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恩心头一热,道:“你怎么来了?”
箫特微笑道:“今天是你的紫蔷薇乐队第一次出场演出,我来给你捧场。”
巍恩看了看箫特,小心翼翼地道:“不生我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那我邀请你的那天你怎么没露面?”
“哦,那天是枢密院的每月例会,太后陛下亲自驾临主持会议,我脱不开身。”箫特淡淡道。
巍恩看着箫特自然的表情,心里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箫特道:“刚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我想是吧,每个人活着,不都是一路走来,寻找放声歌唱的那一天?”巍恩答道。
箫特微微点头,不再说话,这时候,四周响起掌声与喝彩声,二人的目光重新转回场内。只见乐队四人正在向人群鞠躬致谢,所有的酒客均起立鼓掌,排档外围满了夜晚的游客,他们被卡门的歌声所吸引,纷纷来到了这里。
刚才那位和坎伯交谈的老客人挤到吧台处,把杯子往台子伤重重一搁,大声道:“坎伯,再给我来杯威士忌,这回要大杯的。”
坎伯此时已经忙得不亦乐乎,眼中的红潮还未褪去,秃秃的脑门上汗水又起,闻言道:“去,后边排队去,没看我都忙不过来了。”
客人嘿嘿一笑,也不生气,道:“我说坎伯,你从哪里请来的这支乐队啊,唱得歌还真对我脾气,比起剧院里那些胖婆娘们的吱吱唧唧强多了,听着可真舒坦。”
“舒坦你就多喝几杯,别在跟我这罗嗦了。”
这时候,现场的气氛已经十分热烈,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酒客们纷纷要求乐队再唱一首,卡门他们被围着场地中间,神色又紧张又激动,左右四顾,谁也说不出话来。
箫特笑道:“乐队很受欢迎啊,你去照顾一下吧,不用陪我了。”
巍恩“嗯”了一声,箫特又道:“黑死病刚去,王都的子夜宵禁还未解除,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差不多就要收场了。”
“我知道。”巍恩边往前走,边答道。
走了几步,箫特又道:“巍恩。”
巍恩转身道:“什么?”
箫特犹豫了一下,道:“我爸回来了,他想和你见个面。你要是方便的话,后天下午来府里。”
巍恩略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好的。”
“那咱们说好了。”箫特忽然顽皮的一笑:“不见不散。”
“哈哈,好,不见不散。”
巍恩走到乐队前面,大声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巍恩继续道:“真得很对不起大家,由于乐队刚刚成立,目前只创作了这么一首歌曲,所以今晚的演唱只能结束了,失礼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叹气声四作,显得失望之极。巍恩笑道:“不过,为了让大家尽心,在子夜来临之前,我们将根据您手中纸片的数字挑出三位幸运观众,这三位幸运观众不但能获得免费的白兰地一杯,而且还可以随意挑选三位姑娘陪伴,作为今夜送宾舞的领舞。”说完,巍恩往后一让,七姊妹已经排在了他的身后,她们笑语如花,美目流盼,顿时令兴高采烈的酒客们大声欢呼起来。
箫特静静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巍恩,转身道:“咱们回去吧。”身后的几名便衣男子齐声答道:“是。”
“你们去跟巡夜官招呼一下,午夜以前不要过来打扰。”
接下来,巍恩举行了抽奖仪式,很快,在大家的喝彩欢呼声中,三位脸庞通红的男子成为了幸运客人。当乐队欢快的送宾曲响起时,他们的表情一洗往日的疲倦与麻木,拥着美丽的姑娘旋转起舞,在激动中恍惚回到了自己最好最美的青春年华,其他的人围在他们周围开心地笑闹着。虽然有限的空间只能容下这三对舞伴,但他们拍着老茧掌,扭着水桶腰,肩膀搂着肩膀,高声歌唱,大家仿佛是久违的朋友,疯狂庆祝着一个只属于老地方的节日。
今夜,有酒有梦。
紫蔷薇乐队回到住处时,午夜已然降临,然而众人丝毫不觉得疲惫,一边把乐器等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一边开心地说笑着。
巍恩回到自己的房间,觉得屋里有些气闷,便推开了窗户,凉爽的夜风伴着满天的星光,顿时扑面而来。
巍恩肃立在窗前,凝视着屋外的夜景,屋外长廊偶尔传来姑娘们的笑声,却似乎变得很遥远。他的目光越过屋前的草坪,停留在街道两边的行道树上,秋风萧然,微微带着几丝凉意,拂过树枝,留下“沙沙”的响声。夜色无边无际地笼罩在每个角落,没有了白日嘈杂的人声,万物便重归自然,无声而有序。
巍恩心里一动,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唤。双手搭上窗台,他从窗户跳了出去。沿着街道,巍恩径直向前走去,他记得前边的街角后,是一个小小的泉水广场。
拐过街角,巍恩一眼便看到了街心的泉池。泉池中央是一座正在眺望远方的少女雕塑,四周则围了一圈平整的石台。
石台上,一位白衣女子自然写意地坐在那里,臻首微垂,一头金发散散地披在肩头,身上隐隐泛着白色的光芒,裸露在裙外的脚踝精致纤细,像冬雪一样洁白。
巍恩走了过去,女郎待他走近,淡淡道:“坐吧。”声音低沉平和,蕴涵着深邃的沧桑。
巍恩沉吟了一下,坐在了她的旁边,凝视着女郎的面容。她的神情是如此得自然,宁静的美丽令身后的雕塑也黯然失色,巍恩本来有满腹的话要问,此情此景下,却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女郎缓缓道:“巍恩,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巍恩忽然弯腰,捧起一掬泉水敷在脸上,清冽的泉水浸泡着有些发烫的脸颊,令他的神智一清。
“尊敬的天使,请问怎样才能够恢复我的记忆?”巍恩终于开口。
女郎飞速的扫了巍恩一眼,眼神里含着少许惊讶:“你早知道我是天使?”
巍恩点头道:“我的十字架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黑天使。刚开始遇见你时,我还有些怀疑,但通过诛情,我明白了神的确存在,既然神都存在,何况天使呢?”
女郎微微点头,道:“你很聪明。是的,我曾经是一名天使,不过早已因为堕落而被天国放逐了。”
巍恩道:“你既然是堕落的黑天使,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你是我的赎罪启示的向导,我只有通过你才能解开十字架的封印,解放我的品格,有了品格,我才能重返天国。按照神谕所言,如果想返回天国,必须经过两重考验。第一个考验是找到向导,完成启示,另外一个则是流下眼泪。”
“那你凭什么确定我有这个能力帮你完成启示?”
“并不是我确定的,而是十字架所确定的。你胸前所佩戴的十字架具有神的封印,只有具有诅咒潜能的人才会被它所选中。”
巍恩思索道:“既然十字架挑选向导,和你的考验又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女郎轻轻一叹:“要完成启示,向导必须能吟诵古卷上的最后一条高阶诅咒,事实上,你并不是我找到的第一个向导,在你之前,我已经找到了许多向导,可惜他们都没有帮我完成启示。”
“难道他们不愿意帮你?”
“不是。向导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他们具有潜能,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在有生之年掌握高阶诅咒,而且诅咒具有神奇的魔力,它可以为人类带来巨大的权力和财富,有几个能完成最终诅咒的人类,却在一步步磨炼的过程中,被欲望与物质所迷惑,背离了神的意旨,成为了魔鬼的奴隶。一个彻底堕落的灵魂怎么可能成为我的向导呢?”
巍恩点头道:“难怪古卷上最终诅咒的文字,我根本就不认识,原来是我的能力还不够强。那天使泪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一天,我因为我的骄傲而流下悔恨的泪水。”
“流眼泪?这也有难度?”巍恩奇怪地道。
“我的品格被封在十字架里,没有品格,我就没有躯体,你现在看到的我其实只是我的灵魂,一个飘泊的灵魂,怎么可能流出实质的眼泪呢?”顿了一顿,她又道:“何况,我为什么要为我的骄傲流泪?!”说完,女郎嘴角一挑,臻首微扬,金发在夜风中拂过完美的面庞,眼光眺望着天空,眼神里射出执着与狂热的光芒。
巍恩一愣,刚才还冷静如亘古冰川的女郎,此刻却气质一变,既有孔雀开屏般的眩目与亮丽,又隐隐含着睥睨众生的自信与孤傲。
这是神才该有的姿态。
巍恩心里一叹,你这个样子,别说你的顶头上司,就是我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第七章 简单的道理
女郎看了一眼巍恩,继续道:“上次为了救你,耗费了我很多力量,所以只好等到今天,我才能来找你。至于你的记忆,十字架在挑选你为向导的时候,自动屏蔽了它们,以免曾经的烦恼打扰你最初的修炼。不过你放心,等到有一天你能吟诵最终诅咒的时候,它们自然会恢复。或者在你临死前,你的忏悔将会带回你的记忆。
巍恩点头道:“那就多谢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活得好好的时候,回忆起我的过去。”
女郎淡淡一笑,起身道:“好了,我已经回答了你的困惑,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去?去哪里?”巍恩愕然道。
“没有躯体的保护,苏醒后的灵魂是不能长久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中的,我必须回到时间的洪流里去,这样才能保持灵魂不灭。”女郎答道。
巍恩心想,见不得阳光?这和孤魂野鬼好像没什么区别。当下问道:“时间的洪流?这是什么意思?”
“将来你就会明白了。我走了。”
“等等。”巍恩急忙道:“那我怎么联系你?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女郎淡淡道:“你不必联系我,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巍恩,我必须提醒你,修炼不成,我不过继续沉睡而已,如果你修炼成了最终诅咒,却忘记了神的教诲,那便只有堕入地狱的一个结果了。”
巍恩点点头,女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了巍恩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我叫加布林。”
女郎慢慢前行,星光下,她的身体缓缓变成颗粒状,背影渐渐稀疏,最后光芒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巍恩依旧坐在石台上,看着加布林神奇地消失,然后茫然四顾。四周重又陷入寂静,黑夜无声无息地包住了它,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此刻竟变得如此不真实。
神的教诲?神教诲给了我什么?巍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苦苦地思索。
曙光初现,黑暗渐渐褪去,随着鸟儿的叫声,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尽管昨晚睡得很晚,但若拉还是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日常的晨练。沿着街道慢跑热身,若拉很快跑过了一条街道,忽然,她看见右前方不远处的泉池边,一个男子正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石台,脑袋低垂,似乎在熟睡。若拉摇了摇头,心想没准又是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待跑近了两步,若拉秀眉一皱,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若拉放慢了脚步,来到男子的身边,仔细看了几眼后,她突然踢了一下男子的大腿,大声问道:“巍恩,你不在床上睡?怎么跑这来了?”
巍恩垂在胸前的脑袋猛然抬了起来,努力睁开兔子般通红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天亮了?”
若拉没好气地道:“没错。天早就亮了!你在这干嘛呢?”
巍恩神智半梦半醒,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方道:“我本来在思考一个问题,思考思考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若拉“哼”了一声,道:“思想家,麻烦你以后思考问题的时候去床上思考,省得受了寒气,卡门到时候还要伺候你。”
巍恩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双手按着身后的石壁站了起来,然后又一屁股坐在了石台上。若拉皱眉道:“你还不赶紧回屋?”
巍恩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拍了拍石台,道:“若拉,你也坐一下,我正想问你个问题。”
若拉噘了噘嘴,道:“我还要晨练呢,没时间陪你思考复杂的人生。”一边说着,一边却坐到了巍恩的身边,两手放在大腿下,小腿轻轻地晃着,望着街道两边渐渐出现的行人。
“你知道神的教诲是什么吗?”巍恩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
“昨晚就是这个问题,让你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若拉侧头盯着巍恩,吃惊的眼神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病人。
巍恩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你难得深沉一回,没想到考虑得居然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简单?”巍恩听了为之气结:“那你告诉我答案好了。”
“答案?”若拉嘻嘻一笑:“你去教堂找本圣经,上面全都是神的教诲,包君满意。”
巍恩顿时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若拉瞄了一眼巍恩郁闷的表情,神色一整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