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我,你怎么样呢?”
“我动不了。我吓呆了。我开不了口。我连动也动不了,没法去关门。”
“你站在那儿,我看得见吗?”
“照说你应该看得见。但你压根就没向我看,你一直走到墙角印度古玩橱那儿。你把蜡烛搁在橱顶上,把抽屉一格格打开,又一格格关上。等到找着那格放钻石的抽屉,你就伸手进去,拿出钻石。我看见那颗宝石在你大拇指和另外几个手指头中间闪闪发亮。”
“接下来怎么样?我有没有马上离开房间。”
“没。你一动不动站着,模样好象在想心思,后来你突然清醒过来,一直走出了房。”
“我关上门没有?”
“没,你匆匆走了出去,没把门关上,等到看不见你蜡烛的光,听不见脚步声,我就一个人留在暗里。”
“从那时候一直到全家都知道钻石丢失那段时间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什么事。我压根就没回床。到早上,管家女儿照老时间进来以前,没出什么事。”
我放下她的手,站起身。梦游这种想法和喝醉这种念头,都证明一无是处,明摆着的是偷窃这个可怕的事实。如今我万念俱灰了。
“怎么样?”她说,“你问过了,我也答过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听她这种口气,我处境难堪,一筹莫展,竟失去自制。“如果你从前好好的亲口说破——”我开腔说。
她气冲冲的大叫一声,“噢!天底下还有这种人吗?我不顾心碎饶了你,你现在反咬一口说我应该亲口说破。我情愿丢掉五十颗钻石,也不愿看你象现在这样欺骗我!”
见她这样待我,真心痛如绞。她等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我应该好好的亲口说破,”她学着我的话说。“回头你就明白我对你是否公道。我没惊动全家人,也没把这事告诉大家,我想了又想——结果就写了封信给你。”
“我根本没收到过信。”
“我知道你根本没收到过信。等一下你就知道什么原因了。信上说——我知道你欠着债,我母亲和我都知道你要用钱,我向你提议——借一大笔钱给你,要是需要的话,我亲自把那颗钻石抵押出去,”她大声叫着说,脸上又泛了红。“我写给你的就是这几句话。我打算让起居室的房门开一个早上,房里空着,我还一心指望你会趁这机会,把钻石偷偷放回抽屉里呢。”
我正想开口。
“我知道你要说你根本没收到过我的信。”她马上又接着说。“我可以告诉你什么原因。我把信撕了。”
“什么缘故?”我问。
“这缘故再讲得通也没有了。这个主意刚打定,我竟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你——要请警察来,你最起劲;你带着头;你找宝石那份劲儿比谁都足!眼看你这副可怕的假惺惺面目,我就把信撕了。我逼不得已同你说话,难道你忘了我说的话吗?”
她的话我句句记得。当时我看见她这么激动,心里又惊讶又苦恼。但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在阳台上跟我说知那话时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话。我一次次的给你机会坦白,你竟然假装吃惊,脸上装作毫不知情——你是天底下最下流的混蛋!”
要是再待一会儿,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我就走过她身边打开了门,“让我走吧,雷茜儿!”我说。
她拖我回来的时候,发狂似地越来越火。“你干吗到这儿来?你怕我揭穿你的秘密,我不会揭穿!我比你坏得多。我心里没法忘了你,就连事也忘不了!”她突然放了我,疯也似的使劲扭着双手。”啊,天呐!我瞧不起他,但我更瞧不起自己!
我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我再也忍不住了,“你总会知道你冤枉了我,”我说。“要不然你就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说完我就离开了她。她霍的站起身——我的好人儿呀!——跟在我后面,说了临别最后一句好心话。
“弗兰克林!”她说,“我原谅你!哦,弗兰克林!我们再也见不了面啦,说你原谅我呀!”
十四 罪犯——十二滴鸦片
那天深晚,布罗夫先生来看我,神情跟往常大不相同。
“我送雷茜儿以后,就上这儿来了。你们这次不幸的会见,给她很大的刺激。往后没经我的同意,别再去见她。”
“我也尝到痛苦,今后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再去,”我说。
布罗夫先生看上去松了口气。
“现在谈谈前途问题吧,”他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相信雷茜儿已对你说了实话,虽然我们知道一定有差之千里的地方,我们也怪不得她认定你犯了罪。事到如今,我承认自己对这件案子的看法完全错了”“我们别再对没发掘的问题抱希望,还是看看将来能够发掘的问题吧。”
“这件事主要不是过去的事吗?”
“回答我这句话,”布罗夫先生说,“你认为人家把月亮宝石带到伦敦,拿它怎么处置呢?”
“交给鲁克先生往来银行保管了。”
“一点不错,好,注意,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到本月底,宝石就押了一年啦,说起来,至少有个机会,押宝石的人到那时就会去赎回来,我建议到月底派个人守在银行里,看鲁克先生把月亮宝石还给谁?”
这倒是个新鲜主意。
“这也是莫士威特先生的主意,”布罗夫先生说,“他认为那三个印度人到那时八成也会守在银行里——也许会出什么大乱子。不管出什么事,对你我毫不相干。但也许能帮我们抓住那押掉宝石的秘密客。”
“你说得不错,”我说道。“我想跟克夫探长商量商量。我知道他不干警务工作了。但我知道他的地址,可以去试试。”
“试试吧,”布罗夫先生说,我们就此分手了。
第二天清早,我动身上叫道金的小镇去,克夫探长就住在那儿。我从门缝往里张望了一下,只见到处都是探长心爱的鲜花。那位擒贼专家,远离了大都市的罪恶和疑案,在玫瑰丛间颐养天年呢。一个老婆子替我开了门,告诉我说克夫探长刚在上一天到爱尔兰去看一个花匠了。我留了一张便条,请探长回来了就通知我。留下条子,我就回到伦敦去了。下一着,我该怎么办呢?我在口袋里掏东西,掏到了贝特里的来信。
我把信重看了一遍,不知道怎么回复,坎迪先生的助手埃兹·吉宁士,对他的上手说他看见过我:坎迪先生也想见见我,有话对我说。我在回信上该怎么说呢?这个古怪的埃兹拉·吉宁士。
写完信我开始想到那难忘的一夜以前的种种事情。我打定主意,首先得弄到那天全体来客的名单。这个我不费事就能从贝特里奇那儿弄到。我决定当天回约克郡去。但我得等上三个钟头火车才开。在这段时间里,我不禁又想到那天有几个客人是从伦敦去的。我一时想起三个客人,就是莫士威特先生,高孚利先生和克莱克小姐。我没离开伦敦前,先去看他们一次是不是妥当?
我马上乘了马车到布罗夫先生的办事处,这才知道克莱克小姐目前往在法国;莫士威特先生正在远方旅行艾伯怀特先生也许能在伦敦什么地方碰到,但要到他的俱乐部去打听。
我乘马车到高孚利的俱乐部,在大厅里遇到一个老相识。他告诉我高孚利的两件趣事。高孚利虽然同雷茜儿解了约,但并没因此垂头丧气,不久以后,他又向另一位有钱的女承继人求婚。人家以为他的婚烟大事已成定局。谁知他的婚约又突然吹了,据说他是跟这位小姐的父亲在遗产问题上有分歧的意见。
高孚利受的第二次打击总算得到补偿,没过多久,高孚利的一个信徒给了他一笔丰厚的礼物,就是童衣改制母亲协会里一位有钱的老太太,克莱克小姐的好朋友,赠给他五千英镑遗产。他原来有几个钱,再加上这笔可以观的意外收入,就声称自己需要休养,到欧洲大陆周游一次。“如果你想见他,得赶紧去。”
我当场去找,不料仍晚了一天。上一天早晨他就离开伦敦上多佛了,少说也要去三个礼拜。
因此我就直接上弗利辛霍去,同时,我又决定去探望坎迪大夫,他就住在过去一条街上。
我见到了医生。他说:“我常常惦记着您,什么风把您吹到约克郡来的?”我兴高采烈地说,“轮到您谈了,贝特里奇把您的口信转给我——”
他突然满面春风。“不错!不错!我托他传个口信给您:我有话跟您说。我的口信就那一句!”
“我们有好久没见面了,”我说。“我们上次还是在一次生日宴会上见的面呢。”
“不错,”坎迪先生叫道。“生日宴会!”他一时冲动得跳起来,显然在拼命搜索遗忘的旧事,可是白费心机。这真可怜,我只好马上换个话题,问他一些当地趣事。
我们握手告别时,坎迪先生又提到生日宴会那件事。
我慢慢走下楼,心里深深相信,他的确有什么跟我切身相关的话要跟我说,我也深信他实在说不出来。
我刚走到楼梯底下,有人在我背后悄声说道:“先生,您恐怕看出坎迪先生变得厉害吧?”我回过头去,只见迎面站着的是埃兹拉·吉宁士。
贝特里奇说得对,埃兹拉·吉宁士的长相就让人看着不顺眼。但无可否认,这人身上有种魔力吸引我。
我们一道走出屋子。不消说,我一开口就谈到坎迪先生的健康情况不佳,他分明一点记忆力也没有了。埃兹拉·吉宁士告诉我说,坎迪大夫害过重病,在晚上多半总是满嘴胡话。埃兹拉·吉宁士当时正在写一本论大脑和神经系统的书,为了要实验他对神经错乱的见解是否正确,就把病人嘴里吐露出来的那些“胡话”照实记下来。然后他像拼凑孩子的画谜那样,把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连缀起来。拼凑的结果发现在他写下来的“胡话”中,有一句提到我的名字。这篇东西明显的说出坎迪先生过去干过一件事。他还打算做一件事,但因为生了病才没做成。
我屏息听他说下去。我想马上回去,看看那分记录。可是埃兹拉·吉宁士不肯向我公开他的病人无意识说出话。为了让他说出来,我告诉他偷了那颗钻石,但我自己是在不知不党中偷的。这时,埃兹拉·吉宁士激动的揪住我胳膊。
“别说了!”他说。“您神经不大正常吗?您特别心神不宁,脾气暴躁么?”
“不错。”
“您睡得不好吧?”
“糟透了。好多夜我都根本睡不着。”
“生日那天晚上可睡着了吧?好好想想那夜是不是睡得很熟。”
“我记得。我睡得很熟。”
他蓦地放下我的胳膊,就象刚才揪住那样突然。
“今天是您一生中值得一提的日子,也是我一生中值得一提的一天,”他严肃地说。“我绝对肯定,坎迪先生想要跟您说的是什么话,布莱克先生。我同样也肯定,我能证明您当时走迸房去偷钻石,根本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在老天爷份上,您解释解释吧!您这是什么意思?”
吉宁士有急事,答应两个钟头后与我深谈。两个钟头后,我在一间空落的小房里见到他。没人来打扰。这就是我替您准备好的记录,”埃兹拉·吉宁士说完就把他的原稿给了我。一共有两大张纸,一张写着断断续续的话,另一张用红黑两种墨水写了满满一张。
“我再问您一两个问题,行吗,布莱克先生?去年这时候,您神经受了刺激,在晚上睡不好觉,这是什么缘故?”
我记得贝特里奇当时曾猜测过,他认为是我戒了烟的缘故。”
“贝特里奇说得一点不错,布莱克先生。烟一抽上瘾,突然戒掉,自然会影响您的神经系统。我下一个问题要牵涉到坎迪先生。您可记得您跟他在他的医务这方面,有过类似争吵的事吗?”
他这一问,顿时点破了我记忆深处中那次生日宴会上的一件事,我跟坎迪先生那次无聊的口角。我记不清那回吵嘴的详情了,不过我记得我在餐桌上卤莽的一味痛骂医学之道,当时竟然把坎迪先生惹火了。我还记得范林达夫人出来劝架。
“我还要问一个问题。您临睡前是不是讨论过那颗钻石的安全问题,您担心那颗钻石,有什么理由吗?”
“不错,我担心那颗钻石,因为我知道有人阴谋夺取钻石。”
“布菜克先生,要是您现在看这篇记录;您就会发现两件惊人的事。头一件,您会发现自己受了鸦片烟的刺激,神志恍惚走进范林达小姐的起居室,偷了钻石。第二件,坎迪先生背着您偷偷给您吃了鸦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