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软一怔,唉,又被无视了。算了算了,不跟冰山生气。
大祭司屈起手指轻扣桌面,忽而说道:“我前两日卜卦,卦象表明西边将会有大动静,难道……”
沐槿衣思索了下夜郎墓的大概方位,点点头:“极有可能。”顿一顿,又道:“我带了这个孩子来,就是为了证明给您看,她确实是继承巫师之血的唐家后人,如果传言无误,她就是唯一能够开启夜郎墓的人。这是想要解除唐家诅咒的唯一方法。所以,我斗胆向大祭司借道禁地,同时还要向您借取能够克制双头神龙的符印。”
大祭司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远古的传说于今已经历经太久,期间是否发生变动也未为可知,诅咒一说更是无从考证,但是双头神龙却是确有记录的。为了解除你一家诅咒,就要我拿出守关的符印,恐怕难以服众,何况,若你所说为实,这个姓唐的小姑娘对我们族人恐怕很是危险……”
“请大祭司慈悲。如果能破解唐家诅咒,魔鬼咒语自然也能破解。何况双头神龙虽然看护禁地,但您怎知它就一定不会造成危害?”沐槿衣打断了大祭司的话,语气虽是平静,可说出的话却隐隐一股风雷之势。“如果当年的诅咒应验,敢问大祭司您是否有把握能请白虎神上身,驱邪降魔?”
大祭司一怔,手指扶住额头又思索了片刻,忽然抬手向着唐小软招了招:“孩子,你过来。”
唐小软忙看一眼沐槿衣,见她点头示意,这才走了过去。刚要开口,只听啪得一声,手腕已然被那大祭司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唐小软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看上去那么和蔼的老太太手劲儿居然这么大,更可怕的是这么近地一看,那大祭司虽然脸色红润如少妇,可一双手却是形如枯木,死死地缠在她的手腕上,任她使尽了力气也不能挣脱半分。
正惊惧万分时,沐槿衣走了过来,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别怕。”
她一回头看到沐槿衣平静的眼神,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低头看那大祭司以三根手指按住了她的脉门,闭目苦思的神情一会儿惊诧,一会儿又似有着迷惑,再看沐槿衣也是紧蹙眉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大祭司的脸,唐小软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个无法逃避的考验,虽然不知道要考什么,可自己已经作为一块鲜肉被放在了砧板上,无法逃避,只能乖乖听判。
不知过了多久,唐小软只觉站得脚都快麻了,那大祭司总算松开了手。眉头紧锁,望一眼她,又转向沐槿衣道:“沐丫头,你可曾听说过预言术?”
沐槿衣点点头。“其实所谓预言术,其本质不过是能在一定范围内看见特定的人将来会做的事,或者特定的地点将会发生的事。这些未来会提前呈现在预言者的脑海里,其实只不过是借由预言者之口说出来而已,结果如何,并不会发生改变。”她说着,看一眼大祭司。“我听说预言者有先天和后天两种,能力不同,所预言的范围和准确度自然也不相同。后天的预言者需要借助外力,但真正的先知,只需要接触相关地点和人物,有传递的媒介就可以进行预言,起坛作法或者水晶球之类,不过是噱头而已。”
大祭司微微一笑,“不错,你了解得很清楚。我就是天生的先知,虽然能力有限,但判定一个人的心术好坏,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还是颇有把握的。然而……”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看一眼唐小软,目中神色微闪。“然而,我看不清楚这个孩子。她的未来混沌一片,心也在摇摆。我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你口中族人的救星,还是蔓延诅咒的灾星。”
沐槿衣闻言,直直地盯住了唐小软,眼中瞬息万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唐小软也愣在了当场,看一眼沐槿衣,又看一眼正一脸茫然的两个哥哥,下意识地抠抠指甲,尴尬难言。
“也罢!”大祭司忽然开口,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沉寂。“我给你们进入禁地的令牌,至于进去以后会如何,你们就听天由命吧!我相信虎神会保佑它的子孙,消除邪祟,敢不敢进去,全看你们自己。”说罢,从腰封里取出一块黑色的人形木牌扔给了沐槿衣,阖眼再不多说。
沐槿衣接住令牌,仔细地收好,躬身向大祭司行了一礼:“多谢大祭司。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无论结果如何,总胜过坐以待毙。我们这就告辞了。”说完,再不多留,带着唐小软三人便走出了小屋。
唐小软腹中一堆的疑问,本还想问问大祭司是如何保养皮肤的,看这气氛也只能夹着尾巴跟了出去。刚走下阶梯,身后木门便吱呀一声轻轻关上了,回头去看,屋中竟是一片漆黑宁静,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象,她不禁呆了一呆。
“小软,想什么呢?快点跟上。”唐愷喊道。
抬眼,沐槿衣正悄然立在不远处,纤腰一束,衣带当风。身侧是盈盈的几朵花枝,流萤点点缭绕,橙红碧绿相映衬,煞是动人。她似是在等她,又似只是在看这风景,却浑然不知自己也已然入了她的眼底,成为一道风景。唐小软忽然心中一动,也不知是为了沐槿衣眼中的风景,还是为了她眼中的沐槿衣,只觉方才那复杂难明的情绪消解了不少,打起精神便快步跑上前去。
第十一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上)
一行人走出去约莫三百米,身后便隐隐传来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唐炜回头一看;顿时怒骂:“妈的;这帮孙子不服气又想来干群架了!”
沐槿衣默不作声;想也猜到来人是谁了;必然是那族长不服气;带了人要来报私仇。她观望了一下前方的形势;沉声道:“快走。”
唐愷与唐炜立刻紧了紧身上的背包,快速向前跑去。唐小软还想追问,却被沐槿衣一个眼神镇住,当下再不敢多说,闷头跟着她向山后绕去。
大祭司的屋后不远处便是两座山峰;月光下影影绰绰地耸立着;虽然看着不高,可观影却是十分险峻陡峭。唐小软看得眼晕;本以为沐槿衣是要带她攀上山头还在心里暗暗叫苦;却没想到她带着她在两座山峰间绕了几绕,面前忽然便出现了一条十分隐蔽的窄道——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两侧都是黑沉沉的山体;那窄道也不过三米多宽的模样,月光被蔽住了大半,唐愷与唐炜赶紧打起了手电。唐小软瑟瑟缩缩地挨着沐槿衣站着,仿佛直到这一刻,夜晚的冰凉才算真正来临。
沉寂巍然的山峰只能隐隐瞧见些许冷硬的轮廓,沐槿衣停住脚步,目光在小道旁的木牌上转了一转。唐小软伸头望去,只见那木牌上用汉语写了“禁地”两字,还有几个她看不懂的文字,想来应是苗语的警告语。
“沐……”她迟疑地喊,正想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沐槿衣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随她目光望去,只见黑沉沉的夜色中一只大黑狗忽然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窜了出来,龇着白森森的犬牙冲她们猛吠,两只眼睛狼一般泛着幽绿的冷光。这狗也太大个儿了吧!唐小软惊叹一声,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只大狗都要更大,一身的腱子肉,恶形恶状,这都是吃什么养大的啊!自家那只小松鼠要是放这哥们眼前,估计都不够它塞牙缝的。唐小软一口口水梗在喉咙口,赶紧躲到了两个堂哥身后。顿了顿,又伸手去抓沐槿衣的手,想将她也拉到堂哥身后。
沐槿衣被唐小软这么一拽,待得清楚她的用意,不禁微微哑然,下一秒便抽回了手去。而随着那大黑狗的吠叫,不远处忽然亮起一片晕黄的灯光,唐小软这才瞧清楚那秘道旁不到十米处有一间小小的吊脚木屋。吱呀一声门响,那木梯上走下来两个身形略胖的苗人,一男一女。为首的男人先是喊回了那只大黑狗,然后便对着他们一通叽里呱啦地乱喊,唐小软愁眉苦脸地与两位堂哥对视一眼,正发愁鸡对鸭讲完全听不懂,沐槿衣却一步上前,从容淡定地应对了两句。唐小软来不及惊叹沐姐姐的博学,那男人已然走到了他们面前,眼睛瞪得浑圆,直勾勾地盯着沐槿衣举在手中的那块黑色人形木牌便皱眉嘀咕起来。他身侧的女人瞪她一眼,一把抓过那木牌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看,片刻后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将木牌丢还给了沐槿衣,又板着脸对着秘道口挥了挥手。
面对此情此景,唐小软自动脑补了一番对话,大意便是:
胖男人:“你们几个什么的干活?再不站住我关门放狗了!”
沐槿衣:“我有大祭司的通关令牌,快放我们进去。”
胖男人:“我去,你们居然会有大祭司的令牌?这不科学!”
胖女人:“闭嘴,令牌是真的……好了,你们几个给老娘滚进去吧。”
果不其然,在胖女人挥完手之后,沐槿衣立刻收起了木牌,然后便率先踏入秘道。唐小软与唐愷、唐炜三人立刻跟了进去。
“沐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还会说苗语!”唐小软兴奋地说,正要抓住机会猛拍沐槿衣一顿马屁,身后的地面忽然一阵砰砰砰闷响,她一惊,糟,莫不是那个阿磊带人追上来了?
距离他们进入秘道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身后已然响起族长阿磊的叫骂声和一群人的吆喝声,唐小软回头望去,只见秘道口一片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不知是来了多少人,忍不住低声喊道:“追来了追来了,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没事,他们不敢进入禁地。”沐槿衣话虽是这样说,仍是拉着唐小软闪身避在一棵大树后面,又对唐愷唐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也各自隐蔽。
唐小软紧挨着沐槿衣站着,头一抬便撞到沐槿衣温暖的后颈。黑暗有别于光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人抛却眼睛看到的五光十色,简单而纯粹地用心去体会和感受身边的一切。比如此时,明明秘道口那里阿磊的斥责声伴随着刚才那胖女人厉声的尖叫此起彼伏,可唐小软却仍是在这沸反盈天的环境中,内心独到的清明起来。这清明使得她眼底再无了他物,也再无了恐惧与不安的鬼祟心思,所闻所感,便只得眼前那女子,沐槿衣而已。下意识地想要靠着沐槿衣更近些,她悄悄挪动身子便贴了上去。
沐槿衣身子一僵,侧脸看了过来,却对上唐小软一双秋水横波的桃花眼正深深望她,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番情绪,只觉她目光似远似近,似深似浅,微光跃动,却幽眇难述。这感觉实在是怪异,她本猜想大约是这小姑娘害怕了,所以本能地向她寻求庇护,可那水光滢滢的眼睛却又分明透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连带着她左眼下一颗细如针尖的胭脂小痣都仿佛怪异地灵动了起来。错开眼神的胶着,又思量了两秒,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避开了她。
唐小软自是察觉到了沐槿衣的闪避,撇撇嘴,却也不恼,竖着耳朵听禁地口的动静倒是消停了,火光愈发消减,想是在那两个守卫的阻挠下,阿磊他们终于放弃找他们寻仇了。忍不住暗想,少数民族的人果然还是比汉人实诚、守规矩啊,今天换做是她有死敌在禁区,她才不管什么规矩,照样要把仇人揪出来打。
“人走了。”沐槿衣轻声说道,绕过树身走了出来。
唐愷与唐炜也走了出来,都没吭气,只默默等着沐槿衣的安排。经过今晚上那一番变故,就连脾气暴躁的唐炜对沐槿衣也是服了不少,只想着太奶奶的安排果然是不错的,这个女人虽然年纪轻,却有勇有谋,确实有几分本事。
唐小软也跟着晃悠了出来,看着天空伸了个懒腰,细声细气地问:“沐姐姐,接下来我们干嘛去呀?”
“休息。”
“什么?”沐槿衣短短两字说得太淡定也太理所当然,唐小软看一眼周围环境,有点不能接受。“休息?在这儿?!”她不是不能接受露宿,而是——这可是秘道口啊!睡在这里也太不安全了吧?
“嗯。”沐槿衣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便示意唐愷与唐炜将帐篷取出来准备搭建。
唐愷与唐炜环顾一眼四周,只见除了自己所在之处栽有两棵大树之外,其余地方皆是一马平川,地面干燥,四面环山,只有秘道口是入风口,却还竖着一块大石头正好挡住了风。倒确实是个适合扎营的好地方。当下也不再迟疑,打开背包取出帐篷就开始搭建起来。
唐小软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不甘心地左右走动着,看着两个堂哥已经麻利地开始搭建帐篷,忍不住又绕到沐槿衣身前,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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