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看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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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看水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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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志还算个精明人,他当然知道老都管对自己意味着灾难。看看后来老都管咄咄逼人的训斥,就会知道杨志一点也不是多虑,“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奶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诺诺连声……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恁地逞能!”

  这番话暗含了三层意思:一,你杨志的恩公夫人是我老婆奶大的,我约等于梁中书的养父;二,老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市面没见过,你杨志别拿老子不当回事;三,你杨志有过前科,老子随时可以让你下课。而且,杨志也深知,梁中书今天的官位是靠着岳父蔡京的才得来的,梁中书本人对老婆言听计从,这个蔡夫人偏偏又是吃了老都管家老婆的奶水长大的。

  于是,杨志鞭打军健的藤条高高举起,软绵绵地垂下,一只本来疲于行军的队伍搁浅在黄泥岗,恰恰,黄泥岗成了杨志的滑铁卢。

  说到底,杨志也是属于做不成家奴的人,他的“边庭上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也与祖宗争口气”美好愿望终于没有实现。按说,得到梁中书的赏识,如果事情顺利发展下去,圆满完成押送生辰纲的人物,递上梁中书写给位高权重的蔡京太师的推荐信,久在阴霾下的杨志眼见着就可以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而且,凭着他的身手和为人,做个大宋的高级军官,指日可待。然而,一个家奴不怒自威的几句话,彻底断送了杨志的前程,除了绿林,杨志再没有了容身的去处。

  已经坐稳了家奴和试图做家奴而不得的人,充斥了中国历史和文学的每一页,这是*制度必然繁荣地滋生的产物。宋江所努力的方向,无非就是尽早加入家奴的队伍,当他砍倒梁山泊聚义厅前的杏黄大旗,重新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时,他的家奴本色已经暴露无遗,在他头顶,“忠义堂”三个字异常醒目。他拼命壮大粱山的队伍,无非就是要在挤进家奴队伍的天平上加重砝码,以引起主子的注意而已。

  很多时候,忠和义,往往就是家奴们*的幌子。 。。

卤人自有精细处
说起好汉,尤其是绿林好汉,总是给人以脾气火爆、性情鲁莽、豪气万丈的印象,玩这种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游戏,凭的就是胆大、义气、勇武、斗狠,不在乎你能否识文断字,只要有一种喝令五岳三山开道的气质即可。

  所以,在绿林中,粗鲁反倒成了优点,成为臣服他人的一把板斧。《水浒传》108人中,大都是这样的角色,“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 ,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处说,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金圣叹可谓慧眼识珠,金丁解牛,把水浒人物看得恁般透彻,如果加一句,霹雳火秦明粗卤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鲁智深的粗卤是性急,我觉得不够准确,那是一种目下无尘的率真流露。很多读者往往只记住了鲁智深肥嘟嘟的一身花绣和醉打山门的踉跄步法,却忽视了他那双朝露一样清澈眼睛,那里,汩汩流淌着的,是针尖一样的细心和对世情的透视。

  如果不是史进和李忠抱得及时,鲁达肯定当时就 “打死了那厮便来”,原因就是郑屠“这等欺负人”,这是何等的爱憎分明;为了给金氏妇女募集回乡的盘缠,他率先拿出了身上仅有的五两银子,向史进借了十两,又向李忠再借,看到李忠只“摸”出二两银子,心中自然老大不爽,如果换了别人,总要照顾江湖上的面子,大不了不借就是。鲁达不,心到口到,“也是个不爽利的人”,不仅指斥李忠的小气,连已经奉献了十两银子的史进也被捎带讽刺了一下。之后,“把这二两银子丢还了李忠”,一个“丢”字,多少不待见、多少豪侠气随之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小气人的心头——这鲁达,未免粗卤的太不分轻重了。

  恰恰,这是鲁达的精细所在,在他心里,史进是个值得一交的弟兄(否则,他后来不会在得知史进身陷囹圄后急吼吼地独自下山救人),但对于史进的不够大方是颇有微词的,只是不好发作,便拿了自己看不上眼的李忠撒气,没想到却红了天下所有抠门者的脸。

  看他拳打镇关西前猫捉耗子一样戏弄郑屠,全然一副可爱的无赖嘴脸;再看他假装新娘在销金帐里狂扁强抢民女的小霸王周通,又是令人捧腹的狡黠。假如故事的主角不是鲁达,而是古板的宋江,或者是阴狠得武松,那倒真成了不伦不类的闹剧,估计金圣叹一定会在文后批评作者:乱咬屎橛,不是好狗。

  由此推之,不喜鲁达,不是性情中人。

  李忠是个倒霉蛋,原因就是遇到鲁达这个天敌。本来想一逞威风替被打的兄弟报仇,没想到一杆长枪冲过去,却发现对手是自己敢怒不敢言的鲁哥,除了“扑翻身便拜”,恐怕真的没辙了。更不幸的是,这位鲁哥竟然偷了自己山寨里的金银酒器,从后山上骨碌碌滚下去了。而自己,除了咬牙,别无他法,因为,自己不是和尚的对手。

  每每读到这里,我总是忍不住发笑,一个胖大的和尚,人家好酒好菜招待了,还下山帮自己筹集盘缠,自己却捆了人家的弟兄、偷了人家的财物、开了人家的后门,一切不地道、一切不江湖、一切不磊落,都在鲁达身上发作了,但是,站在桃花山上,看着鲁达滚下去压出的荒草线,不由人不抚掌大笑。这鲁达,活脱脱一个烂漫的孩子。

  硕大强壮的身躯,火爆直率的性格,近乎无赖的行为,内里却是一颗不漏流沙的细心。鲁达这样的人,最适合的,就是在市井江湖上行走,官场是没有容身之处的,即便是佛门,没有X光一样的眼光,也无法看到那颗心强劲的跳动。

  所以,后来入了梁山,鲁智深一下收敛了所有的不羁和鲁莽,和他能多说几句话的,只有介意兄弟林冲和带发修行的武松。鲁智深以大智若愚的沉默告诉自己——这梁山,原不是他的居所。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知道王婆每天晚上睡觉前,是不是一遍遍地自鸣得意地照镜子:我TMD太有才了。如果不是这样,她都对不起后世的读者。

  《水浒传》是一部男人的辛酸史,前提是以对女性地位的蔑视和泯灭为代价的,甚至可以说,假如没有了那几个穿花一样点缀的女人,《水浒传》一下会失色很多。

  这其中,最精彩的,就是潘金莲的“无私奉献”,自她一出,历史上和文学作品中其他出轨的女子大大地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她们的点击率会直线下降。而由潘金莲故事演绎出的小说、戏剧绵绵不断,至今还为人们的创作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让人感到不公的是,我们却时时忽略潘金莲故事的幕后导演——王婆。

  看王婆为西门庆制定的十分“捱光计”,不由人生出万分钦佩,那分明就是一部逻辑严密、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的“行军”线路图,任何一个环节掉了链子,都会前功尽弃,这绵密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诸葛亮的锦囊妙计,所不同的,诸葛亮进攻的是敌人,而王婆指使西门庆要攻克的,不但是觊觎已久的女人,还是自己。因为按照王婆的捱光计,每向潘金莲靠近一步,西门庆就在王婆下的钩上咬紧一口,直至钩穿双腮,变成老乞婆的垂钓下无力挣扎的死鱼。“但凡捱光最难,十分光时,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就处”,这段话最大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自己撇得门清,言之意外,即便事情没有成功,不是我王婆妙计不灵,而是你西门庆钱没使到位,是操作环节上出现了问题。

  热恋中的人都是弱智,在美色面前,西门庆也不例外,这个“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便使钱”的主,面对老江湖王婆精心编织的网,几乎未加思索地一头撞了进去,不但言听计从地为她出钱置办送终的行头,还为自己提前掘下了坟墓。真个是“饶你奸似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历经数百年,透过纸背,我们依然能看到王婆躲在壁板后,眼瞅着步步入瓮的西门庆发出的窃笑。

  不怕鬼子进村,就怕汉奸带路。如果说王婆的“捱光计”还有骗取西门庆钱物的动机的话,那么,她关于攻克女人这座“堡垒”必须具备的“五件事”,则完全是建立在对女人透彻了解之上的精辟概括,连见多识广的金圣叹也由衷地对这段分析翘首称赞:“千古奇文”。

  “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儿大的行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棉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夫:——这五件,唤作‘潘、驴、邓、小、闲’”,而且,要“五件俱全”。

  已经不需要任何文字解释,任何一个男人,只有拎着这五件利器,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会大胜而归。与王婆英雄相惜的明代的冯梦龙,在他的“三言二拍”中,用一个个活生生的故事,为这五件利器的法力做了最有力的注脚。

  倘若这番“高论”出自男人之口,只怕还没有多少人相信,甚至会被怀疑成当今那些只会动口不会动手的股评家。不幸的是,她是个饱经人情世故的老虔婆,按照她颇为自豪的介绍,“老身为头是做媒;又会做牙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这些,全是令人冷汗直冒的“王门独技”,如同治大病的偏方一样,直到今天,仍然是屡试不爽的绝活。所不同的,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这“五件事”无非要调换一下顺序:邓、潘、小、闲、驴。之所以要把“似邓通有钱”作为泡妞的第一要素,看看网上那么多征婚女的声明,就是最好的佐证。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倒在这个老女人独门密技下的,都是像潘金莲一样无辜的青涩女子——这个曾经坚贞地抗拒了老男人淫威的丫鬟,却没有办法躲开来自女人阵里的冷箭。从这个意义上,潘金莲是在是比窦娥还冤。在王婆面前,潘金莲幼齿得如同一个婴儿,因为幼齿,所以不愿做二奶;因为幼齿,所以毫无戒备;因为幼齿,所以懵懂送命。

  何况,她又拥有一个武大郎这样的一个令自己抬不起头的老公呢? 。。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做个烈女,还是当个*,这是摆在潘金莲面前最难捱的选择。 

  很显然,施耐庵在处理潘金莲这个形象时,流露出内心极大的矛盾。在潘金莲一出场,就给她戴上一个“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獕,不会*,她倒无般不好,为头的爱偷汉子”的大帽子。端的好没来由!如果潘金莲地下有知,一定会撵着施耐庵追问:姐怎么爱偷汉子了?

  说到底,这是施耐庵对女性认知上有问题,甚至,我们可以很怀疑地说:施同学一定在感情上受伤过深,以至对普天下的女人心存怨恨,无数次在夜半对月咬牙,发出“天下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感叹。否则,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他笔下的女性,要么是像发起怒来就拎起井捶打人、毫无女人味的的母大虫,要么就是潘金莲、潘巧云一样的*。唯一的例外的烈女是林冲的夫人,还仅仅作为一个苍白的符号存在于书中,貌似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把林冲逼上梁山,间接做了“女人是祸水”的注脚。

  施耐庵在人物形象“两分法”的背后,如果不是主题先行和情节的需要,一定是因为他压根就不懂女人。这也是他的《水浒传》在艺术造诣上低于《红楼梦》的所在。

  嫁给武大之前,潘金莲是个“颇有些颜色”的使女,那么,她的出身由此可见一斑,那就是标准的贫下中农阶层,无产阶级。但是,这个不得不做奴隶的女子,却有着刚强的血性,不但拒绝了大户主人的纠缠,“不肯依从”,而且告诉了主人婆。显然,她比《蜗居》里的白领阶层海藻之类更应该赢得人们的尊重。在宋朝那样完全男权的时代,如果她稍稍屈从主人的意志,至少可以做个小妾(须知,小妾是那个时代合法的身份,远非今日的“二奶”和“小三”可比),倘若肚子争气,为主人生个儿子,说不定母以子贵,一不小心被扶正,也未可知。《红楼梦》里那么聪明乖巧的平儿尚且心甘情愿地委身贾琏,颇有宝钗之风的袭人也因此和宝玉初试云雨,为的都是那一点熹微的光线。

  这一点,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潘金莲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她还是勇敢地拒绝了。如果没有后来与西门庆的那些事儿,她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用“坚贞”来形容。

  说不要付出代价的。潘金莲的代价就是被赶出大户人家,而且被许配给“身不满五尺,面孔丑陋,头脑可笑”的“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尽管好女不嫁好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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