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攒眉,似乎回程中再次呕血,昏昏沉沉倚向身后便意识全无。试着起身,但觉胸前几处一阵刺痛,咬牙闷咳几声又躺了回去。
“你这猫儿还真能睡。”白衣晃了过来,探询的目光掠过他脸,将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五爷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大老远跑来伺候你!”
“白兄的伤。。。如何?”见白玉堂面色如常,一贯的言笑不羁,身上白衫也已换过,心下宽慰。勉力支起身子,靠在床柱上闭目调息。
未见答言,四周反而寂静无声。心内疑惑,眸光微扫时却陡然瞠圆双目………白玉堂放大的脸赫然近在咫尺!
略微后仰拉开距离,表情淡定地对上在自己面上梭巡不已,似狐疑深思的深邃目光,不露声色看他又打什么主意。
良久——
“猫儿……—”拉长了语调,白玉堂双手枕在脑后,顺势倚在床尾,恢复懒洋洋的语气,蕴意不明的黑眸却是眨也不眨地投注于展昭面上。
“我在想………到底是何时起,展大人如此关心于我呢?!”
一语既出,如平湖投石,纹荡溶曳,波漪四起!
展昭一怔,星眸微敛,掩去莫名的怔忡,微仰首道:“白兄何出此言?”
“休要与我装糊涂!”白玉堂冷哼一声:“你我虽相交多年,却是猫鼠不两立………只是这一路行来,你处处维护,我虽不说却也并非不知!”
展昭沉默不语,却见他眯了双目凑过来:“你………究竟是何居心?!”
心下微窒,半晌方缓缓道:“白兄以为展某是何居心?”目光掠过眼前白影转向窗外,丝丝落寞一闪而逝:“你我都曾仗剑江湖,如今,白兄依然故我,有如孤鹰翔天,俯仰自在,曾言永不涉足官场是非,此番又是为何襄助于开封府?”
“只因白玉堂对包大人乃是尊而敬之。”白玉堂起身踱向窗边,眸光湛然的俊美面容在暖暖光晕下减了几分凌厉之色,益发神采非凡。
“白某尊包大人公忠体国,廉明刚正。敬包大人爱民如子,断案如神。如此良臣贤吏,我岂有不助之理?”望向展昭:“况且,你官服在身,处处碍手碍脚,做起事来哪有我白玉堂潇洒痛快!”
“白兄所言极是。”展昭微微一笑:“你我虽无深交,却有君子之谊,惺惜之意。白兄既能为大义而舍身涉险,展某为何不能拼却一命酬知己!”
白影微微一震,猛地转身,恰是四目相接………
各怀心思,却同是心神激荡,暗潮汹涌………
“好,好。。。”居然拿我的话堵我唇角斜勾,白衣轻带,已移至床畔,摄人目光灼灼不让:“猫……儿………你不老实,说的没一句真话!”
吐息缓慢声低却是字字可闻………展昭心头竟一阵迷惘,在他目光气息笼罩下愈觉有些口干唇燥………轻轻挥开他撑在自己颈侧的手臂,墨玉双瞳已然驱走纷乱思绪,仍是澄澈如初。
“展昭………我白玉堂顶天立地,爱恨分明,从来不揣着糊涂过日子。”话音一顿,撤手回身,见展昭唇角微抿,纹风不动,知他倔强性子上来,当下轻诘一声:“也罢,你这猫一向婆妈,待此事一了,再与你细细算帐不迟。”
瞥见那人闻言虽仍是面皮绷紧,肩头却明显松了一松,心道这猫吃软不吃硬,果然逼不得………遂长腿一伸,勾了椅子坐下,顺手摸起画影以剑鞘轻点他肩………
“猫儿,你曾说赤龙教之事由开封府接手,怎地平白冒出这些人搅局?”
“当日万岁召见,并未提起有他人插手此事。”展昭眉心微皱,略一沉吟………那日赵祯所言,确是话中有话,当时虽觉棘手却不甚明了,此时再思………
“依展某所见,内情可能有二:其一为声东击西,暗渡陈仓。此暗桩遍布之法在朝中倒也常见,或补所不及,或互为肘掣;无论是各领其命行事,亦或争胜邀功以固根基………既为圣上所悉,你我也不必顾虑太多。” 展昭缓缓道来,面色转而凝重:“这其二,便是………”心中忽打个突,倏噤口不言。
白玉堂见他面色有异,冷哼一声,接口道:“………便是那搅局之人投石问路,欲盖迷彰!”言罢瞥了展昭一眼,颇有不屑之意。
“那么,以白兄之见………?”展昭点头,以目询之。
“时不我待,敌不动……我动!”言语间狠决利落一如既往。
“无真凭实据,岂可妄动?”温润眸中精光湛然,见白玉堂挑了眉峰微微侧目,不由唇角一翘:“要证实咱们的揣测,却也不难。”
“白兄若信得过我,展某便可放手去办。”
“哦?”半眯利眸定定凝视他半晌,剑鞘轻叩桌面:“放心,我不插手便是。”忽长身而起,连连冷笑:“猫儿………绕了这许多圈子,等得就是这一句吧?”
见展昭不答,白衣微拂,身形动处足尖轻剔,接了画影,推门而出………
“………猫儿,莫为难她。”
语气中丝丝不易觉察的寥落稍纵即逝,耀目白色漫洒细碎金光,一并融入身后人的不瞬凝望中。。。。。。。
日暮西沉。
人面桃花,扇底流芳,自是令浪子游客们醉心之所。
颇负盛名的天香阁别具一格,不在闹市喧哗之处,却是倚湖而落。山色如峨,波纹如绫,不雨而润,不烟而晕,碧玉湖面上花船点点,入夜后更是灯火辉煌,有如满天繁星。
今日,却少了几分猜枚行令,笑语劝酒之声,暗流浮动中似隐有丝竹盈耳…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歌声婉转,曲意缠绵,珠飞玉鸣中殷殷追思自唇畔缓缓流泻,只教人黯然魂销。。。
玉指纤纤轻扣,琴音嘎然而止………
“展某不速而至,想必姑娘应猜料到我的来意。”朱色身影掀帘而入,起袖一礼,开门见山:“兰姑娘可愿与我开诚一谈?”
窈窕身影悄然而立,声音飘渺如幻:“兰若在此恭候多时,只是不曾想………先到一步的会是展爷。”
“兰姑娘,此时形势你我心知肚明,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反手一搏?”见她似置若罔闻般望向窗外出神,展昭话锋一顿,眸光一凝:“姑娘心中可以无天下,可以无展昭,但可有‘情义’二字?展某受白兄所托,答应不会为难姑娘。姑娘冰雪聪明,当不致逼展某唐突失理?”
倩影微微一动,碧纱灯笼映照下,已无初见时的妩媚灵俏,亦无黑纱覆面时的冷艳肃杀,一袭白绡轻罗,气韵淡雅,俨如洛水仙姬,缓缀而来。
臻首微仰,秋水明眸瞬间锐利如剪:“展爷所说,兰若自然明白。当日叛教,即知再劫难逃。”低叹一声,幽幽入心:“与五爷相识之日,便已再无退路。。。”
“………事已至此,展爷有话请问,我知无不言。”
也算是。。。为我自己。。。
。。。。。。。。。
谈话间,外面一阵混乱。
“官爷,官爷。。。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我这可是有客人的。。。。”
随着老鸨尖声叫嚷,楼下人声鼎沸,脚步声急促如催。
“……少废话,跑了朝廷钦犯,头一个拿你开刀!”
二人大吃一惊,自窗口望去,只见厅外人头攒动,火把亮起,大队官兵箭在弦,刀出鞘,三面拱卫,将天香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兰若后退几步,目光冷凝……
“展大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人不是我带来的!”展昭面沉如水……想不到他们动作如此之快!
“倘若你适才所说是真,他们的目标未必是你一人………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闯出去!”宛如古潭般莹澈幽送的眸中一丝光芒闪过,射向默然而立的女子:“兰姑娘………!”
兰若抬首,红衣青年的眼神明亮深远,找不出半点杂质………卓然静立,却于无形中流露出一段极端清冽的纯净韵息,隐隐中,有着无比的沉着坚毅之气!
甫一点头,展昭身形已起,直如凌隼蹑空掠出!
“走………!”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箭离弦,自楼阁电射而出,冲向最外层的骑兵!
红影尚未着地,身躯蓦然倒旋,避过对方仓促刺出的长枪………湛卢以不容喘息之势斜刺里兜上,直捣其肩井大穴,对方未及反扑已跌落马下!
旁边如梦方醒的骑兵急挺枪来刺,但觉眼前一花,银链洒射,缠于颈上………
清叱一声,反手一抖,对方落地之际娇躯已稳坐马上,狠挥一鞭,随展昭向外冲去!
………与此同时,喝斥喊杀四起,顷刻混杂一片,人影刀光狼奔逐突,纷涌而至!
二人以快字占了先机,大部守兵猝不及防,一击即溃。展昭不愿伤人,引兰若拍马疾冲,一口气竟奔出几十里地,觉胸中微微气闷,速度放慢,已落于后………
忽地,坐骑扬蹄声嘶,躁动不已。展昭心底一沉………
四下寂静如窒,杀气弥漫………
策马于前的兰若突飞身而掠,闪落于地………寒芒暴射间坐下骠骑仆然倒地,马的前
蹄竟已折断,闪现煞光的利刃齐齐没入马颈腿腹处,鲜血汩汩而下………
险险避过直逼面门的寒光,伏地矮身,惊魂甫定之际,细如游丝的钢针电射而至,银链倒挥,罩将下来,击落第一波,环发利针紧随又至………
红衣去势如箭,剑芒匹练绕回,剑气激荡如飞,银光挥洒中暗器匪所思义弹飞开来!扶起兰若,悚然一惊……她银牙紧咬,左腿上已是血红一片!
“是。。。是教中‘无肠三恶’到了!”兰若玉容变色,在他俯身之际悄声道。
迅疾为她封穴止血,展昭身后飒然风动………
瞬息之间,猝然后撤反削,荡开斜砸下来的狼牙棒,湛卢如影随形,剑尖抹过对方颈子,带起一串血珠,顺势旋身,去势不停,挑向如风般缠向自己足踝的乌黑索影,急速格挡攻势,左手在腰际一翻,袖里箭闪飞如电,破空穿向扑来的黑衣人………动作一气呵成,围袭者已有四人仆地不动。
余下几名黑衣人神态愈见阴沉狞疠,虽未出手却似露出森森白牙,欲择肥而噬!
将兰若护于身后,冷眼凝神,眼前形式众寡悬殊,若不速战速决,追兵在后以逸待劳,今日之战恐要断送于此了!
湛卢微微指向天,视线朝着剑尖,轻吁口气………
龙吟未绝,几条身影同时弹到………
黝瞻夜色里,剑光尾芒流星般交泄飞舞,时如狂瀑飞溅,时如狂涛涌出,时如云花缤纷,时如风啸云滚………眨眼间又是几十招过去。
窒闷冷冻于四周,展昭不敢疏懈身上任何一处,任何一路失算也将一败涂地………闷哼声传来,心神一颤………与两人缠斗的兰若,肩上又是一道血痕,处境危急!
咬牙,仰身,身形与笔直的剑芒流为一线,如怒矢猛射,倾力赶到,金铁交鸣声中血雨溅落,弹飞半空的两条人影沉重坠落。
咽下涌到喉头的逆血,呛咳声中却仍挺立如松,右臂及左腹红衫碎裂,带出串串血珠,脸庞反倒有一种病态的红晕,宛若染上了一抹丹朱。。。
对峙中,风声动,马蹄声疾,追兵渐至………
“展大人………”兰若眸中水光波动,踉跄上前:“不要为兰若拼命了………不值得。”抖颤着摸出一包交付展昭:“这。。。这是我偶然劫下的证物,想不到还有用处………你,走罢。”
语音凝住,身子一轻已被他托与马上………手中多了一物,随即马臀上狠受一记,没命般撒蹄狂奔起来………
疾风彻面,泪珠滚滚滴落,喊杀声抛落身后,那红衣青年,他仍在浴血拼战么。。。
耳边响起他依然淡定的声音………
我答应了白兄,怎能食言?
展某相信姑娘定能将证物交付白兄手上。
10
荒烟浮荡弥漫,风声肃杀,涩黯无边………
红衣青年的坚韧与冷飒,即是禀性狠辣满手血腥的黑衣人,狞悍神态中也有了不可掩饰的犹豫!
四个黑衣人围成了一个圆圈,他们没有再贸然扑上,神色狠厉面孔紧绷,眉梢唇角间歇的轻微抽搐,隐隐汗渍浸自鬓角,呼吸亦因过度紧张而迫促起来,四件闪亮的兵器在微茫夜色中竟也泛出波颤的辉芒,他们盯视着展昭,也盯视着湛卢剑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直至………
呐喊声至,马蹄声近………
几声刺耳的锐响骤起,数道冷芒划空而来,势子快捷无匹,‘杀’!‘杀’之音连续暴起,目标全指向展昭!
浴血而立的青年仰首望天,唇边居然勾出一抹安然笑意,竟似与人低语………竟忘了展昭。。。亦是出自江湖么。。。。。。
笑意消匿,展昭右手一拉剑尖已插入土中的湛卢,猛地后撤一扳一弹,身子竟借这一弹之势凌空闪起,快似流曳苍穹之星,身形甫始射出,手中湛卢已霍然暴飞急斩,一名近身的黑衣人连剑势尚未看清便闷哼仆地!
猛一落身,展昭淬然旋回,双手握剑透空直戳,剑速之快无可相匹,刚好那般凑巧迎上急追上来的黑衣人,‘嗤’一声洞穿这人左肋。
一声怪叫,当前一人猛然冲了上来,牯牛似的身躯带起一阵狂风,以催山拉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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