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原谅我之前的出言不逊。”修端起酒杯致意,双方对视一眼,均抿了一口红酒。
放下酒杯,绪方开始正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小朋友?”
“哦,您的……小朋友?”修慢条斯理地用温热的餐巾一根根擦拭着修长干净的手指,“不知道绪方先生是以什么身份立场来说出这样的话的?”
“当然是关心后辈的棋院前辈!”绪方精次摆出再正人君子不过的神态,道貌岸然得可以直接走上神坛。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演就破了功。
绪方摇摇头,脸上是无奈的笑,“恐怕即使我这么说,阿尔弗雷德先生您也不可能相信。”
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暗红的酒液在杯中轻晃,纯正的色泽,醇香的气味,最ding级的红酒。
“我想,我与那个孩子的事情,阿尔弗雷德先生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我想在这里我就不用再多赘述了。”绪方轻呷了口杯中的酒,芳香的酒液在口中散发出让人迷醉的味道,浸透了每一个舌尖上的味蕾。
“我所能告诉您的就是,”他放下酒杯,直视着从刚才起就沉着脸的修,一字一顿,“我、爱、他!”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ding层餐厅的一角弥漫,修·阿尔弗雷德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杀意升腾。
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绪方精次轻皱起眉,“无意挑衅。”他摆了摆双手,做出道歉的表情,“我只是希望将我诚挚的心意传达给您,并取得您的同意。即使您并非那个孩子的亲生兄长,但在这数年时间里,您一直给予他很好的照顾。在此事上,我并不想招致您的反感。如果那样,恐怕那个善良的孩子会伤心的。”当然,如果对方执意要反对的话,也不过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哥哥罢了。
也许是绪方的最后一句话缓和了修渐渐上涨的怒气,他按捺住了‘回去后就找人暗杀掉他’这个激//烈的想法,但脸色依然不见得有多好,“我记得绪方先生已经三十有二了。”而尤莱亚才刚刚二十!
这样的刁难绪方精次早有预料,他不着痕迹地在修·阿尔弗雷德看不出年龄的脸上逡巡了一圈,“阿尔弗雷德先生似乎比我尚且年长一二。”你这个老男人就别拿年龄说事了!
修僵了僵,迅速恢复过来,“我想绪方精次先生明白兄长和爱人的区别。”
年长的兄长可以更稳重更周全地照料弟//弟,为其遮风挡雨;但一个年龄差距过大的爱人,在私//密相处中,各种问题总会不断暴露。从生理到心理的各方面矛盾,时间的差距并非简单的爱意就可以弥补的。需要双方不断的磨合、妥协、退让……
这个话题对一个20出头的活力充沛的大男孩而言,还太过沉重。
“我可以成为他的爱人、兄长、保护者、引导者……”绪方轻轻闭了闭眼,陈恳而郑重地看着修,“也许他还年轻得不懂得‘爱情’两字的沉重,我可以慢慢教导他,引导他成为一个成熟的合格的男人。”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绪方沉默了一瞬,艰难地说出下面的话,“若是届时,他的选择不是我……”
“……我会放手。”
“放他离开,放他飞向自由的天空。”
再一次的沉默弥漫在两人周围,却不再压力重重,沉默不语的两个男人都默然思索着。
“您是个高尚的绅士,绪方先生。”修·阿尔弗雷德轻轻转动着酒杯,低垂眼帘,“如果您所说的一切均出自真心的话。”
绪方精次没有立刻出言保证,他知道修下面还有话。
“然而,我相信您此时此刻是真心诚意的,但日后呢?”
“现在您还仅仅是看着那个孩子,享受到他美好的笑靥和不经意的温柔体贴……仅仅这样,就能让您不顾身份年龄舆论,义无反顾地爱上他。那日后呢?”修的声音轻不可闻。
“当你终于得到那个孩子,彻底品尝到他的甜美,享受到他美丽的身体,得到他全身心的爱慕之时,绪方先生,您还能坚持现在的想法吗?”
“绪方先生,到了那个时候,那样人间极乐的诱//惑,您舍得放手吗?”
绪方精次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修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待着这个男人的答案。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修想,也许他会十分欣赏面前的男人。不,即使如此境况,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手段能量言语技巧,最重要的是,适时表露的真心和奉献的心意,都让他几乎要击节赞叹。
从阿尔弗雷德这个姓氏,就可以轻易调查出这个拥有庞大力量的家族的冰山一角。若是身为家族执掌者的修·阿尔弗雷德执意阻挠,只要将人带回美国,绪方精次余生就再也别想见到他心爱的男孩。
绪方也许并不清楚进藤光是如何成为阿尔弗雷德家族早夭的小少爷的,但他聪明地从最严重的方向去努力——获得修·阿尔弗雷德的支持,或者至少让其不再干涉两人。
“刚才所说,我会放手任他高飞这一点,并非虚言。”绪方精次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ding层餐厅的落地窗将整个东京最繁华绮丽的夜景展现得一览无余。这座彻夜不眠的魔都,在黑暗中迸发出与白日不同的癫狂迷乱,群魔乱舞,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诱//惑着堕//落的人群。
在夜晚的东京,任何隐秘的欲//望都可以被满足,任何正人君子都可以褪下白日的人皮沦为**的野兽。而等到晨光微曦,太阳升起,这座隐藏的城市才会再次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个夜晚的到来。罪恶被掩埋,**的嘴脸被道貌岸然所掩盖,披上那层楚楚衣冠就依然是社会的精英,让人艳羡尊敬的成功人士。
多么丑陋的人,多么虚伪的城市,多么扭曲的世界!
只有那个孩子,带着最纯粹的光芒而来,清澈的眼睛永远不会蒙上丑恶的阴影,灿烂的笑脸永远如阳光般透彻明净。
他是绪方精次这冷眼旁观世事颠倒的一生,唯一的救赎。
而他,怎么可能亲手毁去这份信仰。
“我所爱的并非只是‘进藤光’这具简单的美丽皮囊,”他似乎自言自语般轻声低诉,“我爱他飞扬的神情,闪亮的眼睛,耀眼的笑容,更爱他坐在棋盘前的低眉思索,凌厉落子。我爱他的灵动纯洁的灵魂,也爱他灵光四溢的惊采绝艳。”
“我爱着的,是那个仰望高远天空的孩子,那个自由高飞的灵魂。”
“我爱他,不仅仅是爱进藤光这个人,我也同时爱着自己。”
“爱着那个很久以前在我梦想中出现过的,肆意飞扬的绪方精次!”
“我怎么可能将他困在牢笼中呢?怎么可能折断他的翅膀呢?”
“毕竟我是那么的爱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绪方大叔也是有年少轻狂过的时候,只不过被世事打磨圆滑了。
第60章
没有人知道;绪方精次也曾经向往过成为他的老师——塔矢行洋一般的人,如山岳般厚重;如海洋般宽广;如天上的白云般高洁……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说的就是老师这样的人了吧~’绪方精次濡慕地看着那个身着和服的身影庄重而过,所到之处;棋士人员无不恭敬以对。
如果说;有谁能到达‘神之一手’的境界;一定就是老师了。他感慨地想。
然而,真正成为职业棋手之后;绪方精次才发现,他永远成为不了他老师一般的人;不,应该说,即使是他的老师塔矢行洋,也成为不了他心目中的人。
虽然早已知晓职业棋手并非超脱世俗的存在,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在各方面妥协。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接受不能。
在日本,围棋自古就是一项高雅的活动,棋士也是备受尊敬的职业。但很多人都忘了,即使在古代,围棋地位最高、最为名士贵族推崇的时候,棋士也只不过是教导达官贵人棋艺为生的人而已。名声再如何好听,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生存依附于所游走的宫廷贵胄。
而现代围棋,已经完全成为一项竞技的运动。
围棋,从一开始就只是一项游戏而已。
身处其间的职业棋手,又怎么可能专心追寻‘神之一手’!
绪方精次冷眼看着棋院方千方百计地讨好赞助商,看着那些志得意满的小棋手一点点被消磨掉锐气,看着仅凭资历的老家伙尸位素餐地占据高位,看着那些安于高额奖金的循环圈棋士……
即使是他的老师塔矢行洋,也不得不为棋院的发展而作出妥协。
绪方精次甚至一度想放弃过,他梦想中的职业棋手并非这样的一群人?!
绪方的状态看似一落千丈,一时间他陷入了迷茫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成为职业棋手?他找不到自己继续留在职业棋坛的理由?他不知道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绪方精次不知道他的老师对他的状态是否看在眼里,大概是的吧,他总是将一切看透,却从不点出。最后,点醒绪方的,反而是与桑原仁的一局非正式对弈。
与秀策本因坊同姓的棋手,实力高强的头衔棋士,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这是当时的绪方精次对桑原老头的唯一印象,毕竟他们的接触到底不多。
在棋院活动的间隙,被喝得醉醺醺的前辈强拉着对弈一局,本就不耐的绪方精次不是没有火气的,奈何对着那张醉得眼睛都看不见的布满皱纹的老脸,他实在不好发火。
‘明明已经醉得连棋盘都看不清,还下什么棋。’只有两人的休息室内,绪方精次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前辈连棋子都放不稳,不知道这样的一局有什么意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原本的轻视不耐漫不经心已经被全部收起,绪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在他面前,棋子零落的棋盘上,白子一条大龙被连根拔起,左下腹的布局也被切得七零八落,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几乎再无有一战之力的白棋!
白子败了!
惨败!!
即使在与老师塔矢行洋对局时都没有尝过如此屈辱的惨败,绪方冒着冷汗看向那个他所轻视的老头,却见他睁开了眯缝的眼睛,眼中精光湛湛,如出鞘名刀的刀锋,锋利、冷冽、气势慑人,闪烁着从无数场厮杀血战中淬炼而出的寒光,“年轻人,不管什么时候,轻敌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看着他弯腰捶背地站起来,嘴里念叨着,“老啰老啰,坐这么一会就受不了了。”就像任何一个公园里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呆若木鸡地坐在棋盘前的绪方,眼看着那个老头慢腾腾地走到门前,手放在把手上,突然停住了动作,回头,“不管你有怎样的梦想,想要走到哪种地步,不打倒我们这些拦路的老家伙,一切都是空谈。”
“为生活而下棋,为名利而下棋,乃至为奖金而下棋,下的都是围棋。”
“赢不了,你的愤怒也只是比他们更为不堪的笑话而已。”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坐在休息室内的绪方精次,还能听见那个老头在走廊中的朗声大笑,“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样一场没有其他人任何人知道的对局,让陷入低谷的绪方精次重新焕发出胜利的**。
三个月后,他进入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头衔循环圈。
一个月后,他在正式对局中再次遭遇桑原仁,再一次的大败。
赛后的采访中,被问及获胜感想的桑原仁,依旧皱着一脸橘子皮,毫不在意地开口,“哈哈哈……迷茫的小鬼终于看清路了,可惜对我来说到底还是太嫩了~”
“年轻人啊~就是心烦气躁……”
绪方精次原本不多的感激之情就在桑原老头嘲弄的笑声中灰飞烟灭。
再之后,两人就莫名其妙地杠上了。
绪方精次开始改变自己,他试图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既接受又明哲保身地身处这个现代浮华的职业棋坛,既置身其中又游离其外。他想要成为这场游戏的掌控者,至少也要不为游戏掌控,而不是迷失其间,忘记本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做到了。
高超的交际手腕,广泛的人脉力量,师出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