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昕婷对杨景行求情:“我才练……十几个小时。”
杨景行点头:“够了。”
李迎珍训斥:“远远不够,还没开始!弹一遍。”
喻昕婷坐到钢琴前,还需要看谱,杨景行准备帮忙翻。喻昕婷调整了一下座位,酝酿了一下才左手郑重其事地触键。
用专业耳朵来听,喻昕婷的第一乐章前两个小节就是和杨景行不一样的。那个喻昕婷自己想的主题,杨景行弹得稍微诙谐一点,喻昕婷自己则出力得轻柔一些。
整个第一乐章,杨景行给李迎珍弹的版本是起伏跳跃性的,一个主题线一个情绪线,分开得很清晰,专业来看就是内容复杂。而喻昕婷弹的呢,有一种把主部副部统一起来的趋势,试图保持一致性。
第二乐章喻昕婷就弹得十分清晰有力度了,显然是在竭尽所能表现出作曲者得思想感情和意图。可杨景行自己的弹奏是有些混沌的,常常会用相反的弹奏方法去表现乐曲中的旋律情感。这一乐章中的许多地方还有硬性的技术要求,是喻昕婷暂时无法处理好的,虽然看得出她在朝那方面努力,但是很多时候不是知道怎么做或者想怎么做就能真的做好。
第三乐章喻昕婷就弹得挺糟糕了,虽然她的样子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可指法和感情细节的双难度让她往往顾此失彼,李迎珍听得连连摇头。
不过喻昕婷还是坚持弹完了,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珠后看到了李迎珍的黑脸,连忙把视线转投到杨景行虽然丑但是有笑容的脸上。
杨景行说:“不错,不过还要努力,我就靠你了。”
李迎珍实在是看不惯了:“你还靠她,再这样下去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喻昕婷急道:“我知道自己还不行,可是我有信心。”
杨景行表扬:“那就好,我也对你有信心。”
喻昕婷有点点笑容:“一个月之内,我一定拿下来!”
李迎珍有点烦,叫杨景行也坐着,然后苦口婆心:“昕婷,所有老师都说这是杨景行目前为止最好的作品,思想性艺术性比三零六的那个也要高很多。上个星期你在办公室,几个老师怎么说的?你们怎么还嬉皮笑脸的!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这些人都是在十几二十岁就写出流传千古的作品,杨景行也可以!你知不知道首演对一个作曲家有多么重要?你知道不知道你肩负的责任。”
喻昕婷慢慢把脸上的委屈变成肃穆,可杨景行还是嘿:“没那么严重。”
李迎珍真的发火了:“你还说!就是受你的影响,你干脆别回来!你自己可以无所谓,要为昕婷考虑。既然给她这个机会,就要让她把握住!人一生有多少个机会?你以为她还是小孩子,眼看就二十的人了!”
杨景行怕了,认真对喻昕婷说:“好好努力,我就靠你成名了。”
喻昕婷撅嘴缩脖子,成功没笑,然后怕怕地偷瞟李迎珍。李迎珍很无奈地样子,长长叹气:“算了,你弹一遍给昕婷听。”
坐到钢琴前,杨景行就不嬉皮笑脸了,甚至恶心地摆出了那种弹奏经典大型作品的死人脸。而且十来天没摸琴键似乎对杨景行没什么影响,他还是弹得那么面面俱到,毫发毕现。
喻昕婷看着杨景行的双手,一动不动听得比李迎珍还认真。
杨景行的第二乐章还没弹一会,教室门被推开,另一个钢琴系的教授带着自己的学生走进来,不过没人欢迎他们,他们也自觉地站在喻昕婷身边保持安静。
四个人安静地听杨景行弹了近二十分钟,第三乐章以一个相当辉煌宏大的乐句结束,喻昕婷也在论文中说这一段很具有莫扎特的那种交响性。
没人鼓掌,和李迎珍差不多年纪的男教授问:“去哪里了?搞成这样?”
杨景行站了起来:“胡教授,您坐。我去瞎逛了一圈。”
胡教授坐下,对李迎珍说:“他自己弹就是不一样,马上就听出来了。”
李迎珍对杨景行说:“胡教授对你这次评价很高。”
杨景行抓住机会讨好:“您多指导。”
胡教授笑笑:“很好,下个星期系里还要开会,好好说说你这件作品。”
杨景行不好意思:“谢谢老师的关心。”
胡教授突然有些皱眉:“刚刚听你弹,第二乐章前面那一段倒影后的插句,为什么弹那么强,弱一些会不会好一点?”
杨景行说:“喻昕婷刚刚弹得比较弱,我是对比一下,感觉弱点也好。”
胡教授又说:“也不一定,你肯定有你的想法。喻昕婷,要努力呀,当时那种情况,考进来很不容易。不过不要有压力,我对他们也这么说,杨景行是杨景行,个例,你们要做自己,做到最好!其实你们和杨景行是一样,都是挑战自我。”
喻昕婷点头:“谢谢胡教授。”
胡教授又问杨景行:“贺主任这次要表扬人了?”
杨景行笑:“还没有。”
说了几句后,胡教授带着学生离开。李迎珍又小声交代喻昕婷:“都是钢琴系,水平差不多,凭什么就你能弹?知不知道多少人嫉妒……你要用实际行动让别人闭嘴。”
喻昕婷怕怕地点头。
李迎珍又问杨景行:“你这脸,要不要上药?”
杨景行说:“快好了。”
李迎珍建议:“最好去医院看看。刚回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先去吧,楼上等着的。”
(周末实在是……)
………【第二百零三章 交流】………
杨景行准备出门,李迎珍看喻昕婷没动,说:“你也去。”
喻昕婷连忙紧跟杨景行屁股后面,出来后看着他的脸,同情的眼神可又嘿嘿笑:“你破相了。”
杨景行说:“老天有眼。”
喻昕婷有点歉意:“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不写李教授就骂我……如果我变成这样,肯定躲在家里不出门,你要不要擦美白的霜霜?”
杨景行摇头:“不。”
喻昕婷想起正事:“我想等我练好了,基本合格了再取名字。”
杨景行说:“不急。”
喻昕婷又问:“雪山上好玩吗?”
杨景行点头:“很壮观。”
喻昕婷说:“我给嘉嘉爸爸说你去珠穆朗玛峰,他特别佩服你。”
杨景行说:“他还没看见我。”
喻昕婷嘿嘿:“不是很丑……你玩得开心吗?”
杨景行点头:“开心。”
喻昕婷高兴:“那就好。”
杨景行歉意:“你就开心不了。”
喻昕婷连连摇头:“没有!我好觉得这段时间特别有激情,就像回到了考试前,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烦。”
杨景行说:“那就好。”
喻昕婷呵呵:“甜甜她们笑你没?”
……
两个人进了三零六,杨景行的那张脸仍然能让女生们看得发笑。贺宏垂也不制止了,说:“星期四下午还是音乐厅……你们可以弄个倒计时。”
龚晓玲担心起杨景行的脸来:“你别五一了还这样上台。”
杨景行说:“不用我上台吧?”
贺宏垂教训:“又想别人说你不会做人是不是?”
喻昕婷有点好奇:“谁说的?”
贺宏垂不理:“今天就到这里,解散。杨景行跟我来。”
杨景行跟着两位教授下楼,龚晓玲先说说生活:“回来就好,以后不要这么冲动,至少先和我们商量,我一直觉得你做事有分寸……”
到办公室后,三个人坐下,贺宏垂手里拿着奏鸣曲的谱子,不过那上面的标题不是“喻昕婷”了,换成了《升c小调钢琴奏鸣曲》,作曲也不是四零二,而是杨景行。
贺宏垂看了杨景行一会,严肃地说:“作品基本是成熟的,可是你的做法不成熟。”
杨景行点点头。
贺宏垂问:“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杨景行摇摇头。
龚晓玲笑,贺宏垂气:“首先,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不该那么冲动,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万一出了事,学校是要负责的!”
龚晓玲劝:“回来了就别说了。”
贺宏垂再说:“还有,一个作曲家,创作的时候要严肃严谨,对待完成的作品更要如此。这就像你的孩子,哪个父母会把孩子随随便便交给别人!?”
杨景行说:“我不是随便……”
贺宏垂大声问:“你和我们商量没有?是你的作品没错,但是你要对自己负责,我们也要对你负责!”
龚晓玲又说好话:“木已成舟,算了。喻昕婷也不错。”
贺宏垂盯着杨景行说:“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你成天……这样名声很不好!”
龚晓玲继续唱红脸:“还是孩子,年轻人。”
“你还是个大一学生,出了学校没人认识你!”贺宏垂抖着谱子提醒杨景行:“舒伯特,贝多芬,他们的东西是被研究了一两百年了,才有现在的价值,现在还没人愿意研究你!你写过流行歌曲的应该知道,一首作品能不能被大众接受,三成靠作品本省,三成靠演绎者,三成靠发行,还有十分之一是运气!你这样义气用事,说不定一开始就丢了一大半!”
杨景行说:“我没想这么多。”
贺宏垂很不理解:“你写这个是为什么?很容易,很简单?信手拈来!”
杨景行说:“我一个人写,有一个人愿意弹,愿意听,就满足了。”
龚晓玲感动地点头,贺宏垂却不上当,甚至气愤:“别跟我狡辩!”
杨景行又说:“而且我觉得喻昕婷没问题。”
贺宏垂说:“这是你说的!既然你相信她,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对你自己和她都负起责任来,就像对三零六这样。三零六那边不用太操心了。”
杨景行说:“我想先给她一段时间,对李教授也是这么说。”
龚晓玲还在点头:“也好,这个学生还是很有灵性的。五一反正也赶不上了。”
贺宏垂说:“上个星期我去看她弹了,四不像!”
龚晓玲说:“曲子本身难度就比较高,换其他人说不定更不行。”
贺宏垂问龚晓玲:“他自己呢?!就那么怕见人?谁要吃了他?”
龚晓玲看着杨景行,像在期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景行想了一会说:“我觉得,带着天赋上台,没有靠努力那么光荣。”
两位教授互相看看,贺宏垂变温和了不少:“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你的努力我们都看见了。”
杨景行又嘿:“我只想看别人,不想看自己。”
龚晓玲呵呵笑:“你总是有道理,难怪李教授也拿你没办法。”
杨景行笑:“是老师宽宏大量。”
贺宏垂似乎不好意思小肚鸡肠了,说:“我的意思是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督促喻昕婷把作品练好,这个学期不行就下个学期,要以最好的状态把作品呈现给所有人。不管对你对她,都好,这一点我们和李教授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
杨景行点点头。
贺宏垂又说:“那就这么决定了。作品的事,下个星期二上午再说,你安排好时间。”
龚晓玲说:“到时候两个系的教授,你要积极一点。”
贺宏垂猛然想起来:“千万不准不一问三不知,我最不喜欢你这一点,没人会认为那是谦虚!”
这个龚晓玲赞同:“对,把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这也是一种尊重。”
杨景行继续点头。
说完这些后,杨景行又被带去龚晓玲的办公室,弹一遍自己的作品跟老师们听听。因为大部分老师都下班了,所以就五个听众,两个教授,两个年轻老师。还有一个是杨景行名义上的辅导员,虽然没啥交情,不过也没说起如何处理杨景行没请假就离校这么久的事。
杨景行又认认真真弹了一遍,可还是没得到掌声,第一句评语甚至是贺宏垂的批评:“你也在炫技,自己标的是一百,起码弹了一百四。”
杨景行辩解:“那是标给喻昕婷的。”第三乐章有一段很难的简单指法,杨景行谱子中的标记是在每分钟一百个的二分音符音群中准确无误且均匀地不停插入八分音符,简直是折磨人。
贺宏垂问:“是不是越快越好?你试试一百二。”
杨景行试了一遍那一段,很精准的节拍控制。龚晓玲说:“这样也好,不要太快,你弹得清楚别人不行。”
贺宏垂又说:“赋格处理得不错,叫喻昕婷好好学。”
一个年轻老师说话了:“第二乐章的赋格规模太大了,读起来也吃力,演奏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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