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点头。
“今夜尤其想他。夕颜,前些日,他入我梦了……真好……”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赖在母亲怀里撒着娇。
柳夕颜轻抚着齐颜的白发,泪光乍现。“是啊,真好……”
齐相新婚,皇帝特下圣旨允其在家休憩五日,以示圣恩。
然,世事总有难料之事。天素身为一国公主,自是从小便被惯坏了的,所以,当他们用正常女子的标准看待她时,就容易有所偏差。就如同此时,新婚三日未见新郎半面,公主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被这般亏待,她气急败坏地闯入齐严的小院,打算兴师问罪。
齐颜冷冷地俾睨着愣在原地的天素,眼中煞气渐起。
天素再是惊讶也保持了帝姬的尊荣,她很快镇定下来,惊讶的目光转为不解。“你们……”
“如何?”齐颜反问。在齐严握住他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笑起。饶是公主天素,见如此绝尘似谪仙的笑容亦是不禁面红耳赤。
“颜,予我片刻时间,可好?”适才齐严正准备落子的手本能般地握住齐颜陡然握成拳的手。
齐颜微笑,不语地起身离去。
齐严单手落子,开始一个人的棋局。“公主请坐。”
“你才是严哥哥。”天素语气肯定。
齐严笑而不应。“严数年前便与公主坦白,此生并未立家之愿,公主何苦咄咄相逼。”
“我知。”天素苦笑。“但严哥哥你知道的,自小我就以为自己要嫁予齐家,父皇母后也是这般意思,所以我的喜欢毫无保留。你道我偏执也罢,我不悔今次的选择。”
“你知晓齐府秘辛,他不会留你。”
天素的目光不由往门外探去。适才那一刻的震惊还在心中,她从未想过,真相竟是如此。
这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一个如一溪清风出山来,温柔芬芳地让人心生柔软,但他美得太脆弱了,唯恐禁不起春风翻动,他似一盅香茗——用淡定睿智做茶,以温柔烹煮的一盅。而另一个红颜白发,如被吵绿了的春意,淡淡的生机,却也有严冬的死寂——春风一脚踩痛了薄冰,然惊世一笑,绚烂而绝望,润色了春风三月的旖旎风情,那是,魔样的诱惑。
“我既是嫁入了齐家……”怎样?她问自己。
“为难公主了。”齐严淡淡地笑着,视线经窗棂找到了院中背身而立的身影,不自觉地放了柔。
“是要将我软禁?”
齐严笑而不语。
“倒也不为难我,天极哥哥刚出事那会儿,我与母后便被软禁了数年……”天素缓缓笑起。“我常来此与严哥哥作伴如何?这院落清静隐蔽,我亦喜欢地紧。”
“好。”齐严漫不经心。
齐相新婚月余,满朝皆传,齐相不忘旧人,冷落新娇,以致公主心灰意冷,隐于府内深闺。
齐家将轻骑部队的训练,齐颜时有到场。但今日队伍频频出现的错误让他不耐地停止了操练。
“你是如何?高速行进的队伍中失神至此,倘若已上战场,让我等如何放心将江山门户叫予你?”齐颜斥责高少扬。
高少扬无声地单膝跪地,不语。
“何事扰神?”齐颜缓下心绪,道。
高少扬不语。
“来人!找二小姐来此。”齐颜对着门外道,眼角不意外地瞥见了高少扬瞬间僵直的脊背。
看见跪在书房中央的高少扬,齐嫣然的脚步缓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你先下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今天的失误,再有下次,齐家营定不留你!”
“是!”高少扬起身低首,疾步离去,半刻不愿多留。
“你俩这是唱地哪一出?”齐颜低声笑起,眼中倒是犀利。
“不知二哥此言何意。”齐嫣然别开视线。
齐颜细细地端详胞妹。仍是英气俊秀的脸蛋,但半月不见,却硬生生多了一分娇媚的神态,眉宇见流转着惑人的娇软。
纤长的手指抚上齐嫣然的脸,却在下一秒扯开她的衣襟。入眼的点点娇红让齐颜冷冽了脸色。“别逼我现在就对付李家,我说过,我要做的事与你无关。”
齐嫣然难堪地闭上眼,不语。
“听见没有!”厉声。
“我要帮二哥!”她亦是倔强。
“啪”地一声,毫不收力的手劲,齐颜一巴掌将齐嫣然煽倒在地。“我是怎么与你说的?莫负有心人,你当我在开玩笑?”
齐嫣然闭眼,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多少人相爱难以相守?你倒豁达,到手的幸福硬生生推开。若知有今日,当时我就不该放任你。”
“哥哥怎知道,妹妹心中未怀天下?”齐嫣然倔强地抹去泪水。“哥哥怎明了,妹妹心中执念?嫣然心中不悔。”
齐颜定定地看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与哥哥一般,在妹妹心里,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感情亦然。”
“嫣然可知,感情是不能牺牲的,若能用天下换回心中所爱,二哥便是肝脑涂地,也要打下神州。”齐颜叹。“回去吧,莫再见李硕安了”
兵强将智,不可以敌,势必事先。事之以土地,以增其势,如六国之事秦:策之最下者也。事之以币帛,以增其富,如宋之事辽金:策之下者也。惟事以美人,以佚其志,以弱其体,以增其下之怨。如勾践以西施重宝取悦夫差,乃可转败为胜。
吴王夫差,奸雄董卓,这两位傲世枭雄不也同样倒在美人怀中。
齐颜手握酒杯,立于窗前。
他自己不是也使了一手美人计?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如欲复仇,衰其斗志。为斗垮纪颢臣,他也不是将慕容沧月推到了风口浪尖?
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对于整个西楼国,单纯用军事行动不知要拖至何年。擒贼擒王,销魂蚀骨的糖衣炮弹,从意志上控制纪颢臣,使其丧失战斗力,然后再行攻取。
如果慕容沧月变成了纪颢臣的弱点……
那般美好的女子……
“主子,西楼国有变。”楼丞手握布条,疾步而来。
放下酒杯,齐颜接过布条,展开细看。许久,他缓缓笑起。
即是弱点,便也是盲点,月娘一计,云开月明。
作者有话要说:回学校去了。
6月20日正式领毕业证书,之前这几天一直在学校办理相关手续,毕业自我鉴定,离校手续之类的琐碎,有点烦,可是必须要办。
第三十九章
当英雄意气不足以打动君王,感动自己的时候,美人便走进了世人眼中,江山美人,英雄美人,英雄离不开的美人。
在那些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美人之中,月神一般的美人儿一度在西楼国引起震撼。她将世界涂抹得五彩缤纷,绚丽迷人。
灵修美人,红颜祸水,当美人椒房独宠之时,亡国之说就成了世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轻歌曼舞,朱颜微酡,君王宫里醉撩月,红颜得宠的百媚千娇,君王美妃的恩爱美态成了民间才子佳人口语相传的佳话。
一朝风云便起,那个君王宠不够的美人,冷然出尘的美人,刚烈不屈的美人,倾城倾国的美人,哀伤又飘忽如风的美人……在一场大火中变成了一抔焦土,一时君王震然神伤,病榻长卧。
君王怜美妃枉死,抽丝剥茧之后,一失宠妃子缓缓进入众人视线。后宫争斗,纷扰不止,欲要佳人亡国,奈何佳人一朝失宠,遂一把烈火焚尽月颜铅华。此后妃确为细作,千日国人,宫人在她寝宫中搜出了大量通敌书信,千日国赤裸裸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怒为红颜,二十万大军直压千日国北境,霎时边关告急。然,千日国似是早有准备,对西楼国来势汹汹的迫近沉着应对。
出发前,齐严只送他九字箴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齐颜带领五万齐家将与十万王师开往敌人所在的北方,将暂未告急的西北防线全然交付给李氏一族,仅派遣了齐嫣然带着一百轻骑兵驻地监军。对此,齐颜哑然失笑,曾经他口口声声斥责齐嫣然愧负有心人,但今天他却仍是用上了妹妹用一生幸福为他布出的棋子。
“月娘已经回到离宫,让我等莫要担心。”辛逸拿着刚到手中的飞鸽传书道。“只是炎兮说……”
齐颜淡淡地笑着,面前是一张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山河图。“美人恩难受,英雄柔情又岂能淡然视之,匆匆离去,我料想到了其中一二,该是如何,让月娘自己定夺吧。”
孩子……是无辜的……
“少将军对敌人倒是豁达。”辛逸笑道。
齐颜眯眼看了辛逸一眼。如他所讲,这个世间,他最狠心对待的对象是他自己。
转身面对架在帅帐中央的布兵图,齐颜将一面黑旗插在一处隔壁。“轻骑兵探到,二十万大军先锋五万已到达百里境外,依先生高见,当如何?”
辛逸将另一面黑旗插在偏西北一处。“此为敌后,粮草物资之地,当取其要害。”
“先生心中已有方略?”
“此事系少将军提示,当年少将军火烧粮草解苍山之危险。此要害,一把明火便能轻取。少将军调教出的轻骑兵擅远程快速奔袭作战,加之取食于敌,没有后勤辎重的拖累,深入敌后非齐营轻骑兵不可。”
齐颜沉吟,心中暗暗估算此计的可行性。轻骑兵是齐家营精英翘楚,担当此番重任无可厚非,然,轻骑兵全数仅三千,折损任何一员猛将都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轻骑兵擅长长途奔袭,火烧粮草营之后,可借道西北重镇归营便可全身而退。彼处亦有我齐家军良将监军,少将军若担心轻骑兵退路一事,可完全宽心。且,我等屯兵于此,西北稍有异动,我们立刻出兵阻其后路。”辛逸自然是将所有因素都考虑其中才献此妙计。
次日,高少扬率一百轻骑兵深夜出营,枪头直指敌后。
齐嫣然半月来的漠然以对,还是惹恼了李硕安。
李硕安眉头紧锁,定定地看着远处城头的俏佳人。她墨甲加身,曾在他怀里如瀑布般散落的秀发被高高束成男子的发髻,然这样的中性之美看在李硕安眼里却更显娇媚。
夕阳在她身上漆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年轻而美丽的侧脸坚毅而冷然,她无声地望着北方,一个下午动作丝毫未变。
围场惊鸿一瞥,让他对这个无缘的未婚妻心生倾慕,就在他思量着要如何抱得美人归时,美人却巧笑嫣然地走入他的怀抱。他乃前程似锦的偏偏浊世美公子,她是英姿飒爽犹酣战的将门之后,才子佳人,一切美好地似佳期美梦。
他们明明就已经渐入佳境了不是吗?他甚至已经在思量,此役结束之后就请皇上赐婚。但佳人却在此时渐行渐远,如今已然是形同陌路。
她看他的眼神再次变成了曾经的冷漠,而他却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明明还还很好,一直很好……
李硕安的目光转向半坐在城楼屋顶最高处的战旭,鼎鼎大名的齐家将将领战旭,却半步不离地跟着齐嫣然,让他丝毫没有近身的机会。
“嫣然莫是要变成望夫石?”战旭口中叼着草根,懒懒地半坐在至高点。他原本应该像高少扬和司修祁那样带着轻骑兵征战沙场,然少将军另有重任交予他,论心机,齐嫣然是断不能与李硕安相提并论,少将军派他来此暗中监视,以防事情突发变数,而高少扬也暗托他好生照应齐嫣然,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闻言,齐嫣然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苦涩的嘲意,似笑非笑,唯有双目视线自始未变。
“他不会有事的。”
战旭安慰的话让齐嫣然全身一震。
我不是……齐嫣然想开口反驳,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原这几日茶饭不思竟是在担忧那人的安危……
“辛先生妙计天衣无缝,少将军部署任是天兵神将也插翅难飞,他不会有事的。”战旭再道。
“我知道……”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关心则乱,情到浓时便成庸人自扰。
“他都知道,他并不在乎。”战旭坐直身子,轻轻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亲如手足的战友为情所困,他本是旁观者,可这二人明明情深。
“我知道……”她都知道……
隐于暗处的李硕安面色似鬼一般苍白,他眉头紧锁,嘴角却又勾着一丝诡笑,表情异常古怪,指骨分明的十指紧紧握成拳头。他看着城头的人儿,眼神极其复杂,爱恨莫辨。
“来了!”战旭陡然跳起,高呼。
凝神望去,片刻之后北边的地平线缓缓出现一条黑线,分明了天地的界限。
一百轻骑兵快速逼近,满面尘灰的战士神色疲惫,但坚毅的棱角却像热铁一样烙在城上守兵的心中。
他回来了!齐嫣然覆在城墙上的手倏然收紧。她一眼便在一百骑兵中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