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姐弟俩出生只相差半个时辰,从小到大,她这个弟弟就没叫过一声姐。
“我什么也不怕。”
现在她有母亲,还有弟弟在,一家人在一起,其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她怕只怕……前世之事重来一遍,怕亲人离去!
“祥哥儿,你去找他们,不外乎又是打一架罢了,到最后能理论出什么结果?我既已经醒来也无大碍,都是邻里街坊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心眼又能有多坏去,这次他们是无心的,婶子们肯定已经教训过了,你现在还去讨个说法,又落了旁人的口舌,说些更难听的话,只会让母亲为难,莫让母亲担心了。”
云重紫的一番话说下来,把阮如玉和云呈祥都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不可思议地去瞧她,不敢相信如此知礼又理智的话是出自她之口。
阮如玉脸上惊疑不定,吃不准女儿这是怎么了,“三娘,你……”
看着母亲和弟弟吓坏的样子,云重紫终于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笑容,她敛去眼底深深的仇恨,靠近阮如玉的怀里,撒娇道:“娘,三娘难道说得不对?”
“对,当然对。”阮如玉不由觉得欣慰,“这才是当姐姐的样子,咱们家三娘长大了。”
“既然如此,娘给我做野菜包好不好?”云重紫调皮地眨了眨眼,“三娘好怀念娘做的铁菜包……”
她已经七年没吃过了。
“刚说你像个大姑娘样,眨眼功夫又调皮。”
阮如玉笑着笑着咳嗽起来,每一声喘息都如一把重锤击打在云重紫的心上,就连前世云秀荷钉她骨肉都不觉得这般痛。
云重紫连连喘息,才忍下心中万般锥痛,现在还不是伤情的时候,她也没时间再去浪费了。
她重生回到七年前,现在是庆元二十五年秋末,没多久母亲染上霍乱,青州之地病死过半。
入了春,她带着云呈祥去京城,行乞讨食长达半年之久,几经磨难才找到云致远,没熬过庆元二十六年岁末,云呈祥被害。
也就是这一年,命运正走到转折点所以从这刻开始,她必须要颠覆命运,改变所有,讨回属于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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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犯错被罚跪
青州地处大元王朝的西南边境,与金国只隔着一个海沟子,距离不过百里之遥。
海沟子并不是海,而是由起伏山峰重叠而成的低洼地势,地理位置极其险峻。青州就坐落在海沟子的腹地,四周环山,易守难攻,朝廷极重视此地,常年陈兵于五十里处。
中原云氏就起源于青州之地,虽然不是诗礼大家,但祖上也曾出过两个秀才,一个进士,圣祖皇帝起兵之时,军中有一名猛将叫云峰,不仅立下赫赫战功,更是三次救圣祖皇帝于危难,建国后按功封为威信侯,世袭罔替。
此人出自青州云家,前世也正是他选中族中考取探花的云致远,过继为子,袭侯爵之位。
亏他有勇却是个眼神不好的,居然选中了云致远,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三娘,你这孩子怎地又哭了?”
一双粗糙的手捧起云重紫的脸,她猛地抬起头,一眼就望进母亲担忧的双眸,为了这个家,母亲多年来独自一人抚养他们姐弟,不仅操持家务,还要农作种田。
时间在她脸上无情地刻下岁月的痕迹,明明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远比实际年纪大上几岁。
母亲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当年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去外祖父家提亲,可她只看上了还是秀才的云致远,甚至不惜和外祖父家决裂远嫁青州。
而云致远上京赶考后,就一走多年杳无音信,抛妻弃子,前世母亲临死还不知道云致远是个卑鄙无耻的负心汉!
云重紫握拳了握拳,横臂擦去脸上的泪,“是等急了,饿得慌……”
她拿起阮如玉端上来的铁菜包,狠狠地咬了一口,久别的野菜包是她前世的最爱,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尝过母亲的菜香。
“娘做得东西就是好吃!”
“你这孩子竟会说好听的,慢些吃,吃完还有呢,祥哥儿已经去小鱼山上挖铁菜去了。”
铁菜是青州小鱼山上的一种野菜,一年四季遍地都是,平常人家是不会拿它做菜,只是他们家实在……太穷了!
为了给云致远筹备上京的路费,她家值钱的物件早就典卖完了,家中除了三亩田外,这些年全靠阮如玉给富贵人家缝补衣物贴补家用,但是仍不够吃穿花销,这才去山上挖铁菜来吃。
阮如玉从屋里拿出一件旧袄子,坐在对面缝补起来,“今儿个祥哥儿出门,我看他身上只着了单衣,便找来你爹以前穿过的袄子,给他改改,你弟弟这两年的个头蹿得可真快……”
云重紫听着心里酸得发胀,一来不想祥哥儿穿那个男人的旧衣服,可是一想又觉得无计可施,她知家中困顿,不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身为女儿重生一世,不仅仅要保住母亲的命,还要改变家中窘境。
阮如玉捏着绣针细致地缝补,不经意抬起眼,就看到云重紫捧着碗眼中无神的样子,不由面露忧色,自从女儿落水醒来后时常发呆,更曾好几次见背着她偷偷抹眼泪。
知女莫若母,三娘有事瞒着她。只是女儿是个嘴硬的,无论她怎么问都不说,让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很是担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院门外有人扯着脖子喊道:“弟妹,弟妹……你在家吗?听说三娘掉进池塘里,我来看看她……”
大门被拍得砰砰作响,三娘连忙按住要起身的阮如玉示意自己去前去开门,听着声音不用去看,她就知道来者是谁!打开院门,只见一个穿着石榴红的袄裙胖妇人,一如记忆里尖酸刻薄的样子,云重紫连忙见礼,“原来是大伯母来了。”
云重紫在云家重字辈排行第三,故而大家称她为三娘,她已故大伯家还有两个女儿,但都是和大伯一样是个短命的,养不到十岁就夭折了,大房无后,只余下寡居的大伯母。
“怎么是三娘你来开门啊,快让大伯母瞧瞧你,哎哟,这才几天没见就瘦成这个样子,你娘到底是怎么照看你的……”
戚氏半搂着云重紫左看看右瞧瞧,还没进门就扯着嗓子乱喊,恨不得街坊邻里都误会是阮如玉让三娘受了委屈。
重活了一世,云重紫自然知道她的小伎俩,更何况她早就学会了擦亮眼睛看清楚身边的每一个人。
戚氏向来是个爱占小便宜又会算计人的泼辣货。
“大伯母,您知道三娘是个记性好的,如果没记错,您已经一个月零八天没来了,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是什么风把您这贵客给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云重紫笑着将戚氏迎了进去,她清澈的眼眸里透着女孩子家的纯真与无心,半真半假的,让戚氏拿捏不准她这话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她才不会和个孩子计较什么,云重紫就是闹翻了天去,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戚氏阴阳怪气地用鼻子哼了哼,不屑的目光从阮如玉手中的旧袄子看到石桌上吃了一半的铁菜包,心里暗暗偷着乐起来,看来老二家的已经家徒四壁了,今儿她趁机来游说她卖地准能成。
“弟妹,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吗?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袄子也不给孩子们做一件,”
面对戚氏的冷嘲热讽,阮如玉早就应对自如,不温不火地朝她作了半个礼,“嫂子,家里没茶,天冷就喝点热水暖暖吧,三娘,给你大伯母端杯热水……”
“还是别忙了,我来你这也不是为了讨一杯热水的。”戚氏心里藏不住事,脸上已经略显不耐地说道:“我说老二家的,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阮如玉一脸茫然。
戚氏见她装傻,气得咬牙,“就是卖地那事啊。你说你们家也没个出大力的男人,祥哥儿还小总该要读书的,过两年三娘也要及笄说亲事了,等将来嫁人总不能连个嫁妆都拿不出来吧?”
“如果上次嫂子没听明白我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那块地我是不会卖的。”
“你……又不是我要抢你的,更何况现在有人出钱要买呢,你怎么就不开个窍!如今那地又产不出几粒粮,你把在手里对你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趁早卖了,换俩钱也好置办点小生意也好……”
戚氏的话几乎是旧事重现,和记忆里的话一字不差,就是因为母亲不卖地,大伯母放了狠话说,如今到处闹瘟疫,以后出门可要小心点,别死了连副棺材钱都没有。
后来没几日,母亲果然得了瘟疫去世,家中清贫连棺材也买不起,她无法只得把地和房子卖给了大伯母,才葬了母亲。现在想起来,她总觉得瘟疫这事和戚氏脱不了干系,但又找不出什么证据,唯今之计她只有先将这个泼妇赶出门去。
云重紫从院子里煨火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疾步走出来,“水来了水来了……”
杯中的开水冒着热气,不待旁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腿,一个趔趄崴了脚,滚烫的水好巧不巧全部泼洒到对面戚氏的身上。
“啊啊啊……烫!”
“天啊!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三娘笨手笨脚的……”云重紫吓得绷起小脸躲到阮如玉的身后,怯懦地去看她,“大伯母您不碍事吧?”
“你个作死的小蹄子……嗷……烫死我了,等我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戚氏烫得不轻,苦着一张脸火急火燎地向外冲,走到门口正撞上刚巧回来的云呈祥,她把眼一瞪,心中更是火大,骂骂咧咧地吼道:“滚开,不长眼的东西!”
云呈祥被骂也不生气,咧了咧嘴让到一边,待戚氏走远后,他十分得意地走到母亲和妹妹面前,从怀里变出一个钱袋子,咧着嘴炫耀道:“娘,这钱够咱家吃一阵子的了吧。”阮如玉脸上一黑,沉冷道:“你们都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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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良善被人欺
初冬秋末,云家独门小院里那棵银杏的枝头上,只剩下几片孤零零的黄叶,阮如玉话音一落,云重紫一把扯过弟弟的袖子,两人双膝下跪。
云呈祥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阮如玉,跪着上前为三娘求情,“娘,三娘身子还弱,就别让她跪了,您要罚就罚我吧!”
阮如玉痛心地看着一双儿女,她自认为倾尽所有才学来教导他们,女儿从小好学又知书达理,虽没有名门闺秀的做派,但也足够算得上万众挑一的好性情,儿子不喜读书,爱舞枪弄棒她也未曾拦着,以往和邻里街坊的小子们胡闹,也没有伤天害理的坏心眼。
如今她的这双好儿女,一个故意使坏泼开水,一个又做出偷盗之事,多年的谆谆教诲成泡影,如何叫她不寒心,以后云郎回来,她又有何颜面去对他!
她不去瞧服软的云呈祥,念他不过是一时孩子心性,只要教他知错以后必是能改的,今日让她最为吃惊的是自己的女儿,自从落水醒来,她的性情变了许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情发生。
阮如玉盯着云重紫沉声问道:“三娘,你可知错?”
云重紫双手叠拢于额前,盈盈一叩,朗声回答:“三娘知错。”
不想云重紫认错到痛快,阮如玉又想,三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岂会真是那奸诈之人,不由放软了声音,“那你到是说说,今日哪些做错了?”
云重紫不抬头,清脆的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惹娘生气为一错,婶子欺母未拦为二错,现在顶撞娘为三错……下次婶子再进门,我定不会拿开水泼她,找个笤帚赶出去便是,此话娘听了定不高兴,是为四错!”
“你……你……”
阮如玉越听脸越黑,多年来她从未动过大怒,她听三娘依旧无悔意,心中自责难当,起身走到石桌旁拿起裁衣服的木板子,心火攻心冲着云重紫怒喝:“把手伸出来,为娘今天就要你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娘……娘……”云呈祥见事情不对,连忙跑去抱住阮如玉的腿,母亲向来疼爱三娘,就以前他闯了祸,也从未被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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