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我说,塔罗牌可以让人跟鬼交谈,于是我开始用塔罗牌试着跟那个小女孩说话,可是,它却跟我说,这场看似尘埃落定的车祸会再起风云——”
“沈律师,请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从蓉,紧紧地握住了沈拓放在桌上的手,用含着泪的眼,恳切地看着他,“三年前,塔罗牌告诉我,三年后,会有人在网上找寻这场车祸的目击证人,那个时候,就是我将功赎罪的时候!”
“从蓉小姐,你——”从蓉眼里无比的坚定令沈拓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律师,请相信我,这是真的,这都是真的!塔罗牌告诉我们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的命运,我的命运。扑朔迷离的定数,塔罗牌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诉说啊!”
“相信我,相信它,求你了,沈律师。”
说到最后,深刻留在沈拓脑海里的,是从蓉苍白的脸,漆暗的眼,恳切的表情。
从蓉说得肯定,沈拓却不愿相信,也是,害怕相信。
最重要的东西,对于沈拓而言就是信任,他最重要的人,就是他所爱的人,程涉。
他无法去怀疑程涉,他甚至想象不到程涉会有什么在瞒着他,在欺骗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让他怀疑他的涉,他宁可不相信所谓的塔罗牌,就算从蓉说得肯定,但她不过是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
而他跟涉,是对彼此忠贞的情侣!
所以,他怎么能去相信!
——不愿相信。
雨还在下。
雨水由伞顶落下,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沉默的沈拓从街头走到另一头。
路边,商店的橱窗印照着路人行行色色的身影。
原本只能无心,但无心一瞄却引来波涛,心海刹那汹涌澎湃。
是他!
在橱窗里印照出来的白色的身影令沈拓震撼。
震撼的原因始终不明,就如同与生俱来。
他看着身影印在橱窗里的他,他看着举着伞盯着自己的他。
一个震惊,一个宁静。
视线在镜子上相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顿时排山倒海——袭来——
倏地回头。
身后的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已经无影无踪。
为什么?!
不能抗拒心中莫名翻滚的失落,沈拓在心底咒骂。
你该死的为什么总出现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所以,我才会这么措手不及——
沈拓,用这个理由解释他见到那个白色的人儿时,内心过度的震撼。
风,突然猛烈地吹来,吹飞了猝不及防的沈拓手中的伞。
伞从他的手里飞到了街道的另一边,在风的吹扬下,不断飞滚。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伞,沈拓没有去追。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离自己远去了。
一件他最重要的东西,渐渐远离。
第四章下
“——现在报道最新新闻,今天午时十一点零七分,一名街道清洁工打扫街道时在我市中心广场的园林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根据案发地点的布置,与前两次凶杀案一起明显为同一人所为——今天发现的这具男性尸体左腿被人用利器砍断,放置在一张紫色的布匹上,画在布匹上面圆形图阵的三角形同样缺了左下角——警方一直尽力于这件案件的调查,凶手的行事大胆与谨慎,令警方一直找不出杀人凶手——在此,警方告诫广大市民,在凶手未被逮捕归案前,外出要小心——”
回到车子里的沈拓打开收音机本来是想听一些音乐缓解一下内心的纷乱,却没想,听到了更让他惊撼的事情。
全身无力的靠在车椅上,沈拓幽远的黑瞳满是复杂。
许久,沉默着的沈拓踩动油门,驶车离开。
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我爱你,从身体到灵魂——
就算这个世界崩溃,我坚信,我的爱依旧存在。
那么你呢?
你不会知道我的这份永不抹灭的爱——
不会知道,有一人爱你,接近疯狂。
只想,让你完完全全,成为我一个人的……
怎么了呢?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为什么还在下?
放眼望去,沉重的天空,湿却的世界,清冷的空气,让人的心情都变得低迷。
时间才刚刚六点多一些。
但天地间,就已经被包裹上了灰暗的色泽。
亮起的路灯,车灯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朦朦胧胧。
世间一切,被谁神秘的关在一个笼子里,真实,被放在了笼子外,晴空万里的地方。
只是在沉默,但叹息时的凝重却一直困扰住沈拓。
车子在雨中平稳地行驶,车子良好的隔音设施把雨打在地上的沙沙被挡阻在外面。过分的宁静,让沈拓感到莫名的凉意。
——已经关了空调的啊?怎么这么冷?
一这么想,沈拓的脑海就突然闪过不久前才听到的那则新闻——
更冷了,周遭的空气。
冷到,一滴冷汗从沈拓的额流下他的脸,再滴到他的衣服上。
是心理作用吗?
他似乎听到车后座有什么声音在响……
这个时候,是人都会回过头确认一下的吧?但沈拓的脖子在这时变得格外僵硬,不用说回头,连动一下都不能。
他死死地盯着车窗外的路面,他告诉自己,他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他的错觉,没错,是他的错觉。
只是错觉……
却,像是在跟沈拓唱反调,车后座发出的怪异声音更响了。
一声一声,被什么碰撞的声音打击着沈拓的心,一点一点,侵蚀沈拓的意志。
冷汗,不知何时冒出,不时滴下,无声无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忍无可忍,更何况也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就算下意识的,有些畏瑟,却也不会害怕到连看都不敢吧?
心中一阵挣扎,沈拓最后下定决心,收收神,倏地回过头——
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应该松一口气,原来一直在他车后座制造声响的,是他放在车座上的文件夹。
原先堆在一起的文件夹在车子的行驶过程中已经散开,乱成一团,有好几个文件夹已经掉到车上,撞击着车门,制造出声响。
不自觉地用手抹脸,沈拓这才发觉,他已经汗水淋漓。
真的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的沈拓回过头——
车前窗上,那个裂嘴在笑的人头赫然出现在沈拓眼前!
它长长的头发在雨中飞舞,布满了沈拓眼前的界面——
惊悸地沈拓下意识的转动方向盘,想逃离它,逃离它瞬间充斥他的听觉的诡异笑声。
“嘻嘻嘻——”
它猖狂的笑着,在笑沈拓的无能为力。
真的是无能为力,一股力量扯住沈拓的手臂,那冰冷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衬衣冷冷地传入沈拓的身体,令他不禁一颤。
低下头去看,那个发青的男人的手臂正拽住他的手,扯着,令他行动不能自已。
——它们的意图十分明显,想让沈拓出车祸,死在这里!
怎么可以!
挣扎着,沈拓拼了命地想甩开这只手臂。
还是没有用,沈拓的尽力完全无功——
车道上,他的车子歪歪斜斜地乱闯。
意识到这样下去,出车祸的机率更高,与那只手臂拉锯沈拓赶紧刹车。
快速行驶的车子紧急刹车后,拉出刺耳长长地车胎打磨在地上的声音。
就如同沈拓的突然停车,方才还在纠缠住他的一切,突然消失。
一切,宁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手中那冰冷的温度,以及,那个仿佛还在耳边尖锐的笑着的声音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容他忽视的真实。
不愿停息半分,连喘个息都不肯。咬咬牙,沈拓再次发动车子,以最快的车速朝前方冲去。
这道路面鲜少有其它车子路过的宁静令他不舒服,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里。
越快离开越好!
就算这种做法,叫做落荒而逃。
车子飞起来一般,朝向冲去——
却在下一刻,出现在不远处的人让沈拓错愕地瞪大了眼。
是他!那个总是一身白衣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
错愕过后的下一刻,沈拓的车子离身着白衣的人儿已不到五米!
刹车已经来不及,沈拓只能疯狂地转动方向盘,朝一边冲去。
过快的车速让车子难以操控地像离弦的箭,飞快冲向高速公路的隔离道——
他有系上安全带,命大的没有当场毙命。
但,头被撞伤了,血液不断地流到脸上,模糊了沈拓视线。
感觉不到痛,他挣扎着从被撞得变了形的车子里出来。
脚一踩到地面,沈拓才感觉到全身被分裂一样的痛。
头很沉,血不断地涌流,才走不到几步,沈拓再也支撑不下去的倒下——
视线越来越模糊,但在连最后一缕光芒都要在视线里黯淡时,他竭力看向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儿所在的方向。
没受到任何损伤的他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倒在地上,血把脸浸染的他。
却在沈拓连意识都消失的那一霎,他笑了!
陷入昏迷前,他的这个笑容,诡秘的,莫名的笑容,深深地烙在了沈拓心中……
他的这个,高兴的笑容。
“拓……”
“拓……”
轻轻的,柔柔的声音像和风一样,吹拂而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欲望。
意识迷离,半梦半醒间,这个声音虽轻和,却让人印象深刻。
是他么?他的涉在叫他么?
想醒来回应他的,但,眼皮好沉啊!他怎么也张不开……
“拓,在你心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样的人?
在黑暗的心的角落,沈拓轻轻一笑,是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人呵!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很自私。”
什么……
“我妒忌你的工作,我讨厌每一个接近你的人……我恨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的你——”
涉……
“每一次,你为了你的工作受伤时,我就倍受煎熬。我害怕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你,我痛恨你即使受伤,却仍要把官司打下去的样子!”
“……表面上,我支持你,但,我无数次在心里诅咒你那该死的工作!不只一次,它让我感受到你会因为它而离开我——”
“拓,你知道吗?知道吗?我好累,当一个你知心的爱人好累——”
“如果可以,我只想对你说,不要你的工作了。我们一起,就两个人住在一个最接近海的地方,相依为伴,看着海上的日落日出,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可是不能——面对你时,我只能说,你一定要努力,好好工作。因为,我怕看到你在我与你的工作之间做出的抉择的那一幕——我懦弱地逃避你会为了你所热爱的工作离开我的可能——”
“拓,一点点都不能。我不要离开你,也不要,你离开我。”
“所以,拓,即使以后我还要继续看着你这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还会在面对你时,对你说,你一定要加油,为了你的工作,你所热爱的工作……”
涉……
黑暗中,谁在叹息?
低低沉沉,一声比一声压抑,慢慢凝结成愁。
这次,沈拓所受的伤不是很严重,住院一个星期,确定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后,他便出院了。
只是,沈拓额头上被车窗的玻璃割伤的疤痕太深,深到,这个伤从此伴随他一生。
对于这个约有一寸多长的伤痕,沈拓不怎么去在意,反正他不是女人,这种伤伤在脸上根本就没有什么。
但程涉不同,无数个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管是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他都会不时把目光停留在沈拓额头上的这个伤痕上。
他深色的眼睛,无限幽远,包含没有人能够读懂的情感,当它凝望某一人或某一物时,会释放出一种令人感到压抑的能量。
——似乎,能够在他凝望的那一刻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但,望着他只是深远,却没有波动的目光时,读到的,只是一阵迷茫。
涉,你在想什么?
沈拓,一直想问。但问题却从不曾出口。
因为程涉是那种不想说,就绝对不会松口的人啊。
看着我头上的伤,你到底在想什么?
疑问,在他的心里慢慢累积——越积越高——
涉,其实,我喜欢你能任性一些,就如同你在我昏迷时所说的那样。
告诉我,你想要我呆在你身边,坐在海岸上,看着日出,然后等待日落。
突然发现,他们的脾气好像——
他是刚毅外表下的倔强,他则是柔情行动中的执拗。
涉,你说,这样呆在我身边,好累。
那么,除了疲惫,还有什么呢?
是什么让你既使疲惫,却仍旧愿意与我相伴?
是爱么?
我们的爱?
他对他的爱人撒了谎。
在他用含着泪光急切的眼望着他时,他面不改色的对他撒了谎。
“你知道,涉。陈少华是什么人,莫颖是什么人。我这样与他们作对,他们不会让过我,他们,会不折手段的——找人找我的麻烦。我会受伤,就是被那些人设计陷害的——”
他的这个谎言,在他第一次被车撞,在家里被碎开的玻璃割到手,在不久前出车祸时,一直重复。
没有回答,他的谎言过后,望着他的涉,眼睛是没有波涛的深沉。
相信他了吗?
或是不信?
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