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男孩隐没在云层中,银澈不悦凝眉,“算了,比起那个……”
收回眺望夜穹的视线,他转而望向怔坐在稻田中的我,唇角似笑非笑。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脊背因他诡异的双眸而一阵寒噤,那沉静冷淡的眼眸分明不含任何神情,却流逸出犹如盯着猎物般,毫无缝隙的光芒。
呼吸因着少年的逼近而急促起来,我双手撑在身后,望着那紫金的异色双眸,近乎战战兢兢地脱口,“你不是银澈,你到底是谁?!”
踩踏土地的足音趋近,他唇稍泛着优雅而邪恶的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手中悄然揪紧稻草,我迫使自己沉静下来,“不对,你跟他的气息完全不同!”
虽然他的容颜未变,但是气息与银澈迥然不同,带着无边黑暗的压迫气息,与素日淡雅纯净之气,就似光与影、明与暗完全相反的存在!
没想到,那左眼之下,竟隐藏着这样一个存在。
立定我面前,他俯身将阴影笼罩住我,异色眸子紧紧逼视着我仰视的双眼。
如此近距离的上下对视,我方才看清他的左眼,那一汪炫丽的金灿中,竟蜿蜒着银色的纹样,而那纹样,却与我左手食指的刻印毫无二致!
他怎么也有这个刻印?!难道与我订立契约的……
不对!16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婴儿,不可能与我订立契约,而千夏的消息说这是异族某种术式或契约,并非我所独有,他到底是什么人?!
似乎从我眼中读出了迷惑,被夜风拂动的红发下,他双目微微半眯,“如果你真要听实话,他是我人类的那半灵魂,我才是银澈本尊!”
我不敢置信地仰视着眼前绝美的容颜,“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半蹲在我身侧,双臂以禁锢的形式撑在我两侧,倾身注视着满面惊愕的我,脸庞被清辉映得剔透,冷淡而平静地道出残忍的事实,“你平时见到的那个,不过是我被送到人间时另外塑造的人格,你应该感觉到了,我自身气息太强,容易招来魔物,为了方便在人间生活,只好把真正的灵魂封印起来。”
如同磨砺过的锋刃般刺中心口,我浑不觉掌心被尖石锥得刺骨,似要抵抗真相一般眉头紧攒,惊天的震骇在胸腔中徘徊,狠狠攫住了神经!
居然是这样……原来这就是银澈一直隐瞒、害怕被我知道的事实!
可尽管世间无奇不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这……
“你为什么会出来?那个银澈去哪里了?”
他举起手中的蓝色眼罩,左眼的银纹似在嘲讽我的天真,“这个附有术式的特制眼罩便是封印媒介,只要摘下眼罩,真正的灵魂——我就会释放出来。他也知道我的存在,但他是来人界后才被造出的,所以不知道我的来历与真正身份,虽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我们共享身体与记忆,他经历的一切我都知道,这次是见你遇到危险,他才冒险解开封印,求我出来救你。”
分明是柔润的声线,却恍若诅咒一般在心间种下了阴影,我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他唇瓣的笑韵凉薄,双眸深处却毫无笑意,反让人觉得可怖。
他居然是为了我……可是实在难以接受他体内藏着另一个灵魂的事实。
在我怔忡的间隙,忽觉下颌被冰凉的两指捻住,那两片花瓣般柔润的薄唇倏忽欺近,陡然捕获了我的双唇,将我的呼吸连同错愕一并吞没!
光阴的流逝刹那间缓慢到让人诧异,月光下重叠的身影凝固了时间。
眼前只有少年闭目沉醉的面孔,羽扇般的眼睫垂影在洁白的眼睑上,凉润的双唇仿佛品尝一般在我唇上辗转吸吮,冰凉一分分沁入肌肤。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唇齿间弥漫的淡渺冰凉的清香,几乎要淹没整个心神。
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切,逐渐寒冷的身体深处,惟有心脏在剧烈跳动。
周围草浪沙沙摇曳,与此格格不入的虫鸣,弥漫了流淌于两人间的静谧空隙。
一阵晚风拂身而过,那股冰凉透入骨髓,将我从这一刻的惊愕中惊醒,回神下慌不迭一把推开他,回以瞠目怒瞪,“你干什么?!”
他轻抚着自己柔嫩的薄唇,与我的怒意截然相反,笑的弧度始终那么微妙,若有却又似无,透出一种黑暗的优雅,“你的血……果然很美味。”
经他一说,我才发觉口腔中的血腥味已不翼而飞,顿时无可比拟的羞怒袭来,大起大伏的呼吸又牵动了早已忘却的伤口,一时止不住地咳嗽。
冰凉的两指抬起我的下颚,那毫无笑意的异色双瞳欺近,拢住我愠怒的眉眼,“你本来就是我的,另一个我太不主动了,他不敢做的事我来做。”
“你胡说什么?!”我愤怒地挥开他的手,较之被戏弄的怒火,心内的困惑更占上风,“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我有一样的刻印?”
他立起身来,周身晕染了一层淡淡银辉,夜色里闪耀的一金一紫如同彼岸灯火,“至于我的真实身份,你以后会知道的,见面的日子还很长。”
说着便重新戴上了眼罩,将那金色的眸子遮掩其内,莹紫的右眼也悄然闭合,瞬间失去支撑的身体,颓然昏倒在我身上,平稳的呼吸蔓延开来。
第36章 Gleiphir魔链
我举步护在银澈身前,握紧了草薙剑,手心却已悄然沁出冷汗,与千夏有四柱臣一样,天逆盟也有统领它的三大主将,没想他竟是其一!
天逆盟的人怎么会出现,而且还是主将亲自前来,这阵势未免太大了!
将周围虎视眈眈的妖魔收入眼底,我回望向半空的男孩,“你想干什么?”
狼人男孩化出一抹笑,其中充满的纯粹恶意,却令目睹的人不寒而栗,“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想杀你们,只想从姐姐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东西?不仅银澈愕然睁大眼,我也云里雾里,实不知身上有何物值得他觊觎。
“姐姐最好不要抵抗哦,不然伤到你我也没办法。”
男孩轻笑着抬起左手,众妖魔得到这手势的命令,当即群起朝我们围扑而来!
四面八方,空中群魔乱舞,杀意重重叠叠而来!
临此千钧一发的危机,我松开银澈的手,飞快回想青枫学园的课程,若将两种不同的力量结合一起,便能释放出远超过其一的力量。
眼见妖魔即将近身,我当下将风力引导于剑上,足下晃动,如飘絮般绕着银澈回旋一周,一大片湛蓝的风刃,从横空划过的剑上飞泻而出!
银灿月光下,环形的巨大风刃迅猛扩散开去,凌厉的锋芒耀亮了整片夜幕。
一片痛吼声中,周围逼近的妖魔俱被横中斩断,一瞬间形灭溃散!
“风宗主的女儿,果然有几分你父亲当年的神采。”
清灵的声音穿透夜幕,我复又立定在银澈身前,愕然望向空中笑得纯真的男孩,连风家都找不到我的下落,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16年前那场大战,作为主将的他定与父亲有过对峙,虽然看上去年幼,但妖魔素来长命,他既是天逆盟主将,活的时日不知比我多了多少倍。
不予我喘息之机,余下妖魔已围攻而至,我即刻收神,在银澈周围盘旋起来,右手剑气纵横,挥舞间带出道道银芒,骤雨般的风刃狂泻而出。
月牙形的风刃,成千上万,飞扬了整片这一方夜幕!
有了前车之鉴,妖魔早有防备,身体化出了各样坚兵,迎着排山倒海的风刃阵阵格挡,每一记都带出铿锵碰响,全身都笼罩在疾飞的风刃中。
看不清剑舞的轨迹,只有那道道交织的银色残影,仿佛将夜幕都撕裂开来。
田野上风刃飞舞,铮鸣声声,众妖魔徒剩招架之功,防守却不敢上前围攻。
杀气溢满了整个田野,恰如一个漩涡,随时能惊起滔天巨浪。
将风术之力,借神器发挥,其锋芒比普通风刃强了何止十倍!
只是我修为不够,无法像匀桧一边维持防御结界一边攻击,只能如此周旋。
妖魔在风刃中逐渐减少,只有寻得足够的机会,才能带着银澈一举逃脱。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穿透夜色,朝我所难顾及的死角袭来!
不及惊讶,仓促间我向侧一个翻转,只闻得“嗖”的一声险险擦过耳际。
只手撑地,我半蹲在稻田中,视线追随着疾速缩回的锁链眺去,夜空中,男孩唇角划上一道浅弧,“看来不能指望他们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蕴含着残忍的天真嗓音落下,男孩右手一抖,那长长的锁链就如有了意识般,如离弦之箭朝我疾射而来,惊人的速度,不逊于流星掣电。
锁链的一端连着尖锐的锥子,加上那袭来的力道,足以贯穿我的身体!
惊异间我忙朝后一翻,然而那锁链非止一条,落下来竟有十数之多,一步步紧追我而来,我接连左右翻转,才堪堪躲过这一轮攻击。
趁此间隙,我仍不忘顾及不远处的银澈,自口袋中掏出四张符纸,扬手掷出,一道四象法阵瞬间罩定他周围两丈,令众妖魔无从近身。
根本不容我消停,条条锁链又追命而至,迫使我毫不喘息地连番腾跃。
透明的金色锁链凌空翻舞,时如千帆竞舞,时似秋日红叶纷落,时若西风呼啸,闪耀的寒光足以埋葬人间一切温柔,过处只余一片荒芜萧瑟。
男孩的手先前藏于天蓝宽袖中无法窥见,此时每一次挥动,都会带出道道闪耀的春绿残影,恰似流星划过夜幕,忙于应对的我却无心留意。
大部分灵力都用于维持法阵上,以致我无余力用来对抗他,而体术又无法远程攻击,只能被动地一味躲避。
力气逐渐流失,速度也减缓下来,如此下去,只会越来越对自己不利。
正如此想着,冷不防一条锁链迫面袭来,我惊觉下一侧身,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见一道金影“嗖”地掠过眼前,噬咬般的疼痛瞬间袭上右臂!
浑身一阵麻痹,纤细的右臂之上,一条黑色的血痕淋漓绽放在洁白肌肤上。
不远处法阵中的银澈目睹这一幕,整副精致的面庞都被淡淡的担忧浸染。
“世上没几个人能挡住我的gleiphir魔链,能做到这样也不错了。”
这个居然是魔链?!北欧神话中著名的神器;众神为了禁锢三魔物之一的魔狼芬里尔,让善制兵器的侏儒用山的根、猫的脚步、鱼的呼吸、女人的胡须、熊的力量及鸟的唾液六种罕见之物锻造而成的一根名为“gleiphir”的无形魔链,传言其剧毒无匹,只要被擦伤一点便会致命,可是……
右臂上原本黑色的血痕竟逐渐化为鲜红,毒性在自动消除,这是怎么回事?
竟能压过魔链的剧毒,我体内有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对此男孩并无讶色,似乎早对此了然于心,手中又魔链一抖,以比刚才更猛的势头,自四面八方破风蜿蜒而来,袭向我全身各处。
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我连连闪避不迭,屡次在生死边缘擦身而过,而男孩却玩兴大发,如同将老鼠折磨至死的猫一样,将我逼入绝路。
当魔链再度袭来,我并未远远逃开,只旋身一避,左手当空“啪”的抓住擦肩而过的魔链,被魔链疾速磨擦的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银牙暗咬,我左手猛地一拉,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朝空中的男孩飞速掠去!
既然远程对我不利,那么只好接近他来获得反击的机会。
男孩似乎明悟了我的意图,细碎刘海下的灰眸一凝,“休想!”
随着话音落下,条条魔链破空呼啸如龙,朝着掠上的我劈头盖脸射来!
此际我身在半空,不及调转身形,左手仍攥着一条魔链,右手长剑连番疾舞,只听得“叮叮叮”几记磐音响过,袭来的魔链竟被一一格挡开去。
我趁机又拽过一条魔链,着力一拉,身形又猛的朝上疾冲了几米。
那些魔链去而复返,又从各个角度朝我袭来,却被挥舞的长剑挡得滴水不漏。
但凭一柄长剑守住周身,将出神入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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