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情形,没有他们的遮挡,便一览无遗了。
耳旁似乎有谁惊叫了一声,我顾不得去追究那声音是谁传出来的,一个箭步跃到房间,看着满地的尸体,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被测试者全都死了,一共7个人,僵硬而惊恐的神情残留在他们脸上,有的人仰面朝上,虽然已经死去,却还伸直双手朝向天空,仿佛是想要推开什么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们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第78节:夜晚(1)
二十四 夜晚
在我们进入这个房间的同时,其他密封的房间门也被打开了,穿白大褂的人们带着幽灵般恍惚的神情从内走出,一直走到撞上了墙壁,才停下来。
我和江阔天走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面前,用力摇晃他几下,大声地对他吼叫,他白色的身体在我们眼前晃动得如同一片落叶,然而无论是摇晃还是吼叫,都无法将他从那种梦幻的状态中唤醒,他的瞳孔没有焦点,眼睛虽然瞪得很大,却毫无神采,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飘移到不可知的另外的空间。
所有的专家和法医都是如此,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状态。
这种情形,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那几个警察早已被香气逼得无法忍受,逃到了屋外。我和江阔天一人用一条湿毛巾遮住口鼻,勉强透过香气呼吸着。
“场面太大了,人手不够,得向局里请求多调派些人来。”江阔天的声音透过毛巾传出来,变得含糊不清。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时,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个人一下,那人被他碰得原地一个转身,原本贴在墙壁上的脸朝向走廊一边,我正要叫江阔天注意,却见那人在转身之后,晃悠悠地走动起来。
窗口吹来阴冷的风,撩起白大褂的下摆,这人悠然前进,竟仿佛御风而行,一直朝前走,毫不理会我和江阔天惊异的目光。
“跟着他,看他要走到哪里去。”江阔天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点点头。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我们跟在他身后,仿佛全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一般,带着梦幻般的微笑,缓慢前行,老练地绕过一些拐角和障碍物,进入一间房间,倒头便睡。
那是给专家们准备的休息室。
等他倒下以后,我和江阔天又站了几分钟,却见他渐渐合上双眼,不一会便呼声大作,倒真是睡着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试着想将他弄醒,他却睡得仿佛死过去了一般,怎么也醒不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望着江阔天。他摇摇头,眉头紧锁。
想到其他的专家们还和那些尸体站在一起,我们不放心,回身去看,尸体依旧老实地躺在地上,而专家们依旧老实地面朝墙壁站立着。
我和江阔天将那些站立的专家们一个一个转过身子,他们便也和先前那人一样,沿着走廊行动起来,长长的一队白色僵硬的队伍,在身后拖下一道漆黑的影子。这种情形,让我想起了湘西的赶尸,不由打了个寒噤。这一群人一路行走,也是走到了休息室,各自倒头睡下,再也没有动静。
江阔天打电话向局里求援,在大批警察到来之前,我们又去那几间躺满尸体的房间里看了看。现场看起来很正常,白色的工作台上,摆满了测试用的仪器。死者一共18人,全都是本次要测试的对象,让我们庆幸的是,专家和法医并没有一个死亡,虽然他们的状态很古怪,但至少还活着。
现场唯一有点奇怪的地方,就是在靠近工作台的地面上,我们发现了一小团怪异的物体。那看起来仿佛是个圆球,大约豌豆大小,肉色,表面十分光滑,看起来像某种生物。
“这是什么?”江阔天一边说一边拈起那团小东西,疑惑地凑近眼睛,仔细端详,“是不是蜗牛?”
凑近了看,那小东西果然很像是剥了壳的蜗牛,它似乎将身体蜷缩得很紧,我们仔细寻找,也找不到一丝缝隙,整个外部浑圆一团,我用手碰了碰它,感觉绵软冰凉,富有弹性。
在碰到它的那瞬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指尖一路钻进了我的心里,让我心头直发毛。江阔天见我神色不对,连声追问我想到了什么,然而我皱紧眉头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这种感觉的由来,只得摇摇头。
这种小圆东西在每个房间里都发现了,江阔天不知如何处置它们,我灵机一动,掏出那个在实验室带回来的小瓶给他,将这些小东西尽数装了进去。
“希望这东西和他们的死无关。”他叹了口气,望着那些安静地停在瓶子内的小东西道。
“希望如此。”我也道。
棕色的瓶子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乍一看去,竟仿佛是那种小圆球睁开了眼睛。
我心里的不安又骚动起来。
伴随着警笛的长鸣,警察们大批地赶来,一时之间,法医检验所黑压压一片都是警察,到处都是闪光灯扑哧扑哧地闪烁,江阔天对带队的警察交代了之后,便拉着我到专家休息室,不料那里也挤满了人,几个医生正忙着为那些昏迷的专家们检查身体。我们只得走出来,站到院子里,一人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
“看来的确是那种红色液体在起作用,”他沉默了一阵之后说,“死的人全都是喝过那种液体的人。”
“是啊。”我说。
“必须赶紧找到梁纳言的其他患者。”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我说。
“对。”我说。
清冷的夜空中隐约飘来几个女孩子的笑声,我们望着远方繁华的都市,心情都有些沉重。
远方不知是谁在放烟花,一道火光长龙般蹿上半空,忽然一声爆裂,如星光四射,黑夜中绽开了一朵绚丽的花,点点火星灿烂地落下,不知落向了何方。
我心头一动,猛然想到一件事,忽然有了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好!”我说,或许是过于激动,烟头猛然烫到了我的手指,我一甩手,将烟头扔了出去,只见一点红光一闪便不见了。
“什么?”江阔天蓦然挺直身子,疑惑地望着我。
我拉着他蹲下身,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截树枝,借着院子里的路灯,在花坛的泥土上画了起来,“这里是北街,”我画了一个圈,他点点头,“这里是郭德昌死的地方,这里是梁纳言住的地方,这里是那7名死者买注射器和玩具的地方,这里是三石村,这里是梁纳言的那几名患者住的地方,这里是先前一家5口住的地方。”
“你想说什么?”他疑惑地问,“这些地方并不集中,尤其是三石村,更在百里之外。”
“对。”我说,“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源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焦躁起来。
“你看,”我指着图上的那些地点,“三石村和梁纳言的患者都住得十分分散,但是梁纳言是他们的源头;而郭德昌和那一家5口出事的地方离北街不远,那7名死者买那些东西的地方更是在北街,这说明,北街是另一个源头。”
“哦?”
“北街为什么会成为源头?梁纳言又为什么会成为源头?将梁纳言和北街联系起来的,是那间实验室,在那间实验室里,有三样我们不清楚的东西。”
“哪三样?”
“你说呢?”
他略一沉思便明白过来:“是那个红衣女孩、红色液体和动物尸体。”
“对。”我说,“但是实际上只有两样。”
第79节:夜晚(2)
“哦?”他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那些动物尸体,实际上只是现象,也许会提供一些线索,虽然我们目前不明白,但是那跟我们所见到的人的尸体,是一样的,”我放慢语速道,“实际上,真正关键的问题,应当是出在那红衣女孩和那红色液体上。”
“对。”他不耐烦道,“这个我们早就讨论过了,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说明这个?”
“不是。”我指着图,叫他看图,“现在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种红色液体就是死亡的原因,对不对?”
点点头。
我感到自己说得太慢,而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便加快了速度:“三石村的人、梁纳言的患者以及梁纳言自己,都是因为红色液体而死——我们可以确定,这种红色液体来自梁纳言,至于他是怎么得到的,暂且不去理论。”
从江阔天的表情来看,他越听越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迷惑地望着我。
“那些人的红色液体来源已经知道了,”我继续说,“但是,他们,”我在图上指点着其他的地方,“郭德昌、那一家5口和今天死的这7户人家,他们的红色液体,从何而来?”
“啊?”江阔天低呼一声,“我的确没有考虑这个。”他才一说完,又发出一声惊呼,这声惊呼的意味与方才不同,似乎带着些兴奋,又有些焦虑。
“你知道了?”我问。
他点点头,飞快地道:“如果那个实验室是一切事情的源头,而那种红色液体产生于实验室的话,”他望着我,突然压低声音,“与那个实验室有关的人,目前除了梁纳言,就只有那个红衣小女孩。”
我点点头。
这就是问题关键。
既然梁纳言可以将红色液体散播到百里之外的三石村,那么红衣小女孩当然也可以同样将那红色液体散播出去;既然红色液体是死亡的原因,那么,散播这种液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同于散播死亡。我们不知道梁纳言和那女孩散播红色液体的初衷是什么,但是结果必然是死亡。
而现在最让我们担心的是,那小女孩只有8岁,一个8岁的孩子,随身携带着那样危险的东西,不知飘荡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会产生什么后果?
我本来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只是刚才的烟花散落,让我蓦然想起这一切,我仿佛看见那个红衣服的美貌小姑娘,随身带着一些小玻璃瓶,里面装的是那种芳香无比的红色液体,她将这种液体四处分发,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情形虽然只是想象,也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目前我们发现的死者已经不少,但是真正喝下那种红色液体的人,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如果说梁纳言散播那种红色液体有规律可循,那么那个红衣小女孩,她的行动完全出于小孩子的随机行动,让人无法控制,无法预料,也就无法阻止。
“必须赶快找到她!”江阔天说。这是他第二次决心要找到这个小女孩,他打电话联系先前被派出去寻找那小女孩的警员,得到的回答是令人失望的,警察们找遍了北街,也没有看见那女孩的身影,她似乎也没有再回到实验室。
“继续找!”江阔天对着电话严厉地道,“一定要找到那孩子!”
“注意狗,”我在旁边补充到,“那孩子身边有很多狗!”
他挂了电话,看着我,叹了口长气。
“别叹气,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说。
“我知道,”他笑了笑,看着天空中一朵又一朵烟花。
在这所有的事情中,死亡是结局,也是案件的起点,如果没有死亡,就构不成案件了。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还有其他人喝过那种红色液体,但是却无法找出那些潜在的死者。
我们都知道,要找出那些人,只有一种办法。
“要找到他们很难,但是他们找我们,就很容易。”江阔天轻轻地说。
“是啊。”他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
如果那些喝过那种液体的人知道他们会有生命危险,也许就会主动来与我们联系。但是要让他们知道有这种危险,首先要让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意味着,必须向这一特定群体公开这一系列案件——由于不知道这一特定的群体在哪里,这种公开面向的对象,必然是全体市民——在这之前,由于案件恶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影响,媒体被上层弹压,只是轻描淡写地报道说是凶杀,在这个城市,凶杀早已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然而如果是要引起特定群体的注意,势必要说出真相。
这样的真相,政府会同意公开吗?
即使政府愿意公开,南城的市民,是否具备承受能力?是否会引起一次全城的恐慌?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任何事情,牵涉到人心,就变得复杂了。
第80节:夜晚(3)
“还有一个问题。”江阔天吐出最后一口烟,缓缓道,“如果那种红色液体真的是那个小女孩散播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