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马哈闭上眼睛,内敛乾坤,精气神糅合为一,细细地体味着这个所谓的湖。
无边无际,马哈原以为是虚幻,但现在看来,却又有些不同,这片地方竟和他的本体一样,介于虚幻和现实中。
在这里待着,马哈有一种回归、包容的感觉,仿佛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故乡。又或者多少年前,自己曾来过这里。
镜面一般的湖面,一丝波纹都没有,幽寂。沸腾一般的湖水,到处都动荡不安,狂热。一上一下,一正一反,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况,不得说不怪。
方圆无际,其深无穷。乍看之下不过尺许的湖水,其深度,马哈用尽能力去探查也究竟不能得出结果。
这是除了浩大的宇宙之外,现在的马哈唯一不能探查出广度的地方。这也意味着,这里有堪比整个自然的广度与深度!
若是自然而成,那这个湖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第二宇宙,若是人为而成,那绝对堪比天工造化,鬼斧神工。
日月不见其踪,但依然有其光。光自水渗透而出,所谓流光之水也,天地奇物。风自八方而来,湿润而朦胧,所谓无定之风也。
看似死水,实则活水,马哈忽然想到一个假设,既然眼前的湖唯有整个自然与其相似,那么它为何就不是原原本本的自然呢?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
“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出离了自然,暂时来到了自然之外。而这里的每一滴水,有极大的可能是一个个小世界!”马哈进过一番推测,觉得事情越来越明晰,越来越接近真相。
“自然若水?”马哈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但接着,又有更多的疑惑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正如棋局上落下一子,之后,必定有无数种行棋的可能。
马哈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兴奋的表情,这是一种渴望,对大道的渴望。
自然,似乎触手可及了。
大道,也不远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水之境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马哈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当年那本无名古书上的句子。不争,不求,不偏倚,水顺应着时间,从未停止过细微的运动。
它遇石阻拦,则一分为二,从石的两侧穿过。它遇土阻挡,则渗透进泥土间细微的缝隙中,经历漫长但最终穿越。
它若被刀斩断,则片刻不到,又再次融合。它若被火烘干成细微的粒子,则上青天化云后又必定再次归来。
水以自然为母,依天道而存。故有人云,人要有水之境界。
自古以来,修真界中总有人谈论那些飘渺的境界,说那些境界相对应的种种妙相,着实令人向往无比。
然而此类言论的重点仅仅在于境界的高深,妙相神通的玄妙变化,而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前提:境界、妙相乃是反映一个人的修为、道行的副产品,关键还是在于修行。
妙相与神通,不是为了运用来为自身服务,而是为了让自己了解修行有所精进,同时让他人生出对修行的向往之心。
古之修行者,一心向道,法宝钱财真乃外物,神通玄妙皆归虚幻,唯有一道才是真实。
马哈一贯以来坚持着的修行是修改自身的行为,一言一行不违背向道之心,改正。这正,即是道!
修为加深,道行精进,才有境界。境界之意,在于惊醒自己要更加谨慎,要更注重修行。
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抵达根本,为的就是知晓,或者站在道面前,朗声问上一句:“大道是谁?”
倾尽无数世,耗尽漫漫光阴,拼尽无数机缘,为的就是一个见道、问道的机会,这才是所有修行者该孜孜不倦去追求的。
马哈有三身,一身在过去问道,一身在现在求道,一身在未来得道。
念转三千,不过瞬间,才回过神,马哈便发现不远处,那艘本该消失的破木舟不知何时又自己游了回来。
马哈原以为此舟是为自己而来,但他猜错了,来者不怀目的。仅仅是来,不为谁来,木舟没有如同之前说上一句话,它只是缓缓地在水面上滑过,不带起一丝波澜。
“死物?活物?舟本是舟,载人载物,抵达终点,哪管它死活?”马哈恍然大笑,履水而行,三步便踏上了木舟,随即一甩袖子荡尽了船上的灰尘,盘膝坐下。
寒江独钓,在文人骚客看来,钓出了一种意境美。而以现在的马哈看来,那蓑翁钓的仍旧是鱼,是自己维持性命的食物。
事物就摆在那里,自己却去万般联想,非要根据自己的所谓经验,硬给它下一个定论,还是错误的结论。
物未骗人,人若被骗,只能是被自己的联想所骗。
境由心生,顺逆一念,马哈静坐片刻,感觉这世间,这一世,本来无顺无逆,哪有大小、强弱的区别?
舟动,风动,还是自己的心在动?马哈不去多想,却发现自己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一个尚未加冠的年轻小伙,丧失了生命。而另一个老者,活了五百岁,仍旧活得好好的。
“你想成为谁?”一个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悄悄蔓延。
这时,脑海中又出现了一幅画面,村民们正在感慨小伙死得早,回家后,语气中无不羡慕老者的长寿。
马哈这一世修行百年,但过去世,究竟修行了多少,他自己不知道。他只觉得仿佛是凭借无数世的积累,自己忽然化为了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朝着一个方向翻腾而去。
英雄帝王,流客凡夫,驻足这气势恢宏的大河,观河生出无数感慨,但从未有一人,能在这河水中倒映出自己的完整影像!
因为这河水,不停息,与先前所见的无边静湖完全相反。浪花生灭,从不为谁,无休止地流往未来。
十八年,五百年,再多的时间,在这条大河面前都失去了意义。一个浪花过去,何止千万年?
如同大河的一个翻卷,大浪重叠,马哈一开口便是:“我想成为我。”
脑海中的无数画面,在这一刹那破碎!小伙也好,老者也好,一个浪花的时间而已,他们便早已褪尽为尘埃,落入了大河之中。
木舟没动,是马哈带着它,它才能动。
本是人乘舟,舟借水行。而今舟乘人,方可前行。是谁在借这谁的势,谁在顺谁而行?
神回,马哈起身,下了舟,脚踏上的,不再是水,而是平地,厚实的土地。
原来看似无穷的湖,不过也在一念间抵达彼岸。眼前,山之遥,地之厚,不知其几千里!
马哈就如同一条大河,卷着无穷的天水,滚滚而下落到这个干燥的世界。
“长河的尽头,在哪里?”
“我要走向何方?”
路,近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方向
尘埃铺天,浩茫无云。穷土漫野,方圆皆烬。
死寂,死地,这本来就稀少的绝地,偏偏却可以用博远,辽阔等大气的词语去形容,不得不说其是个另类。
生死,二者之中前者更令人向往。因为人们知道生的滋味,但是不明白死的滋味。而未知,往往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死,该是昏沉的,该是黑暗的吗?生是正,死是负,真像世俗界所讲那么简单么?”一卷长河落凡间,马哈踏上这片土地的同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许多问题。
婴孩生而流泪,泣泣不止,并非似是世人所求之生之欢悦,反倒更像一出生便体会到生之苦恼,流下不甘之泪。
马哈若有所悟,介乎虚实之间的身形如长虹贯日般,冲入了这个漫天尘土的世界。
马哈不用回头便已知道,人已远,湖已消,过往的一切,就如同他所化长河的一个浪花,转瞬即逝。
在时间的面前,一切都是短暂的现在,马哈深刻地意识到这现在身的真谛。
世间有蚍蜉。一日之命,日出稚幼,日落衰老,月上枝头即亡,饱食一餐,延续血脉一场,如此便已终了。
世间有隐者,山中甲子,世间一日,两鬓斑白,寿命终时即亡,求道一命,不知春秋,如此也是终了。
生有长短,至于死,马哈隐有所悟:蚍蜉也好,隐者也罢,尽管有一生的终了,却究竟无法摆脱下一生的到来,如此这般的生死轮回。
闻道问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超脱生死,才是现在的终极意义。
行走着,马哈却渐渐入了定,感觉自己又再次化为了无穷长河。只不过此时的长河中,卷起的不再是流沙,而是一块块乱石。
再庞大的山,入了这条何,也会被澎湃的河水拍击无数碎块。再棱角密布的石,入了这条河,也只会圆润亮泽。每一颗,都有向圆满迈进的希望。
最后的路,考验的不是神通,法力,外物,而是最本真的自己。
待马哈脱离入定的状态,眼前已不再是穷山恶水,而是一番白云青山之景。
白云绕山腰,山腰立草舍,草舍居人家,白首待归客。马哈一步来到了草舍前,道了声好,静候着草舍主人。
三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马哈静候了整整三年,却依旧无人答复。
“少年不知尘世,中年不知心事,老年不知为何有此一世。你来此,想知道什么?”孩童之音,待着点点天真,仿佛跳跃着钻进了马哈的耳朵。
“知道。”马哈的心绪平静,语调平和,似乎并不在意少年,中年,老年之说。
“道?很遗憾,你走错了路。”童音依旧,只是好像真有无穷遗憾间杂其中。
“错在哪?”马哈问。
“方向。你一直在往外找,而很少往内去寻求。你自己的心中,就有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闻道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这一生苦苦寻求而不得的东西其实就藏在自己的身上,你会有何种感受?
马哈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大道,难道就在自己的心中?”
“修道修道,莫非就是找回自己内心深藏的道?”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闪过,马哈不是没想过去质疑童言所说,但究其根本,马哈并无证据去辩驳,因为他也不知道。
而这个观点的提出,让马哈忽然有一种灵机一现的感觉,仿佛离道更近一步了。
往外走,一路风雨,千山万水,苦苦追寻。到现今,也依然如旧。纵偶有所得,尚不得闻道。
往内走,一念之间,三千丝缕,苦乐顺逆。在当年,便往往有得。明内之真性,或有道之机。
前者在外物上观察,希冀体会到道在物上的痕迹。后者往自己深处发掘,寻找那道之真机。
越是思索,马哈越觉得,自己无从反驳那个声音,甚至还隐隐觉得该去相信。
但是,就算自己相信了,又该如何,如何进入内心,如何找到自己身上的大道痕迹?
这比叫马哈去教训一千、一万个神通之辈还要困难,天底下最难、最令人费心的题目也莫过如此:知道方向,却不知如何行走。
“机缘仅仅是机缘,并非是结果。”这句话放在现在的马哈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马哈现在,有机缘明白了去哪里闻道,但这与去得成,闻得道,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本来马哈还想再问问那传道之人,结果问没问着,这一看,还真吃惊不小!
山不见了,房不见了,人也没了,仿佛刚才他所听所见,都是一通空气,都是梦中幻境。
若仅仅如此,马哈也不会那么吃惊,关键在于,马哈自己的躯体也不见了!
马哈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发现什么也触摸不到,毕竟手都没了,还摸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会,一开始还有着以往习惯性的感觉,但后来,渐渐地,五觉皆灭,没了声音,没了气味,没了色彩,没了触觉,没了味道。
整个人都没了!
再高明的隐匿之术也不及现在的马哈,因为他已不是隐匿,而是完完全全地消失。
人,走了。马哈,依旧存在,不过是褪去了人的躯壳。
生命的存在方式,有无数种,人不过是其中之一。
这一刻,马哈忽然明白,以前修真界所说:“人身才是最好的,才是最容易证道的躯体”不过是贻笑大方的笑谈。
身为人,自然说人最好,这是一个本上的局限。
马哈现在的状态简而言之即是:空空如也,空中见明。整个世界,不单是更清晰,而且是更本质。
那一缕缕交错的因果,往来无穷。那一个个人,不过是因果演化出来的身躯。生死伤失,喜怒哀乐,的的确确,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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