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栋精致的纸扎房屋随处而摆。
和普通的冥器铺没多大区别,只墙壁上还挂了几幅画像,是明末装束的女子画像。女子的眼睛低垂,似是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烛火明灭,那眼珠似动了。烛火一闪,光亮大增。盘长生清楚地看见,案几后的一对太师圈椅上分左右坐着两个人。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
细看之下,一对人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双手放在膝上,并膝而坐,身板直挺,讲足了礼数。只是这对女人,一人穿着民国初的滚银错金边缠枝牡丹大襟上衣和着黑素的暗底凤芝纹长裙式旗袍;另一人也是穿着旗袍,但明显从旗袍的样式看出所处时代要晚得多,像三四十年代的旗袍,秀雅端丽,水红色连身旗袍,七分的袖子,花边镶滚,胸襟处,手绣一朵银线水仙,水仙小致而纤长,从胸襟处开到了素腰上,十分的妥帖灵巧。胸扣是灵芝盘扣,连着腿根上高叉的开口处也是灵芝盘扣,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腿,腿腹优美的线条,润如白玉。但在这古旧残破的街上,犹如鬼魅。
她们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不动。观察了许久,都没有变换动作。站得远了,烛火映照只觉荒芜可怕。走近,伸手去探,女人没有呼吸。
第三章 鬼嫁娘7
这一下,吓着了盘长生,伸手去摸,冰凉滑腻,竟是蜡人,不觉大大松了一口气。这里真的怪诞得唬人,任他怎么走也找不到出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盘长生小声嘀咕。
“诡——门——关”一字一字,幽深如枯井干涸的声音飘了过来,犹如从地底爬出来的鬼魅哭声。盘长生一看,他身旁的另一个蜡人竟然活了。生硬机械地慢慢转过了头,对着他诡异地笑,“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盘长生大声问她。她端正的头正正地对着门口,惨白的脸,血色的口红涂抹得很可怕。尽管瓜子脸上是一双杏眼,眼下是弧度优美的清秀小鼻,但更显得那张血口的大而可怖。她的身子挺得直直的,没有说话,一如刚才。
定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盘长生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为此突觉不爽,因为只有紧张,才会有此摸脸的动作。自己又产生幻听和幻视了,还是馆长说得对,他的精神太差。觉得前堂没什么特别,盘长生挑起连通内室的帷幔,转进了里面。赫然看见上面列着三个牌位,第一个写着陈晨,第二个是严心,第三个是晨雅里。
这是怎么回事?晨雅里还好好的,怎么死了?她也够了七天了吗?不,不!李教授说了,晨雅里是迟了陈晨十天加入那个课题组,并看了《晚》一书的,跳开前面的男生,是第五个接触到这册书的,但按看过书后的第十四天才失踪算起,应该只是失踪了两天,在七这个谋杀数字里,还有五天的时间让自己去找出她。
难道是他猜错了,根本不是数字7这段7天的冷却期?冷汗涔涔冒出,盘长生第一次感到恐慌,因怕自己救不了受害人而感到恐慌。
牌位台后面是一架与店铺身份不符合的床,床分三进三檐,三分搁地床脚木门栏。此乃明代最为奢华繁美,象征高贵地位身份的大拔步床(又称八步床,因床通高五米,内配有浅廊和梳妆台,更甚者配有书柜,所以人从床的“地平”开始走,要走八步才能走到卧床上。中型拔步床则要走六步,此乃大拔步床),跨出第一步,踏上的就是床的地平,然后会有浅廊,廊上立有三屏镂空档栏如同雕花的小轩窗,既隔开了人窥探床上动静的视线,又增添了无穷美感和神秘感。每进床脚栏处都雕有石榴花纹,主多子。外进床栏门框处雕仙鹤灵芝,仙鹿逐月,踏踩祥云,寓意福禄寿三全。内进雕莲蓬游鱼,寓意富贵有余,连生贵子。里进雕龙凤捧月,呈龙凤呈祥,阴阳协和之意。床靠背处镂花透雕,黑檀木雕双莲拱着块白玉屏,屏上刻着麒麟送子。
每进的垂花栏上,都凿出了精美的镂空梅花纹花牙子。这种明三进式富贵多姿(取多子之意)拔步古床多用在古代富贵人家新婚嫁娶时,作新夫妇的婚床,寄望新人多子多福。一个激灵,醒觉:婚床婚姻,不正和鬼嫁娘有着千丝百缕的联系吗?因为都是缘起于婚嫁,可以说是一个因由。因三进门楣重重压压下,看不清床上光景,只得走近了看。
慢慢看见了一张织金错花锦被,锦被裹成了一团,平平地隆起摆着,像盖着一个人。不由得,盘长生加快了脚步,跨脚,跨进了第一进脚栏,立于地平之上,第二进脚栏,进入了浅廊,停下。第三进就是实在的床,伸手,掀开,正面躺着的正正是晨雅里。她闭着眼,像睡着了,很安静,只是一张脸很白。她手里握着的正是一册《晚清异闻录》,第一卷。
盘长生颤抖地伸出了手去试探,她,没有鼻息。一吓,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顾不了那么多,盘长生拿起《晚清异闻录&;#8226;卷一》收好,跑出铺外,念头转了转,凶手一定跑不了。
凄清的石板街道上,尽头的戏堂班子旁的枯井上,坐着一个人。“谁?”盘长生脱口而出。那人缓缓地转过了头,朝着他笑。
脑袋哄一下炸开了,死去的晨雅里此时站在枯井边上对着他笑,而后纵身跳进枯井。
“不要——”一声大叫,盘长生感到自己要崩溃了。他到底在哪里?一定是在梦里,一定是……
第三章 鬼嫁娘8
盘长生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了一脸焦急的谷清阳。“你没事吧?”两人同时问起。
谷清阳不待他说话,就唧唧呱呱,一惊一乍地埋怨起他来,“你昨晚吓死人了,走得好好的,突然耍开了我的手朝前跑。跑得又快,巷子又黑,一下就不见了你。我找了许久,又不见你,怕你有事就一直待在原地等你。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我不安心再走了一趟,才发现一条岔巷,你就躺在那。我连忙过去看你,你一直昏迷不醒。”
盘长生一听如坠云雾,理不出所以然,再看四周果然是昨天里的另一段岔路,只是这段岔路哪有什么古街商铺。难道他真的在做梦?“我怎么会走到这里,又昏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这里是巷子的死角,当时天又黑,你可能是跑得急了,撞到了这堵墙所以昏了过去。”盘长生站了起来,感到一阵头痛,摸了摸浓密额发挡着的额头,额头上有磕损,幸而伤得不深。再走到墙边上细看,墙上有碰撞过的痕迹,他的衣服袖口被墙上的突出的铁钉刮破,一块布料还在上面。
看来他真的是撞昏过去还作了一个噩梦了。但奇怪的是,自己的衣服上有股香味,是梦里白蜡烛燃烧时特有的清香味。
“快被你吓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谷清阳走近挽起他手,香味从她身上传来,就像梦里的香味。“你喷了香水?”盘长生突然问了一句。
谷清阳脸一红,嗔道,“我昨晚就喷了,你倒一直不察觉,现在才发现。”
盘长生嘘了一口气,许是现实中的香味刺激,所以在梦里出现了这种香味。于是也不疑有他,陪她回学校,还不忘一边走,一边敲她脑袋,“夜里无人,太危险了,你当时就应该先回学校。真出了事,怎么办!”
谷清阳听了,一喜,眉开眼笑,透明清澈的眼瞳看着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忍不住,小声回了句,“我舍不下你。”
盘长生一怔,马上别开了脸,快步走着。
快到怡心小园,盘长生仍在思考,怕她会有危险,自己还是守在附近的好。可以在小院值班室里凑合。
凌晨五点,寒冬的天尚未化开,天还是漆黑的,但就远远看见两个晨运的女生向他们跑来。不一会,就在盘长生身边跑过,并小声嘀咕,“这学校太邪了,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间就发羊癫疯,还在抢救中呢,看来也是凶多吉少啊。听说是和一个古代课题有关,邪着呢。”
“是啊,之前有人说瞅见她进了一家冥衣铺。你说怪也不怪,那女人穿了一身殓服,还戴了个古怪面具。”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鬼嫁娘9
“什么?你们说的在哪里?”盘长生一急,抓住路边的女学生就问。“你弄痛我了,快放手!”
“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盘长生恢复了正常。
“在图书馆楼下,邪着呢,这位同学最好别去看了。晦气得很,我们也是刚巧路过才撞上的。警察已经来了。”
盘长生马上朝图书馆方向跑去,谷清阳也跟着他跑。
“你别胡闹,快回去休息。”
“不,我就跟着。再说,你要保护我,不然我也会像她们那样不明不白的突然死去。”盘长生突然站住,看着她一张俏生生有点惨白的脸。“我,我怕。”她鼻子一皱,眼眸里蓄了一汪清泪。
他拍了拍她肩膀,拉着她赶往现场。“不是还不到7天吗?难道连环杀手的冷却期我推断错了。”他自言。
“晨雅里虽然迟陈晨十天加入课题组,但她和陈晨要好,一早就看过那册书了。我加入时,李教授和我们一起研究这个课题,她和陈晨第一个作发言,我只是听。她们两个的研究比起我更深入些。”
“难怪我说怎么时间提早了,原来如此。”
趁着还没到目的地,盘长生再问了些细节问题,才知道李教授在选人加入课题组方面是有些机缘的,就像谷清阳因她家乡的民俗和归府的一些婚嫁细节上有相似点,所以才被编入了课题组。
“你是少数民族?”盘长生突然问。
“是的,你看出来了?古摆夷族。”
“难怪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陈晨,严心,晨雅里还有钱剑锋是否都是福建人或北京本地人,家世也还不错,书香门第。”
“早前在填课题研究表单时,确实看见她们要么是福建和我是老乡,要么就是北京本地人,陈晨和晨雅里更是说一口浓浓的京腔京片子。她们两家是世交,确是书香门第。而严心和钱剑锋同是福建武夷人,和我同省不同市。”
原来真的有这些共通点,表面上看起来和案子没有什么关联,但一涉及《晚清异闻录》来看,这就是共通点。甚至有鬼嫁娘这个风俗的地方都是关联,这个课题组果然只招进熟知这个风俗的人。那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线索慢慢浮出了水面。
一路发足奔跑,盘长生身后的谷清阳脸泛潮红,紧了紧收在衣服里的《晚清异闻录&;#8226;卷一》,露出了一缕微笑。
四 诡门关1
凌烈的寒风中,清冷的凌晨里,那一地雪白上躺着一个人。她躬曲的身体下,薄薄的积雪早已融化,露出有些灰败的小草,草上沾着露珠。
早有医务人员帮晨雅里做了急救,然后小心地将她抬上了担架,架上车,走了。剩下几名维持秩序的警员,法证部的警员做了现场勘查,一致认为无可疑,只是羊癫疯突然发作,昏倒在地,因发现抢救得及时,所以没有生命危险。
盘长生撇下谷清阳,和一名警员进一步说话。了解得知,据目击者的回答,晨雅里是在走出图书馆的通宵自习室后突然就羊癫疯发作仆倒在地。因被一名去厕所的学生偶然看见,报了警,及时施救,不然后果就会是再出人命。
“如果不是那么巧,刚好被人发现,凌晨时分这里确实是人迹稀少啊!”盘长生四处观察,图书馆处于学校高处,连着一段十多米的台阶才上到这个小山之上。图书馆周围又种植了大量苍郁的参天大树,晨雅里病发,真的不会有人发现。幸得有通宵自习的学生偶尔经过,才救下了她。若是早了一步,或晚了一步,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回过头,他继续问道,“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但为何偏偏是课题组的人出事。你有没有检查晨雅里手袋什么的,有没有发现,约她到图书馆的纸条,或图书馆内可有什么线索?”
警员显得颇为为难,“我查过了,她身上没有可疑的字条。连手机里的短信来电等都没有发现,而在这段时间,全校没有任何活动,也没有任何考试,处在一个没有任何事情的真空期所以会去自习室自习的人极少,更别说是通宵自习室。”
盘长生一笑,这个就是疑点了。再仔细地在脑里过了一遍前两桩事故,陈晨和严心皆是死在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严心身亡的地方虽不至于偏僻到无人走动的地步,但深夜时分,又冷又寒,偶尔有人夜归路过发现,显然也迟了,所以严心病发难逃一死。而晨雅里的事件,也是做得犹如意外,却碰上了有人发现。这也可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