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面前一张雪白到几乎被抽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的脸,一时竟觉恍惚。直到腰腹处蓦然传来利器没入的钝痛,她微微挑眉,垂眸望去,却见那小妖怪竟趁着自己一击被挡又蓦然分神的空隙,将那对尖锐的钢叉齐齐没入了自己腹中。
……找死!她眸中一黯,想也不想便抬手向那小妖怪拍去,被她灵活一闪避开了天灵要害,斜斜拍在了她的肩头。那看似不甚着力的一拍却实则暗藏绵劲,喀啦一声钝响,小丢惨呼一声便斜斜摔飞出去,砰一声落在数十米远处,又嗤嗤滑出数米才撞在了一棵树身上,震了一震,停住了去势。
“小丢!”酹月全副心神只放在抵御葬月那致命一击,待得看到小丢撞上葬月身前,尚未瞧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见葬月一掌将她击飞出去。她脸色登时惨白,极快地收手便扬身追上,不想仍是慢了一步。
抢上前去伸手抱住那软成一团的身子,皎白的月光下清楚地看到臂弯处一张更形惨白的脸,她怀抱一紧,已然了然。葬月那一击虽不曾正中要害,然而那极劲的戾气却是将小丢全身的骨骼全然击碎。心头一凛,她咬牙便要起身,葬月……葬月……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枉杀无辜!
“小主人,你——”
才站直了身子,便见到莳萝向前一步,欲言又止。酹月冷冷望着葬月,却只见她宽大的袍袖半挡在了身前,静静回望着她满眼的愠怒。“你骗我。”望着酹月似不解地微一挑眉,她蓦地轻嗤,“你大概,已经忘记答应过我的事了,是罢?”
酹月蹙眉不语,侧身向莳萝道:“速速带她们去月池治伤,不管如何,先续了性命再说!”
“是。”莳萝微一迟疑,仍是遵从了酹月的吩咐,蓦地扬身一纵便现出了真身,在半空中一个俯旋一爪一个将红娘子与小丢提起便直奔月池而去。
葬月难得地没有出手阻挠,只静静望着莳萝将人带走。“葬月,”酹月沉声开口,“我答应过你,事情办完即刻去焚月城找你,只是——”
“何必解释。”葬月却不欲多听地轻轻摇头,蓦地抬袖抛出了一对物事,锵啷一声便砸落在地上,她扭头便走。“反正在你心中,我永远都是最后才会被想起的那一个。”
夜凉如水,那纤长的碧影被拉出斜而细长的一道阴影,慢慢离去的脚步发出簌簌的轻响,形影相吊,是这世上最最寂寞的四个字。
而皎白的月光下酹月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对满沾血渍的三刃叉。
身体的疼痛,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对于早已习惯了各种皮肉之痛的她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真正让她瞬间疼到呼吸维艰的其实只是那女人转身即奔向另一个人的身影,如蚀骨的毒药,随血液奔流,入髓,无解。
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着,葬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走去哪里又能走去哪里。一心只是想着酹月太可恶可气,所以扭头便走了。可是当真背对着那女人离去后她的心里却又无法抑制地茫然了起来。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焚月城?那个充满了杀伐与**的困境?
在一棵参天古树下缓缓停住了脚步,她伸手扶了上去,那直抵苍穹的一树古老,贴在掌心下的坚硬涩然,让她沉寂的心无法坚定地突突一跳。将身子倚上了树身慢慢靠坐了下去,舒展开四肢,她仰首望着空中那皎洁的一弯明月,抬起一手慢慢遮在了额际。
以为可以平静下来的心,又再次惊痛起来。
哪儿也不想去啊。没有你,纵然是极乐净土,于我,又何差于废墟死城?
瑟得一声轻响,忽然一朵雪花自半空中悠悠而降,飘落在她额上。她无心理会,肩膀微微地轻耸,却是将整个身子缩得更紧了。直到那瑟瑟飘落的雪花愈发多了起来,她方不堪其扰地半睁了双眼。“你也跟了我一路了,不累么?”葬月冷冷哂道,缓缓站起了身来。
没有回应,只在眨眼间飓风扬起,一大片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飓风暴卷,凝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球,以着排山倒海之势向葬月撞去,隐隐竟有风雷之声。
葬月不耐地挥袖,青光暴涨,只一眨眼便击破了那狂卷而来的雪球。砰一声巨响,雪球四分五裂,暴扬起无数的冰芒铺天盖地砸来,每一道都堪比凌厉的刀锋,取人性命于百步之外。
葬月微微冷笑,于万千冰芒中疾闪而前,扬手便向雪球爆裂后欲急速后退的白衣女子抓去。剧毒的瘴气凝在她指尖,于漫天雪白的肃杀中掺入了一丝阴邪的冷光,摄人心魄。
白衣女子瞬间凝神退后,可饶是如此,也仍未躲得过葬月那速度极快的一抓。她惨叫一声便自半空中跌落下来。
葬月负手而立,冷风飒飒中,她雪白的脸颊慢慢绽开一道血痕。她不甚在意地抬手一抹,望着指端凝着的那抹嫣红,一时竟跳出那杀气之外,微微出神。
那白衣女子,雪湮摇晃着站了起来,被葬月抓伤的胸口处衣裳尽裂,正一点点地渗出透明的血液。被葬月那一记瘴气击心,几乎折损了她百年修行,她恨恨地咬牙:“把女娲石交出来!”
“果然是为了女娲石而来啊。”葬月冷冷地轩眉,“怎么,雪国对女娲石也有兴趣?还是说令尊五百年前与焰城一战,果真是大伤根本,迄今未愈?”
“这不关你的事!”雪湮被说中了心头的隐忧,不由脸色一变。
“你跟了我一路,不惜冒死挑衅,倒也是个孝女。”葬月转过身便再次走到方才停靠的树下,“你走吧,我现在没兴趣杀你。”
雪湮一怔,怎么也没想到那出名心狠手辣的焚月城主竟然会手下留情。她在走与战之间徘徊着。走?今夜这蛇妖受了伤,可是抢夺女娲石的最好时机。战?方才她也亲身尝试了,那蛇妖道行极深,纵然是剧创之下都能信手伤她……正迟疑间,“葬月!葬月你在哪?”一道声音穿透凛冽的肃风与雪势蓦地传来,雪湮与葬月同时一怔。
“还不走?”葬月冷眼看那雪妖不知在打什么算盘,而因着听到酹月的声音,她心头烦躁,又期待又抗拒的情绪搅合在一起,她忍不住拿那雪妖撒气。“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雪湮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正快步赶来,只微一沉吟,心下便有了主意。看葬月的反应她已然猜到来人是谁,一早听说妖蛇葬月天地无惧,却唯独对一个使琴的女子格外小心在意,而那女子据说乃是女娲后人。呵,道貌岸然慈悲为怀的女娲后人啊……雪湮勾起笑意,蓦地扬手再次召唤出漫天冰芒,挟着风雷之势便向葬月攻去。
“找死。”葬月恼了,难得她不想动手,这不知死活的雪妖却偏要惹她!她袍袖一掠,一双浸着幽绿瘴气的手便再次击出。虽是弱质芊芊的形状,然而那一击却轻易开山裂石,更遑论她妖蛇之身天生具有的灭世毒瘴。
只唰得一声响,雪湮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来不及反应,身子便已然如破碎的风筝一般飞出百步之外,砰一声摔在了地上,又嗤嗤滑行了数十米才被树木拦住,哇一声便吐出了一口血来。
葬月才要上前,身后急促而又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一怔,竟是本能地站住了。待得看到酹月走到她身前,
第三十三章 飘风骤雨惊飒飒(上)
掌心相对的瞬间,仿佛血液在皮下沸腾了,彼此的热度互相传递侵染,唐小软忽然觉得,沐槿衣那一贯微凉的掌心,竟仿佛炽热了。仿佛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系在了两人心头,血脉相连,自然,疼痛相依。
忽然而至的悲凉感,她从未想过有天这样的情绪会出现在她的心头。沐槿衣主动抓住了她的手,沐槿衣居然主动抓住了她的手,她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为什么她却像是孤身一人站在空落落四野荒凉的悬崖边,由身至心都是一片苍凉绝望,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归途。
仿佛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沐槿衣很快略带尴尬地缩回手去。
两两沉默了,幸好唐炜适时地聒噪了起来:“我说你们女孩子啊也真是奇怪,整天搂搂抱抱的也不嫌腻歪。”这两位自然是没错过好戏,只可惜糙汉的心里向来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未通。
唐小软正想叫他滚回去捡肥皂,忽然耳边一阵锐鸣,那声音来得又急又快,她眼角余光瞄见一块双掌大小的阴影从半空中直掠沐槿衣而去,而沐槿衣却似乎正陷入在某种放空状态中,并未察觉。来不及多作思量,唐小软几乎是本能地便扑了过去,抬起双手紧紧抱住沐槿衣双颊,将她的脸牢牢护在自己怀中。
“唐——”小软两字尚未来得及吐出,沐槿衣已然感觉到抱住自己的那个女孩子全身颤了一颤,一声痛呼逸出喉间。她心中一紧,快速挣开身子反将唐小软拉入怀中,一手抽出短刀便凭直觉削去——
扑棱棱一阵响,随着一声锐鸣,一把断羽在空气中慢慢飘落,同时有着什么硬硬的东西滚落在船板上,发出钝钝的一声笃响。
唐小软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被沐槿衣一刀削去半截脑袋的袭击者,身首异处的它正在船板上做着最后的挣扎与抽搐,黑漆漆的身子浸在赤红的鲜血中,看上去煞是可怖。直觉告诉她这是刚才被她们截胡了到嘴食粮的那只水鸟,没想到一只鸟的报复心竟然有这么强。
“你没事吧?”沐槿衣声线微微不稳,手指紧紧抓住她的,上下检查。
“哈、哈哈,没事,一只破鸟,我能有什么事?”眼见得沐槿衣如此紧张在意,唐小软心中自然很是受用,故做无谓地甩甩手,空气中顿时飞溅出一滴鲜红,瑟瑟滴落水中。
沐槿衣伸手拉过唐小软受伤的手掌,一看那水鸟啄得极狠,淡粉色的皮肉被撕裂,伤口处一条细细的血线正丝丝缕缕渗出。她眼神一紧,忙取了碘伏给她消毒,又撒上止血粉,再用纱布仔细包裹好伤处。
唐小软享受着这细心的照料,心中舒坦,一点伤口又哪里放在心上,没一会儿便生龙活虎起来,紧挨着沐槿衣身旁叽叽喳喳地说话。唐炜与强子则继续划着船,忽然,船头处蓦地响起一阵怪异的咯咯咯声,像是锯子锯断木头的声音!“什么情况?”唐炜说着弯下身去。
强子忽然叫道:“别低头!”
唐炜一惊,只见眼前一道红影嗖地一声便到了眼前,饶是他反应极快立刻抬头后退,额头仍是火辣辣的一阵剧痛传来。他一屁股坐回船上,惊魂未定,伸手自脸上轻轻一摸,触手温热,一片黏腻。
“那是什么鬼东西!”看到自己一手的鲜红,唐炜终于后知后觉地怒了。
不远处有别的游客行船,为免惊动人群,沐槿衣等人也不便出手,只得警惕地瞪着那一击得逞后又快速潜入水中的红色怪影。唐小软看着堂兄一脸一手的鲜血,也是惊得不轻:“是鱼吗?食人鱼?我天,这里怎么会有食人鱼?!”
沐槿衣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丢给唐炜让他擦擦伤口,眸光紧紧地锁定在他受伤的额头,那里皮肉翻飞,明显是被尖利无比的细长物体勾咬,难道,真的如唐小软所说是食人鱼?可是这里向来都不曾听说有这种鱼群的存在啊。
正思量处,那红色怪鱼又出现了,这次它是绕到了船尾,一行人再次听到咯咯咯的声音响起时已经晚了,强子怪叫一声便站起身来:“不好,船在漏水!”
“沐姐姐,怎么办?”唐小软也发现自己所坐的地方已经开始渗水了,这里的租船本就是只比竹筏多了个船沿儿,质地自然很是一般,那咯咯咯的声音响不到一会儿,船底便已经出现了好几处细小的裂缝,凉凉的湖水很快丝丝地渗了上来。
“弃船。”沐槿衣快速作出了判断,向不远处唐愷他们打手势请求接应。“你们都过去那边。”
“沐姐姐,那你呢?”唐小软本能地问道。
沐槿衣皱眉盯着脚下一点点漫上来的湖水,从背包里快速掏出一个纯牛皮制造的袋子来。眼看唐愷已经将船划到了半米外,她立刻推一把身旁呆站着的唐小软:“快过去!”
“我不,我跟你一起。”唐小软固执地不肯先行离去。
强子知道那边的小船吃重不了这边的人加上行李,快速取出一捆登山绳将行李扎好,一头握在手中,跳离沉船。
沐槿衣眼见唐小软不肯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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