中有杀气,却没有杀意。夺命十三剑既然夺命,当然不会没有杀意。”
“你都能感受到吗?”小孩子惊奇道,他身后的乌鸦也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厉颂风点了点头。
如果这不是燕十三的剑,出剑的人难道是那个女人吗?
她如果用的不是剑,那么她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剑客!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乌鸦问小孩。
“慕容秋荻。”小孩以清脆的声音回答道。
慕容秋荻!
厉颂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从乌鸦豁然睁大的眼睛和他微张的嘴可以推断出这必定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听见这个名字,乌鸦没有再打听下去了,江南七星塘慕容家不是日渐没落的红云谷夏侯家能够比得上的,他敢触夏侯星的霉头,却不太愿意找慕容家的晦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慕容家的势力,还因为慕容家的家主,慕容秋荻的父亲是一个令人尊敬,作风正派的人。
慕容秋荻和燕十三还没有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厉颂风一下子从树上弹了起来,墨色的枪影笼罩了那个在他们身后潜藏了许久的人。
而那个人也舞出了一套剑网,他的剑法精妙得不可思议,他出剑的角度完全出乎厉颂风的想象!
然而这远远不足以令厉颂风败退。
厉颂风所修炼的燎原枪法本就讲究“闪寸心”之道,不拘于传统招式的限制,对于这套奇诡的剑法他虽然在一开始有些狼狈,但在数招过后便已经习惯了,抓住对手换招之间的间隙,长枪由下上挑,刺穿了那人拿剑的右腕。
那人惨呼一声,被厉颂风一记横扫踢倒在地。
“‘无情小子’曹冰?”乌鸦的声音极为震惊。
曹冰虽然天分不错,但剑法远远比不上乌鸦和燕十三,很难想象他能够用出这么精妙的剑招。
“他刚学的。”厉颂风看着曹冰因痛苦而抽搐的表情,“刚刚在林中偷看着学到的,所以他的速度配不上他的剑招。”
如果他换招的速度再快上一倍,“斜挑势”就不一定能够有机会用出来了,而这场比试的胜负也就不一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少爷的剑
燕十三进去的时候树林外有三个人,出来的时候却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躺着的。
“这是你们谁下的手?”他并没有问为什么“无情小子”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已经知道曹冰一直跟在他的后面。
“厉颂风。”乌鸦道。
“你看出了他剑法中的破绽?”燕十三笑道。
“是他用招时的破绽。”厉颂风纠正道,“这套剑法非常完美,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倒也不一定。”燕十三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神采,他折下一根树枝,舞出了一套剑法,正是方才曹冰用的那套。他舞得很慢,显然是为了让厉颂风能看清楚,在舞到第十几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这里就是破绽。”
乌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吸气声,不知道是为了这套近乎完美的剑法还是为了能够发现这一点点瑕疵的燕十三。
而厉颂风却皱起了眉,良久,他苦笑一声,“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两种破绽是不能称之为破绽的吗?”
没有等到回答,他又说了下去,“一种是自己知道并且能弥补的破绽,还有一种是……”他以枪柄向那出破绽刺去,毫不意外地与陡然变化的树枝顶在一起。
“还有一种就是这种诱敌深入的破绽。”他直视着燕十三的眼睛,后者的面上显出一种惊异,而后便是灰败。
“你的姐姐错了。”燕十三看着小孩,无奈苦笑,“三少爷的剑法根本没有破绽。”
小孩还不能够很好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知何时走出了树林的慕容秋荻的面上却是比燕十三还要灰败。
她已失去了唯一一个能够杀死负心人的机会!
慕容秋荻大笑数声之后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小孩子追在她身后。
燕十三叹了口气,走向了一直等待在旁的马车。
“你现在还要去吗?”乌鸦问道。
“你还要跟吗?”燕十三扬声问道。
乌鸦的目的是希望从决斗中看出谢晓峰剑法中的破绽,然而这一点已经被证明是不可能做到的,他自然也就没有继续跟着的理由了。而哪怕他是希望退而求其次地拿战败的燕十三的剑,有厉颂风在,这一点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
但是他没有走。
厉颂风留下来是为了在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做个见证,现在乌鸦留下来的目的和他一样。
“剑法没有破绽,不代表用剑的人没有破绽。”厉颂风突然说道,“所以你不是没有机会。”
“谢晓峰不是曹冰,他换招不会有破绽。”燕十三摇头道。
“是用剑的人的破绽。”厉颂风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他到现在也没有给慕容姑娘一个交代,那就证明他情关未过。”
“那又如何?”
“他只是人,而不是神,是人就一定有可能被击败。”厉颂风说道。
燕十三又是一声叹息,“只可惜我也不是神。”
但他确实没有方才那么绝望了。
他们接下去的路走得很快,因为他们知道已经不会有人再为他们付账了。
翠云峰、绿水湖
神剑山庄已经近在眼前。
碌碌的马车声在湖边停住,三个人先后从车上跳了下来。
燕十三的心态已经恢复了平常,他的脸上甚至有一丝笑容,“这里的风景很好,今天的天气也很好。”
“神剑山庄所在的地方当然是一块风水宝地。”乌鸦说道,他极目远眺,仿佛这样能看见山庄里的三少爷。
每一个高手战前做的事都不同,不知道谢晓峰会做什么。
厉颂风是最后一个下来,他的墨枪没有被收进枪囊,而是被背在了身后。他下车没有在翠绿的景色上留恋太久,就将目光投注到翠玉似的湖面上那个小小的黑点,那是绿水湖上唯一一艘渡船。
“渡船上没有人。”
“当然没有人。”燕十三笑道,“要去神剑山庄还要再找一个人。”
“谁?”
“杏花村的谢掌柜。”
杏花村是绿水湖岸边的一处小小村庄,村里的人大都姓谢,他们大都是谢家的旁系又或是三少爷的父亲谢王孙收留的历经苦难的人。
谢掌柜就是那些想去神剑山庄的人必须要找的人,只有他才有资格把外人来访的消息传达给谢王孙。
谢掌柜是杏花村唯一一家酒铺的掌柜,三个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正在算账,他的眼神很精明,这双精明的眼神落在来访的三个人身上时表现出了名为惊奇的情感。
“不知道三位谁是燕十三?”他虽然这么说着,目光却牢牢地盯在走在中间的燕十三身上。
神剑山庄的掌柜,自然要有不同于常人的眼力。
“我是。”燕十三说道。
谢掌柜收起了账簿,走出了柜台,“三位都打算去神剑山庄吗?”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我需要再准备一艘大一点的船了。”谢掌柜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人坐在了一艘乌篷船上,船上有酒有菜,除此以外还有一张琴、一盘棋、一卷书和一块光滑的石头。
“磨剑石?”厉颂风不确定道。
“是磨剑石。”谢掌柜点了点头,“坐在这艘船上的人通常都很喜欢磨剑。”
“和三少爷比剑……剑快不快好像不是很重要。”厉颂风说道,他拿起了那卷书,“是兵法?”
“谢家先祖也是个熟读兵法的人,当然他也很会弹琴、很会下棋。”谢掌柜说道,“不过他最骄傲的还是他的剑。”
“华山论剑,何等风采。”燕十三感叹道。
然而这只是过去了,三少爷的风采会不会让这过去被遗忘是谁都不知道的事。
“你见过三少爷用的剑吗?”乌鸦说道,他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收藏三少爷的剑,但总想知道当今天下剑法最高的人用的剑是什么样的。
“就是谢家老祖宗的那柄剑。”谢掌柜回答道。
“你送过去的人都看过那柄剑吗?”厉颂风问道。
谢掌柜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岸地景色飞快地在眼前掠过,不多时,他们便看见岸了。
岸上有火一般的枫叶,还有一个平平凡凡的中年人。
返璞归真。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厉颂风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这个人既然在这里,那么他就只能是神剑山庄的人,而神剑山庄中有这样的修为,年纪又相符的人也只有谢王孙了。
一缕青衫、布鞋白袜。这个人的气质让厉颂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但他显然比自己的母亲看上去沧桑多了。
下车的有三个人,中年人却径直走向了燕十三,握住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