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不是圣人,所以他选择了以沉睡去逃避。
睡梦之中,似乎就可以回到记忆中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他还只是琼华掌门太清的徒弟玄霄,有着很多师姐师兄师弟师妹,守着一把叫做羲和的剑,苦恼怎么让他现身回应自己的期盼。
不知梦醒凡几,羲和始终如一,就好像回到了最初那段死活不肯出来搭理自己的日子。
玄霄第一次如此的有耐心,这样的期待着一个最为微小的回应,哪怕总以失望告终,仍是毫不气馁。
在羲和异动频繁的那些日子,玄霄等来了望舒,等来了云天青和夙玉的儿子,最终,等来了羲和。
——尽管那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的模样,尽管那人站在一个身着琼华精英弟子道服的清俊少年身边,尽管那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疑惑有些不解有些恍然有些挣扎,尽管,那人否认了羲和这个名字,自称为祖。
但那又怎样呢,最终,羲和仍是陪伴在玄霄的身边。
看着那去问复返,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的青年,玄冰之中的玄霄微笑了起来。
那时候的玄霄,没有注意到青年眼中藏着的一丝不舍,没有注意到青年腰间缀着的火焰一般热切的剑穗,没有注意到,十九年的时间,足以生出新的更加不同寻常的羁绊,难以割舍。
那时候的玄霄,永远不会想到,对于飞升的执念,会牵扯出琼华派传道之祖九天玄女与似乎遥不可及的神帝,而后他竟是背离了一直以来得道飞升的景愿,宁而为魔,又是在东海之渊中,不意做那累赘,用羲和剑自裁与于羲和面前,换取他的一线生机。
那时候的玄霄,只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看着羲和渐渐靠近,眸中的笑意几乎要从眼底满溢而出。
“抱歉,我回来迟了。”
“无妨。”
“羲和,你无事……便好。”
(综仙古)剑灵纪事 蚩尤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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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那里并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地方,满目尽是嶙峋的怪石和贫瘠的土地,鲜有的水源,使得农作物的产量总也无法满足部落里所有人的需求,更无用去提那将部落中的人视为食物屡屡来犯的凶恶异兽。
蚩尤便是出生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唯一值得庆幸的,大约便是他生在了安邑中数一数二的大部落里,外加有一对尚算慈爱实力也尚算强横的爹娘了。
事实上,在生存面前,那些被人口耳相传的屡屡称颂的感情,并不算得什么数。
蚩尤渐渐长大,有了一个弟弟,失去了一双父母,数次徘徊在饥寒交迫的境地中,却不知为何总也没法将那个与强健的自己不同的,显得孱弱温雅的弟弟襄垣丢弃。
或许,便是从那时候起,不同于安邑中穷于奔命挣扎求生甚至舍弃了良知的那些人,蚩尤已经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他不想,也不能让自己沦为与其他人一般的存在。
也或许,是因为襄垣实在是个乖巧的无法让人不去喜欢的孩子。
身体瘦弱的襄垣对于铸造,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他铸造出来的那些,因为客观条件限制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武器,在蚩尤的手里,总是能够发挥出超乎其本身的威力。
而蚩尤,则是天生的一副好力气,勇猛健硕,对战斗有着天成的敏锐直觉,挥舞着襄垣特意为他打造的粗劣兵器也可以算得上是如虎添翼。
就这么,两兄弟倒也是磕磕碰碰地长大了。
晋一从少年成长为青年,蚩尤的气质便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年纪尚幼时候不过只比旁人来的勇猛来的悍然来的不要命的攻击力,就如同一柄利刃寻到了收敛自己光华的鞘,敛去大半的锋锐,学着沉稳学着可靠,渐渐地有了领导者的气势。
辛商,临猗等人,便也是在这之后,才渐渐地,如同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一般,聚集在了蚩尤的身旁,簇拥着他,成为了部落的新首领。
而虽已长成青年,却依旧显得瘦弱文雅的多的襄垣,则成了部落里的大铸剑师。
对于为何襄垣坚持要称自己为铸剑师而非铸造师,蚩尤其实并不是那么理解。
事实上,他对自己这个性格温文并不多话,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却是无比执拗的弟弟,并不是那么的了解。这个还没有来得及被父母教导如何做一个好哥哥的青年,对着他那年幼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弟弟,总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能做的,就是相信襄垣说的每一句话,给予他在自己权利范围内所能给予的最大支持。
所以,在襄垣难得地就何谓“剑”这个话题款款而谈,向蚩尤展现出他从未有过的热情的时候,蚩尤大手一挥,包揽下了源源不断的矿石供应,提供了一个若无意外不会有人打扰的铸剑地方——喔,虽然他仍然没听懂什么叫做“剑”……
襄垣的愿望达成了,付出的代价,是他的性命。
察觉到异变的蚩尤匆匆赶去的时候,只看见自己那个说熟悉也陌生说陌生却又是血脉相连的弟弟,在熊熊烈火中消失了身影。那一瞬间,蚩尤只觉心中一滞,是与年幼之时被恶兽重伤后的疼痛一般的感觉,却又似乎多了些空落落的滋味。
待得火光稍黯,那其中,一柄古里古怪的竖长兵器现出了身形。
再见到那东西的第一眼,蚩尤便是知晓,那,便是他那个素来性情清冷的弟弟每每提起,眼中就如同落了满天星辉一般的,剑。
而联想到之前的事情,蚩尤释然了,他那心心念念想要铸剑的大弟,也算是如愿以偿了,铸剑铸剑,居然把自己铸成了一把剑。不过也罢,总归还是自己的大弟。
……便是不是大弟,也总归是大弟特意为自己铸造的东西。
这么想着,蚩尤摸了摸腰间一直佩着的一把刀,开始琢磨起是否应该换换装备。
怎么着,也是自家弟弟的心意嘛。
从那以后,蚩尤便是硬生生把自己从一个刀手掰成了剑客,尽管他仍然是拿着那柄被命名为始祖剑的细长兵器,劈砍扫挡着力图挥舞出原先那把弯刀的气势。
安邑这几年的天气越来越恶劣,部落里自己耕种的粮食收获越来越少,蚩尤渐渐有了迁徙的念头。
这个念头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事实上,在许久之前,在蚩尤仍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便暗暗下了有朝一日定要穿过那隔绝蛮荒与中原的长流水,去往那一片被神灵眷顾的丰饶之地的决心。
部落里的人都是相处了许久的,蚩尤熟悉他们每一位的存在,他笃定,有着和自己一样念头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当他自信满满满心欢喜地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却是被众人的反应浇了一头的冷水。
但是那又怎样,蚩尤早便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另辟蹊径着殊途同归。
至于孤立无援的那种寂寞,在生存面前,也便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说实话,蚩尤觉得自己也不算是孤立无援。襄垣用生命铸造出来的那把剑果然不同凡响,虽不是他的大弟自己,却也生出了一个挺有趣的小孩儿。
蚩尤看着那小孩悄悄地偷偷摸摸地试探一样地在自己面前晃悠着,再发现自己似乎看不见他的时候得意地眉眼都弯了起来,乐滋滋地就往外面飘,不禁莞尔。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哥哥,襄垣的性子也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好哥哥,但是这个从襄垣为他所铸之剑中生出的孩子,有着和自己或是襄垣都不同的有些跳脱的性子,尽管或许只是无意,却也在他最孤独的时候一直陪在左右,不提防就做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逗得自己心情大好——蚩尤想,或许,自己该学一学怎么当一个好哥哥了。
最终,安邑中的大多数人仍是选择了与蚩尤一同离开。
蚩尤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欢喜,一切不过皆在意料之中罢了。
探索的过程总是很艰难,当终于渡过长流水,到达蚩尤心心念念的那片丰沃土地的时候,所剩之人已不足出发时候的三成。
看着那些无可避免的牺牲,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蚩尤仍是一阵阵的心痛,同时,亦是生出些许质疑——诸神皆言,大道之下,众生平等,既然如此,又为何会有中原与安邑之分,又为何中原与安邑之间会有那么一条难以逾越的长流水屏障!?
后来,蚩尤在雾灵山涧新建了一个名为安邑的部落,部落首领是他自己,部落祭祀是临猗,部落的医者是玄夷,部落的吉祥物是祖。
祖,便是襄垣为蚩尤所铸那柄始祖剑中所化的剑灵。这个死活不肯现身估摸着准备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逍遥自在的小孩,在晋一过长流水后,便因为被玄夷道破存在而现了身形。
至于那个能看见除了自己之外在无人可见的祖的玄夷……对于这个半路跟上来,嘴巴偏偏又紧得很,怎么问都是只能得到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的家伙,蚩尤保持着观察的态度。
不过,这越观察越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玄夷这个人态度温和艺术超绝心思缜密,在部落里混的风生水起,倒也做了不少有利于部落发展的事情,可是,蚩尤他怎么看,怎么就觉得玄夷貌似对自家孩子有点儿那么不怀好意的味道。
那个笑眯眯瞅过去亲切无比摸摸头的动作,屡屡让蚩尤想到盯着活蹦乱跳的芦花鸡流口水的尖嘴巴狐狸……
偏偏祖这个没心眼的傻缺孩子,整个部落里除了自个儿就跟这玄夷最亲。
……蚩尤表示有点苦恼。
部落的发展一天比一天好,蚩尤心中甚是满意的同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点儿什么,等他想到自己似乎忘记安邑部落里一群大老爷们的传宗接代问题时,人家已经自行解决,和雾灵山涧脚下的部落里的水灵姑娘们互帮互助去了。
祖似乎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当然,如果他忙的时候不是总和那个玄夷在一起的话,忙完之后不会显得和玄夷越来越亲密的话,蚩尤大哥表示自己会更开心的。
原本和祖不对付,甚至有那么些不待见祖的临猗,渐渐地也缓和了和那孩子的关系,甚至开始主动地担起了教导他的人物。显然,比起宠着那孩子的玄夷和真的没办法教导什么礼仪这玩意儿的自己,既严肃有认真肚子里还果真有货并且貌似还挺有威严颇得祖敬畏的临猗,很胜任……
似乎,一切就这么慢慢好了起来,一切,都会这么一直好下去。
直到,那一日,不周山塌,天破。
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明屈尊降贵来雾灵山涧求剑,这事情听起来似乎很有面子,可是,当那时蚩尤看着望舒与女魃的神情,却只有满心的嘲讽,似乎再没有一刻察觉到神与人的区别——即便是神低下头颅,也依然是高高在上地,轻蔑地,俯视着蝼蚁一般偷生的人类。
蚩尤拒绝了。
似乎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自那之后,部落里的气氛变了。
先是临猗开始教导祖一些深奥的法阵,再是临猗设血涂之阵以轮回之力为代价杀祖,而后是玄夷为了救祖失去了记忆……
不过短短数日,临猗死了,玄夷离去,昔日的欢乐轰然破碎。
唯一可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大约就是补天成功一事了。
蚩尤并非儿女情长之辈,所以,尽管心中失落,却也从不曾失去希望。他还有祖,祖还有他,还有安邑,还能活下去。
这样,已经够了。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仿佛想要将所有的言语尽数由动作传递出去一般,温柔地揉乱了祖的头发。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蚩尤看着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一般点了点头,微笑了起来。
那一夜,神皇伏羲惧始祖剑戮神之力,遣数十神将下界,安邑族灭,蚩尤尸身消失不见,始祖剑归于神界,似失神力,神皇甚为失望,将其置于云顶天宫,不复往。
作者有话要说:蚩尤大哥,其实我很心水你的……
发现我赶完图回来写的都是一水的苦逼番外啊掩面……
咳咳
咱们来个欢快点的,五十问的前十问——
1、请问您的名字是?
祖(干脆利落,一点儿都没有犹豫):祖。
慕容紫英:……紫胤。
祖:……(瞥了一眼慕容紫英,下意识地撇撇嘴,有点不怎么情愿地小声改口)……字隰桑。
2、年龄是?
祖(沉默中,疑似在心里默默计算)
慕容紫英:我与他皆已得道,寿数并无甚意义,不提也罢。
祖(眯眼睛坏笑):紫英所言甚是,你着相了着相了啊~
杯子撂笔,这厮估摸着一直在计较他和祖之间差了的几万多岁,君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