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事务所也在华尔街。尼克松喜欢纽约,称这为“跑道的里侧”,而“任何人除非是在跑道的里侧前进,否则往往要过呆板单调的生活”。
华尔道夫大饭店各层楼各区已进入紧张忙乱的白热化阶段,陈香梅拿到可出入各区的蓝色缎带,与共和党竞选委员会主席米契尔各处逡巡,米契尔紧张得像根绷紧了的弦,陈香梅平静得像微波不兴的湖水。
是的,她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1968年春,她被尼克松委任为全国妇女支持尼克松竞选委员会主席,并任财务委员会主席,这是她第三次参与助选。第一次是1960年为尼克松助选,失败;第二次是1964年为高华德助选,亦败北。高华德是空军少将,与陈香梅住得不远,算是邻居,而高华德太太芭妃与陈香梅用的还是同一个理发师,因而私交甚笃。其时54岁的高华德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戴副黑框大眼镜,声音宏亮,为人很是热诚,他是共和党中保守派的代表,可以说是个豪爽、正直的优秀人物,但是陈香梅预感到他不能夺魁,因为太直率!旁观者清,她的预测没错。当时共和党内与高华德的竞争者是自由派代表纽约州长洛克,本来洛克呼声极高,但他忽地与三十年的老伴离异又立马娶了个拖着四个孩子的少妇后,立即被拥戴者放弃了。看起来在美国对竞选者的人品要求还挺严呢,但是风流非常的肯尼迪家族又该作何解释呢?竞选中,高华德与洛克结下怨怼,可香梅与他俩的友情却日渐加深,而且香梅以为,这一次的折腾,为四年后尼克松的竞选铺平了路。那时不少人以为尼克松已是穷途末路,可陈香梅不这样看。参政竞选,要有雄厚的人力财力,要有过人的智慧勇气,要有屡败屡战的经验,还得把握运用机遇和人缘,尼克松具备这些,能东山再起,而助选骨干就是当仁不让的开路先锋。才八年党龄的她,被委以妇女主席的重任后,诚恳地将艾森豪威尔夫人、福特夫人、狄克逊夫人、陶尔夫人、鲁斯夫人,还有名流秀兰邓波儿等都云集在助选的大旗下,当然,艾森豪威尔夫人玛米接受名誉主席时颇为傲慢,她说:“我丈夫把尼克松培养得太好了。”话说回来,尼克松跟着艾森豪威尔做了八年的“偏房”副总统,尼克松的小女儿朱莉又嫁给玛米的孙子戴维做媳妇,玛米能不傲慢吗?美国的选民一半是妇女,而且以中年妇女为多,她相信委员会的感召力。
1968年8月9日,尼克松在迈阿密获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他的接受提名的演说诚恳激越,身世、挫折、奋斗、追求,撼动人心,许多妇女代表被感动得泪水涟涟。五彩气球缤纷飞向大厅天花板,人们起立鼓掌。可是记者席的无冕之王们却淡然处之,纹丝不动,也是记者的陈香梅忽地怒不可遏,高声请他们起立,这些人倒也愣愣地站了起来,心中嘀咕着:这个东方小女子气魄不小嘛。
陈香梅泪痕斑斑。她仍在为尼克松奋斗篇的演说而感动、
1913年1月9日,尼克松诞生在离洛杉矶约百余里的农村小镇约巴林达,九岁前过的是乡村田园生活。以后举家迁到另一小镇惠蒂尔,脾气暴躁的父亲开了爿加油店和食品杂货店,母亲性格内向喜欢独处,尼克松兄弟五人排行第二。尼克松本能够获得耶鲁大学奖学金,但因家中经济拮据,只有在惠蒂尔学院历史专业学习。无怪乎尼克松的演说同感叹自己出身寒微!
第二次大战中,尼克松参加了海军;但只参加过唯一的一次战斗———1944年1月到日本飞机猛烈轰炸的布干维尔绐美军送食品。1946年尼克松在加州第一次竞选国会众议员,以“共产党影响”的罪名击败了他的政敌而获胜;1950年他竞选国会参议员,又以“粉红色女士”的罪名击败了女政敌;1952年以“###斗士”的形象成为艾森豪威尔时代的副总统,1956年又获连任;1960年竞选总统时败于肯尼迪,原本有滔滔辩才的他偏偏在电视辩论中输给了对手,可见山外有山楼外有楼;1962年他又急匆匆竞选加州州长,欲速则不达,他遭惨败。他自己都气馁了,对新闻界说:“你们不再有机会把我当球踢了。”并给妻子碧特写下永别政治的保证书,果真与米契尔等人在纽约华尔街办起子律师事务所,兼而推销百事可乐,做起一介平民来了。可是,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心,一个声音总在耳边说:“伟大的人物常因不能忍受失败而变成庸人。许多人则由于能够忍受失败而成为伟人。失败了,爬起来,准备东山再起!”这是大学时足球教练纽曼的告诫。于是,有了今天。当然,也活该执政的民主党流年不利,美国陷于越战,劳民伤财、天怒人怨,不得不放出“巴黎和谈”的烟幕,可南越头头阮文绍阮高奇居然在高压下也不屈从,直把个民主党搅得焦头烂额。约翰逊激流勇退,把棒子交给了韩福瑞,而韩福瑞在芝加哥举行的提名大会上又发生了流血骚动。民主党大势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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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政的中国女人(6)
陈香梅能不笃定泰山么?
她崇尚尼克松的坚定不移、不屈不挠。她敬重具有这种人格力量的男人。
她佩着蓝色缎带,在华尔道夫大饭店各层款款而行,神色紧张的米契尔颇神秘地对她说,尼克松一旦获胜,发表宣言后即接见她。她淡淡一笑。这是尼克松、米契尔和她三个人的默契,不,是秘密,是绝密。他们已将她视为功臣。从午夜到翌日清晨,尼克松一路领先,只是金海岸的选举结果报告很迟到来,尼克松发表获胜宣言后,即匆匆飞往佛罗里达州,这接见未能兑现。
陈香梅自足。她本无所求。
寒风嗖嗖雪花飘飘,气候越来越冷,可迎圣诞和准备总统就职大典让华府犹如热浪滚滚,陈香梅被委派担任就职委员会特别顾问和主席马里奥特的助理,总部设在潘兴大厦,陈香梅忙得兴兴轰轰。跨进共和党门槛不过八年,她已由外围步入核心,从执行进到决策,成为“厨房内阁”中唯一的女性。所谓“厨房内阁”,是助选的机要筹划委员会,人少,且策划于密室,故有此戏称。陈香梅耸耸肩,双手一摊:“厨房,传统中本来就是女人的天地嘛。”男士们说:“安娜,你就爱淘气。”他们很乐意有她,不仅智慧又清纯,而且做出的饭菜让人垂涎欲滴。
陈香梅这时已搬进水门大厦。这是多元性的大厦建筑,位于石溪公园与维吉尼亚大道转角处,面对波多马克河。大厦包括六栋大楼:东楼西楼南楼三栋为住宅区,另有两栋办公楼和一栋酒店。住宅区底层包罗万象,菜场、点心店、花店、药房、美容院、游泳池等无所不有,生活十分方便。1966年水门大厦还只是建筑平面图时,陈香梅就付了订金,她要了东楼顶楼的边套住宅,为的是闹中取静。这是到华盛顿后三择其居,她定下心来了。楼顶有自家的白色花园,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清晨黄昏她爱在花园散散步,有时熬夜工作后,她也会登上楼顶,俯瞰万家灯火,抬眼灿烂星空,她满心的踏实,她自信已在华盛顿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她没想到,平地起风雷,她竟成了众矢之的式的新闻人物!新闻传媒振振有词指出竞选的焦点是越战。民主党败北是因为大选前十天阮文绍公开声明拒绝巴黎和谈,而影响着阮氏的是陈香梅,陈香梅在大选前一个月肩负使命神秘地去了西贡。真是荒诞无稽,她要澄清事情真相,却被告知:保持缄默。尼克松获胜后,阮文绍邀请他访越,但没有回复,南越驻美大使裴艳找到陈香梅,她能说什么呢?深夜,电话铃骤响,是米契尔的助理打来的,他用不容置辩的语调通知她:必须说服西贡友人去巴黎和谈。尼克松抽不出时间访越。必须对新闻界声明:尼克松对她与阮文绍的安排一无所知。什么安排?轮到她真正地一无所知了。她压抑住激愤,冷冷地回答:“你们爱说什么你们说去,可我什么也不想说。”她挂断了电话。
她登上了屋顶花园,莫非黑夜中的国际都市仍然是十面埋伏的古战场?冬的夜空深邃清澈,群星却如砸碎了的玻璃屑般扎眼,只穿睡衣的她被风一袭打了个寒噤。她以为进入了主流,登上了高峰,却原来是高处不胜寒,而且污秽龌龊玷污着她!她急急下到浴室,打开龙头,白色的水帘哗哗冲下,她阖上眼,让清水冲洗掉一切吧,但是经过的事不是想忘掉就能忘掉的。
1967年12月,她从台北、西贡为一家航空公司的业务奔波事毕飞回华府时,前大使希尔已等候在机场,接她去了纽约尼克松的公园大道的寓所。这之前尼克松已是电话电报催促她好几次了,更令人费解的是,希尔并不进到会客室,室中只有尼克松和米契尔。米契尔律师是尼克松的亲密伙伴,瘦长个子,已歇顶,两腮松弛地耷拉着。陈香梅以为他们是初次见面,但米契尔说他曾见过她与陈纳德将军,仰慕已久。尼克松则开门见山,他决定东山再起,米契尔已答应做竞选主席,恳请安娜助选。他以为竞选成败的关键是越战,而他对东南亚形势不甚了了,希望她搜集有关越南局势发展的最新信息,同时,务请保密。米契尔再三强调也是这两点。陈香梅欣然答应,她本来就是亚洲事务的研究者,竞选如大战。不保密能出奇制胜吗?
这以后他们指定她作为共和党的唯一代言人,与南越驻美大使裴艳联系;米契尔与她热线电话联系,这自然惹得不少人眼红心妒。而她发现米契尔的怪癖,电话号码频繁改变,变得他夫人玛莎都记不住自家号码了;有时他还报出一个号码,要香梅另觅陌生处打过来,真像侦探小说电影中的情节那般扣人心弦。不过很快香梅和裴艳都察觉他们的电话已被人窃听,为这事香梅还去找过大朋友胡佛局长告状,只是胡佛似乎也有难言之隐。
当民主党放出巴黎和谈的烟幕时,尼克松是不希望阮文绍参加和谈的,因为这对民主党竞选有利,一个雨天,陈香梅领着裴艳去纽约见尼克松,裴艳精通英语和法语。原是西贡邮局的主人,在阮文绍与阮高奇之间,他倒是后者的密友。尼克松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当面许诺,一旦获胜,即访问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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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政的中国女人(7)
可是,这一切都被抹去了。米契尔要她懂得:这就是政治。对这些尚知几分的参议员陶德和前大使希尔也决不会挺身作证,他们自顾不暇,安及他人?
证人是有的。她的义务保护者葛柯伦。
那是大选前十天,约翰逊在电视讲话中,煞有介事表示巴黎和谈在望,越南双方代表都将同意去巴黎。话音刚落,陈香梅就接到了米契尔的紧急电话,而她正与葛柯伦在史利顿公园饭店参加梅丝塔夫人的晚宴,梅丝塔是民主党人,米契尔又给了她一个新电话号码“914一W07—0909”,于是葛柯伦带她到他哥哥大卫的公寓挂电话。电话一接通,正是米契尔,他说:“安娜,我现在是代表尼克松打这个电话,我们的西贡友人必须了解共和党的立场,这点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让他们知道这一点。”陈香梅愣了一下:“我只负责传递消息,现在要影响他们,非常不智。我的看法是,越南有越南的立场,这毕竟是他们国家的事。但是,我想阮文绍是不会去巴黎和谈的,他跟我多次淡他们的态度。”
通话时,葛柯伦在一旁使用分机,他是证人,而且是大名鼎鼎的律师,民主党人。许多政客会抓住这种时机理直气壮地大做文章,从而红得发紫,然而,陈香梅不想。并非胆怯,并非怕拖累葛柯伦,而是觉得毫无意思。原来,政治无道德可言,无信用可循,有的只是利害关系!共和党民主党本是一丘之貉。那么,她是趁早抽身,还是仍陷其间但求出污泥而不染呢?都难。
白色的水帘哗啦啦而下,那淌到嘴边的水流是咸的,她还有这么多的泪?
长方脸长鼻子棕色眸子高个头的尼克松的形象却模糊了,扭曲了十她了解他吗?也许他并不是那种有人格力量的政治家,而只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政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总是在寻找别人做替罪的羔羊。
1969年1月20日,在国会山东广场举行尼克松总统就职大典,由首席法官厄尔·沃伦主持。最热闹的是夜间分别在七个饭店举办的盛大庆祝舞会,“五月花”、“喜来登公园”、“希尔顿”、“柯克兰艺术馆”、“史密生博物馆”、“史戴特勒酒店”和“美利坚酒店”张灯结彩、歌舞升平,旷野般的华盛顿之夜终成了不夜天。56岁的尼克松领着全家从一个舞场赶向另一个舞场“与民同乐”,真有天旋地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