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立刻狡猾地躲开了,接着,他又向前几次那样往地上一倒,一拱一拱地游走了。
“今天晚上,主人就会召见你。”侏儒边走边说。
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很快连自已的哭泣声也听不见了。
想念莫一,想念高阳,想念雅问,想念那个安静的大房子,想念罗婶做的菜,想念原野的阳光,想念那个有暴风雨的夜晚……
肚子咕咕又叫,她用手摸了摸肚子,那里还有莫一的骨肉,也许小家伙也饿了。
莫一就这样死了。直到最后她仍然不知道莫一是否真的愿意在她身边永远停留,他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可是这个男人死前却给她留下了一个孩子。这是他给她的最后礼物。也许是早有注定,他注定是要离开的,可是她的深情却断不了,所以这一辈子也注定要在刻骨铭心的思念中终此一生。莫一啊莫一,这就是你给我的希望吗?
看着面前令人作呕的食物,她委曲地拍了拍肚子:我的宝贝儿,为了你,妈妈只能吃一口了,希望这些东西不会对幼小的你造成太大影响。
她用手指捞出了碗里的几粒米放到嘴里,刚一咀嚼,就立刻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那不是什么水,而是用虫子的尸体煮的汤。刚才她甚至吃出了蛾子身上的粉。
天黑下来的时候,堂前的那几个大红灯笼在一瞬一齐点亮了。
小侏儒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
“跟我走吧,主人要见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侏儒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了一丝明显的哀伤和惋惜。
这些天来,她能见到的活的东西只有这个侏儒,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出现,也没有飞鸟、昆虫,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耳边能听到的也只有永远不停呼啸的风。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座空宅。
“当初,我也是这样被装在笼子里去见主人的。”侏儒感怀到了过去,心里有些酸楚,“也许,这次你会有和我一样的命运。”
侏儒说着蠕动着身体来到了铁笼子的后头,伸出双手推着铁笼子往前走。没想到,这个矮小的侏儒竟会有这样大的力气,那个铁笼子本身就有几十斤重,再加上一百多斤的她,侏儒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动了铁笼子,就好像在推小孩的三轮车一样简单。
“和你一样的命运?”她有气无力地垂着眼睛,任由身体随着铁笼子往前移动,“那你说说,你的命运是什么?”
侏儒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后来,铁笼子在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的那个近在咫尺的大宅子跟前停住了。
“主人,人已经带来了。”
随着侏儒的话音刚落,那两扇紧闭的乌黑大门就吱嘎吱嘎向两旁自动分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一种又霉又呛的气味迎面冲出,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雷隐,把人带进来吧。”一个声音在屋里说。
“是。”侏儒恭恭敬敬地答到。
原来这个侏儒叫雷隐。
雷隐推着铁笼子进了屋,那两扇乌黑的大门就在他们身后缓缓地自动关上了。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屋子,屋子里并没有什么摆设,甚至连桌椅也没有,只是在四面的墙上都挂着很多大红的灯笼,把整间屋子照得异常诡异。
在她的正前方,有一个台阶,台阶上面有一个人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
这个人也许就是雷隐所说的“主人”,她看了看雷隐,雷隐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连头也不敢抬。这样她更能肯定自已的猜测了。
这个台阶上的神秘人物像是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看到他的背影就让人觉得紧张和不安,似乎连呼吸都紊乱了。
“小美。”台阶上的那个人在叫她。
她一时有些慌乱:“你、你叫我?你是谁?”
那个人转过了身,脸上却蒙着一层黑纱,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我就是这里的面纱主人。”
面纱主人?好奇怪的名字。她突然感到这里的一切都跟她原来的生活是完全脱节的,就好像穿越时空来到了远古的世界一样。
“你们为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她壮着胆子问。
面纱主人笑了:“我知道你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想弄清楚,我不妨全都告诉你,这个地方叫‘灵蛇洞邸’,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必须效忠灵蛇大君。”
面纱主人说着反手撕下了蒙在身后墙上的一块巨大的黑布,整个屋内立刻光芒熠熠。
“这就是我们的灵蛇大君。”面纱主人指着墙上那幅金光溢彩的画,心中的崇敬之情不溢言表。
她定睛一看,画上的灵蛇大君竟然是一个长着两个头的蛇!而且它的两个头不是并排长在一起的,而是后脑相抵、一前一后正好冲着两个相反的方向。
那条蛇的表情说不出的狰狞,两个头都张嘴吐出了长长的分叉的信子。
她突然想起侏儒曾说过他们都不是人类,而现在所见他们的神灵又是一条面目狰狞的大蛇……这会不会是……
“你们是邪教徒?”她问。
“嗬嗬嗬嗬——,”面纱主人笑了,“邪教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我们是一个王国,我们的主人是灵蛇大君。”
她觉得这个面纱主人根本就是一副中了邪的表情。“分明就是邪教!”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面纱主人看出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无法相信,因为你是现实世界的人,所以不承认一个像我们这样的王国,不过你很快就会相信的。让我来引导你一下,打个比方,你能想得起来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吗?”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
“不止你不知道,那栋房子里所有的人都在找你,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走着走着就会在他们眼前一下子不见了。”
“你说我是走着走着就突然不见的?”她吃惊地问。
“你自已也不相信吧?也只有我们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做到这件事,所以你不要妄图想在我们面前耍什么花招。”
面纱主人的话一下子让她回忆起了某些片段:那天,她好像是听见莫一在门外喊她,于是赶紧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后来发生过什么她就完全不记得了。
面纱主人看出了她脸色的变化,不失时机地问到:“现在你是不是有点相信了呢?”
她怔怔地盯着墙上那副画,只觉得那条蛇似乎在画上蠢蠢欲动,马上就要游下来咬她一口。
“你说你们的主人是这条蛇?”
“不许无礼!”雷隐在一旁厉声地喝斥她,“它是我们的大君!”
她没有理会雷隐,索性伸出一只手指直指着画上那条蛇:“也就是说,你们都是它的仆人?”
面纱主人和雷隐都以沉默来回答了她。他们的眼神竟然一样的坚定,甚至有着一样的狂热。
“你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居然被一条畜牲奴役?”
“你错了,小美姑娘,我们早已不是人类了。”面纱主人的这句话竟然和雷隐说过的一模一样。
“你别想唬我!你们长着人类的身体,有着人类的脸,说人类的语言,竟然还说自已不是人类!”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免有些慌张,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面纱主人的话。
“或许过去我们是人类,可是现在我们早已做了大君的子民,就已经完全和过去告别了。现在,你或许可以说我们是一群异类。”
“异类?你干脆说自已是妖怪吧!”
听了她的话,面纱主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他看着她,像是在做什么决定。然后,他缓缓地解下了自已的袍子,站在他身边的雷隐也跟着解下了自已的黑色长袍。
她终于看见了他们隐藏在长袍下的躯体。
眼前的景象……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骇过,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了笼子里。
面纱主人没有骗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至死也不会相信有生之年竟然看到如此邪恶的事。
难怪、难怪雷隐要靠身体在地上蠕动才能前行。
“你现在相信了吗?”面纱主人冷冷地问到。
“是,我相信。”因为恐惧,她甚至流下了眼泪,“可是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我抓来?”
“因为你是大君选定的人。”面纱主人说。
“你们的大君只是一条蛇,而我却是一个人,它怎么会选定我?”
“小姑娘,你难道忘了,我们是大君的忠实子民,我们都具有这样非凡的本领,大君的能量自然要比我们强大千万倍,如果他不能控制我们,我们怎会完全听命于他?”
“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已经堕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恐怕没有机会再回来原来的世界里了。
“你应该还记得雷雅问这个名字。”面纱主人的话终于切入正题,“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将她脖子上的那块玉盗走交给我们,只要没有了那块玉护体,她就将必死无疑。”
“你们要杀害雅问?”
“她是大君的敌人。”
“雅问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怎么会认识你们的大君?”
“不,不是认识,是前世注定。当然,要完成这个任务,你首先要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并且发誓对大君尽忠。”
“要我变得和你们一样,办不到!你们的那个什么狗屁大君,根本就只是一条古怪的蛇,出去就会被打死!你居然杜撰了这么多骗人的谎话,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
“来这儿的人,要么变得和我们一样,要么就做我们的囚犯。”面纱主人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说着用手轻轻在胸前一划,她就看见了莫一。
莫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紧接着,屋里出现了一大群乌鸦,它们跳上莫一的身体。用坚硬的喙纷纷啄食莫一的身体。
她眼看着莫一身上、脸上和脖子上的肉被乌鸦一条条地撕下来,然后被它们争先恐后地吞到肚子里。莫一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可是他的眼角不停地涌出泪水。
“莫一!”她嘶心裂肺地大叫。
在她的狂呼当中,莫一不见了,乌鸦也不见了,她又看到了面纱主人。
“这里所有的囚犯每天都在忍受同样的痛苦,他们身上的皮肉被乌鸦啄食掉,然后又会自动长出新的肉,第二天又会有乌鸦来啄食。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哪怕是死人。所以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一旦做了囚犯就再也没有机会求得大君的原谅了。”
“可是……可是刚才那个人、他的身体早就被火化了,为什么还会……”
“好吧,我告诉你。其实那天停在你们窗口的乌鸦本来是去寻找雷雅问的,可是却阴差阳错地被莫一发现了,莫一追赶它,来到旷野,见到了大君。除非是大君要见的人,否则一个凡人怎么可以窥见大君的真面目呢?所以大君一怒之下绞死了他,并且将他的魂魄拘了回来,锁在地牢里做了我们的囚犯。”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莫一全身的骨骼都完全粉碎了,原来他是被大蛇绞死的!
这个灵蛇大君,还有眼前的这个面纱主人,及这个所谓的“王国”,根本就是她的敌人!而他们还妄想让她加入,成为替他们害人的工具!
“你听着!”她忿忿地瞪着面纱主人,咬牙切齿地说,“我是绝不会和你们这群变态而残暴的怪物为伍的!我绝不屈从!如果你们硬要把我囚在这里,等到我变成鬼的那一天,一定第一个回来找你!”
面纱主人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怪笑:“怎么你以为自己还活着吗?”
小美又重新被关回了笼子里,放在院子里。
面纱主人似乎仍然希望她尽快回心转意,所以没有把她关在地牢里。
雷隐又来送那碗同样的东西给她吃。
“我还活着吗?”她奄奄一息地问。
雷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地牢里的那些囚犯,一开始都是和你一样倔强的,可是一旦做了囚犯后每天都要遭受被乌鸦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