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费尼斯没有回答,他把被枷锁扣在一起的双手手心向上抬起,闭上眼,突然像承受了巨大的痛楚一样脸色一阵发白。疼痛过后,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中多了一把短剑。剑只有手掌长度,通体如同银色的琉璃,正是早上割开了两个侍卫的脖子的利器。
伊欧比亚虽料想那凶器也不是能用常理解释的东西,但亲眼见到还是无法控制住惊讶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以剑为名,以剑为纹,但很可惜,这并不是上帝的馈赠。格拉迪依一族接受黑暗的统治者的赐予,以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化为最锋利的刀刃,作为代价,每一个子民都无法获得自由,永远都将是他的主人的所有物。”
“所有物……”伊欧比亚突然笑了一下,“所以你向我立誓,要我认可你成为我的剑么?你的力量确实让人惊叹,但既然是黑暗的眷族,留在身边若是让教团或者我那二王兄知道,恐怕就真的洗脱不掉异教徒的罪名了。所以,我想我有权利拒绝?”
“……是的,如果您如此决意。”
“那样的话你会接着去找下一个主人?”
“每个格拉迪依只有唯一的一个主人,殿下。若您拒绝,我请求您给我最后的仁慈,赐予我一个痛快的死亡。”
伊欧比亚看着吃力地维持着跪礼的希费尼斯,突然不再说话。他的两手搭在一起放在腿上,一手的食指无声地慢慢敲打着。希费尼斯抬眼,只见他微垂的眼帘,金色的睫毛让他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阴影。
良久,他开口。
“你继承格拉迪依的血统,而我是你注定的主人,你说这是你的命运,但那又是谁决定的?若你拒绝接受王兄的命令,你就不会遇到我。就算到了如今,你若不告诉我格拉迪依的事情,也还是可以选择作为希费尼斯?赛昂斯而活。你好像从没有想过去支配命运?”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殿下,但是我不会再畏缩或者逃避。”
希费尼斯银色的眼睛显出与他的身体状况截然不同的坚定,一瞬间甚至让伊欧比亚觉得嫉妒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伊欧比亚:我看起来是会虐待未成年人的人么?
(这一节怎么会这么长…… =''=)
III VOTVM (誓言) ii。
希费尼斯在伊欧比亚离开之后又昏睡了过去,梅鲁鲁安处理好剩下的事,在书房找到了伊欧比亚。平时这时候伊欧比亚习惯在起居室阅读各种资料或书卷,但早上发生的意外让起居室暂时变得不可使用。虽然侍者们已经很用心地清洁,地毯也换了新的,但房间里仍旧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不愉快,尤其对于别宫的主人伊欧比亚来说。
“殿下。”梅鲁鲁安轻叫了一下,悄声把门合上。
伊欧比亚抬起头,“他怎么样?”
“睡得很熟,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梅鲁鲁安走到桌边,看到上面放着赛昂斯子爵家的资料。作为资料的整理人,梅鲁鲁安知道里面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信息,伊欧比亚的心思看起来也并没有放在那上面。
“殿下,您打算……”
“梅鲁鲁安,你觉得他可信么?”伊欧比亚打断了梅鲁鲁安的话。
“我知道我的判断也许有些偏颇,但我实在觉得那个少年太危险。纵使传闻中他的剑法非常出色,他毕竟是个贵族少爷,不该会有那种利落的杀人手法,而且我恐怕整件事都是因格纳殿下的计谋。”
“你是说他在昨晚逃跑,今早赛昂斯子爵府落入王兄之手都是王兄事先的安排?王兄料到我会把他带来西苑,再让他演出奉我为主人的那一幕,以博取我的信任?”
“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殿下,若不这样想,我实在不明白因格纳殿下特地选他行刺殿下是为了什么。昨夜殿下外出的消息既然泄露了出去,因格纳殿下若是为了除去您,明明只要带着皇家骑士团包围那幢房子就可以了。”
“但赛昂斯家和王兄应该没有往来,前天的舞会应该是希费尼斯第一次和王兄见面。王兄若是要在我身边安插一个人,不是应该挑选更加值得信赖的人吗?”
“您说得不错,但是太轻易能查到底细的人也……”梅鲁鲁安说了一半停住了口,他忽然意识到了刚才伊欧比亚的话语中的一个词,“殿下,您刚才……叫他‘希费尼斯’?”
“他已经不是赛昂斯子爵公子了。若他不留在这里,即使我为他开脱,刺杀王族的罪名至少也会剥夺他的爵位流放外乡;若他留在这里,就更不可能是以子爵公子的身份。”
伊欧比亚所说的并没有错,但梅鲁鲁安心里清楚这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他从伊欧比亚五岁时就一直侍奉左右,对伊欧比亚的习惯脾气都一清二楚。伊欧比亚不会直接用名字称呼一个才认识不到一整天的人,就算他要被剥夺爵位,至少赛昂斯的姓氏还在,根本没有理由只能叫他希费尼斯。伊欧比亚这么叫了,就意味着他心里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而这决定让梅鲁鲁安觉得惊愕,草率或是心血来潮都不是伊欧比亚的作风。
“刚才在那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了吗,殿下?”
伊欧比亚笑了一下,梅鲁鲁安和他虽是臣下和君主的关系,年龄也差了十多岁,但私下里伊欧比亚觉得梅鲁鲁安更像他的兄长。梅鲁鲁安知道他的一切,总能探知他的想法,同时能给与他适当的依靠感。这种感觉伊欧比亚从来没从他的两个王兄身上得到过。
“梅鲁鲁安,他和我很像。”
梅鲁鲁安愣了一下,脸色微变,“殿下您是指……”
“但是我却无法像他那么勇敢。”伊欧比亚靠在椅背上,面带些许叹息。
“殿下,那不是您的错。您并不是害怕,是因为您处在这样的位置上,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您才不得不犹豫。”
“梅鲁鲁安你总是这样偏袒我,在你眼里恐怕我从来没做过错事。”伊欧比亚笑道,梅鲁鲁安无奈地叹气,“殿下,您又挖苦我……”
“我是说真的,梅鲁鲁安。”伊欧比亚停顿了一下,“我想我该联系一下那位阁下。”
“殿下,您是要……”向来沉稳的梅鲁鲁安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惊慌,伊欧比亚又笑了一下。
“别担心,我只是想也许他们会知道格拉迪依,替我安排一下吧。”
梅鲁鲁安松了口气,低头领命,“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伊欧比亚点点头,眼睛望向窗外,希费尼斯休息的房间就在庭院的另一边,“那么赛昂斯子爵府那边怎么样了?”
“有关这个……”梅鲁鲁安露出一丝苦笑。
* * *
'王宫南侧 二王子宫'
“希费尼斯?赛昂斯在西苑?”
“……是、是的,有人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贵族少爷在赛昂斯子爵府附近上了皇家马车,西苑那边的人也证实梅鲁鲁安大人带回了一个少年……”
“一帮废物!”因格纳冷冷地吐出一句,“你们以为我从昨晚起就派人监视着赛昂斯府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伊欧比亚能找到他,我却只能听你们告诉我这种消息?”
“……殿下,也许他是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三王子的人……”
“不必辩解了!”
“殿下,说不定这也不是坏事,伊欧比亚殿下或许已经自己囚禁了他,毕竟他昨晚是拿着武器准备行刺的。”站在一旁的心腹的格雷奇开口道。
因格纳听到这番话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太激动了,因格纳虽然不知道伊欧比亚昨夜在那里究竟是干什么,但既然选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就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被希费尼斯手持武器闯入,伊欧比亚当然会派人找他的下落,带他到西苑也肯定不是为了请他喝茶。因格纳气愤的只是他竟然输给总是躺在病床上的伊欧比亚。
“既然赛昂斯子爵公子已经在西苑,是不是需要让子爵府里的人都回来?”
因格纳想了想表示赞同,但在格雷奇刚要去传达的时候思绪又转了一转。
“等等,”因格纳从椅子中站起来踱了两步,脑海里浮现出伊欧比亚略微苍白的脸,“让人继续留着,向父王报告说希费尼斯?赛昂斯行刺我的三弟,现在子爵府已在我的控制下,请父王指示如何处置。”
* * *
王宫的北边是国王用来处理政务和召见臣子的地方,东苑则是国王的寝宫。卡曼二世为了表示自己对天父的虔诚,若干年前命人在北宫和东苑之间造了一座小教堂,以便他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方便地去教堂祷告。格雷奇带着因格纳的报告到达北宫时卡曼二世正在小教堂中祈祷,看样子已经祈祷了不短的时间,在会见室门外等着觐见的已经有好几人了。二十多分钟后,老国王从教堂中归来,排着队觐见的人们松了口气,但卡曼二世对无论是边境的战报还是圣迦纳之内的税收问题都不敢兴趣,格雷奇恐怕自己要上奏的事也只会得到国王几声暧昧的“嗯”,谁知卡曼二世在听了他的汇报后,突然像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你是说有人胆敢行刺伊欧比亚?”
“是的,陛下,在郊外的……”
“伊欧比亚现在怎么样?西苑那边怎么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陛下,陛下,请您冷静。伊欧比亚殿下并没有受伤,行刺的人也已经被抓到了。”
“感谢上帝!”卡曼二世在胸前划着十字,“那么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是希费尼斯?赛昂斯,赛昂斯子爵家的独子,昨夜在郊外的……”格雷奇又特地在“郊外”一词上加重了语气想引起国王的关注,但卡曼二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最后的一整句。
“我把土地封给这些贵族,他们的儿子就这样对我的儿子!”卡曼二世重重地捶在桌上,强厉的气势让格雷奇心中一惊,国王这些年以来的作为已经差点让他忘记了这位王者在过去也曾是率领大军的英勇猛将。“那个行刺者现在在哪里?!”
“因格纳殿下已经派人控制了赛昂斯子爵府。”
“好,很好。我要亲自审问那个胆大包天的凶手,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是,陛下。”
这样一来无论伊欧比亚准备做什么,西苑都不得不交出希费尼斯了。格雷奇这么想着,转身就要出去传令,身后又传来了动静。卡曼二世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神色又陷入了些许不安之中。
“不,见那个罪犯之前我还是应该先见见伊欧比亚,确定他的确平安才好。……不,那孩子身体不好,还受了惊吓,要让他来觐见太可怜了,不如我去西苑。”
卡曼二世自言自语着拿定了主意。他叫来门外的近侍,准备立刻启程去西苑。格雷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心中愤恨卡曼二世只对已故的艾兹娜王妃的两个王子表露出的关爱,却也无法阻止国王的决定。不管怎样,他的主君因格纳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伊欧比亚真是囚禁了希费尼斯还是两人另有阴谋,很快就会有分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hikaru:伊欧比亚啊,他们都说你要虐希费尼斯……
伊欧比亚:他们怎么说和我怎么做好像没有关系
所以大家看着办吧
回帖~~~~~~~~~~~~~~~~~~~
III VOTVM (誓言) iii。
梅鲁鲁安进入房间的时候希费尼斯已经睁开了眼睛,似乎是察觉了他人的靠近而警惕地醒来。梅鲁鲁安走到床边,俯视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些之前没有的异样打量。希费尼斯料想是伊欧比亚对他说了什么,坐起来,银色眼眸中的犀利与镣铐发出的沉重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笔直地看向梅鲁鲁安。
“有什么指教?”
梅鲁鲁安仿佛无视了希费尼斯略有傲慢的口吻一样,没有波澜地开口,“可以自己走动了吗?殿下在叫你。”
梅鲁鲁安说完做了个手势指示侍卫解开希费尼斯的镣铐,希费尼斯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别误会,我只是作为殿下的仆从,依照殿下的决定行事。”梅鲁鲁安几乎面无表情,“换上衣服,殿下和陛下在等你。”
希费尼斯在听到“陛下”一词时轻微地皱了下眉。他还不知道伊欧比亚的决定是什么,但无论怎样能被允许再次见到伊欧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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