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说书人- 第4部分

　　　　要去了吗，去那个九死一生的地方？

　　　　“是啊，总归是要去的。吾修道者，路虽歧，必往之。”凌辰对着和自己长了同样容颜的弟弟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豪情，也自有更与何人说的无奈。

　　　　其实，应该阻拦的不是吗。

　　　　可是，却如何出口阻拦呢。

　　　　他们都是为了信仰而坚持奋战的人。

　　　　所谓信仰，是坚定不移，是无怨无悔，是至死方休。

　　　　是春蚕到死丝方尽，是蜡炬成灰泪始干。

　　　　自然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只是，我怕我教不了两个孩子太多。”凌澈努了努嘴，挣扎半天，说出了自己内心的顾虑。“他们都是天赋异禀的，我也教不了他们什么。”

　　　　“让他们快点成长起来吧。时间真的不是很多了。”凌辰叹了口气，拍了拍凌澈的肩膀，笑道，“不然我去送死，然后留你一个人在这逍遥快活，这笔生意我可不做。自然是让人头疼的事情才会交给你，我心里才会平衡。”

　　　　不过话音刚落，凌辰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的病。。。。。。”

　　　　凌澈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回答，这始终都是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大石。

　　　　“他这些年成长得越来越快了，可是，也让人越来越担心了。天赋惊人，可是，终究。。。”凌澈叹了口气，似是冷漠如他，也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自有因缘，只是不要坏了大事。”

　　　　“那我这就走了，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我徒弟吧。”凌辰也不再继续下去，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给凌澈，让他代为转交给小曲儿。

　　　　“不道个别吗？”

　　　　“不用了，也不知何时再见，会不会再见。何必徒添伤感。”凌澈摆了摆手，似乎是要留给这个大殿一个潇洒的背影。

　　　　“帮我照顾好我那个便宜徒弟，给他多做几件衣裳。别让他把说书的本事落下了。待我把事情解决好，他这一生也只需说书便可。”

　　　　凌澈看着凌辰走出大殿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之间竟莫名生出了几分感伤。

　　　　就这么把自己徒弟抛给我了。

　　　　自幼时有记忆起便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江湖风流尽，鲜少有人不知道凌辰的名声。而自己这个弟弟一直就是个寡淡的性子。有生以来，麻烦事都是自己来，而冲锋陷阵性命攸关的事情他却一马当先。直至如今，也是如此。

　　　　想着想着，凌澈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辽远。

　　　　是了，十四岁那年，如果不是凌辰护着自己，自己早就是狐炀沙漠里的一具干尸了，而凌辰却留下了病根，每到冬天就会犯腿疾，甚是酸疼。

　　　　罢了，罢了，兄弟一场，三十许载，谁又说得清你情我恩呢。

　　　　秋风萧瑟，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西沙城里，秋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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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生师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等小曲儿读到那封信时，已经是日落黄昏时了。

　　　　可能，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日西沙城欲落的夕阳，还有肆意狂虐的秋风。

　　　　小曲儿：

　　　　这几年因你这便宜徒弟的连累，为师的修行境界一直无法增进半分。这回，为师已下定决心远行，因而把你托付给了凌澈师叔。你且好好跟着凌澈师叔修行，静候为师归来。为师深知你修行天赋甚佳，莫要输给你的师兄。为师一生与你师叔相争，只盼你能为为师扳回一城。日后为师不在，说书功夫切不可落下，一切听凭凌澈师叔决断，你切莫调皮。至于你的漂亮衣裳，求你凌澈师叔给你做个百八十件日日换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是了，你不是一直央为师给你取个好听名字，别让人小曲儿小曲儿地唤你，看轻了你，只把你当作一般的奴才。为师日夜观天象，给你取个保你此生平安喜乐的名字，望你今后人生路平稳顺心，便取名曲平。今后，你不再是个无名无姓的小曲儿，而是为师门下有头有脸的首徒曲平了。修行一道，贵在专一坚持。你自小便吃不得苦，即是天赋过人，若只是好逸恶劳，最后终究难成大器。为师日后不在你身旁，你自己时常督促自己才是。

　　　　为师平日教你为人之道，切不可忘。信封里还有一条项链，关键时或可保你一命。

　　　　人生路长，歧路多，陡路繁，只盼你坚守初心。

　　　　于你而言，生之初始，便是经历离别，命犯孤星，聚少离多，将成人生常态。勤心修炼，待为师日后回来必定一番计较。

　　　　珍重。

　　　　凌辰小曲儿一字一顿地将这信纸上的内容看了数遍，确信自出生之日起便一直在自己身旁的师傅是真的已经离开了，那一双煞是好看的桃花眼先是泛起了泪花，而后是小声啜泣，继而便是嚎啕大哭。

　　　　这便是离别的滋味吗？

　　　　师傅说自己命犯孤星，终有一日需要习惯的，是真的吗？

　　　　日后起床再也不能将师傅吵醒了吗？

　　　　日后调皮捣蛋也没人会在背后把自己踹翻个儿了吗？

　　　　日后再也没有人领着自己坐在院子里吃着瓜儿看星星了吗？

　　　　日后。。。。。。自己便是一个没有师傅的弃儿了吗？

　　　　一念及此，小曲儿哭得更大声了。不要漂亮衣裳，不要姓名了可以吗。以后，应是再也无法做回那个没心没肺的小曲儿了吧？

　　　　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凌澈带到一间装饰精致典雅的卧室，小曲儿终究没有从悲伤中反应过来。

　　　　“今后，这西沙城殿便是你的家了。师兄办完事便会回来，你切莫太过于悲伤。明日，你便和生儿随我一同修行。鸡鸣之时，需现身碧园，不得有误。这间房，是你的。出了房间向左拐便是你和生儿的书房，内有藏书万卷，涉猎极广。若有兴趣，可随意取阅。我且去为你安置后续事宜，若有任何事宜，你且唤一声，自有人为你解决。安心在此修行，才不辜负师兄一番苦心。”凌澈见状，也是不由得出声相劝，毕竟此子乃是凌辰之徒，而且事关重大，他也儿戏不得。

　　　　小曲儿，不，该称曲平了。曲平闻言，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向凌澈行了个礼，“有劳师叔了。”

　　　　凌澈见状也不再继续，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离去之时也不忘为曲平关上房门。

　　　　分离之苦，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是否还太沉重？

　　　　可是今后怕是会有比这痛上千倍苦上万倍的悲伤，与如今对照，如今又算些什么？

　　　　终有对错，只留待后世方知。

　　　　“生儿，日后师弟便要与你一同修行了，你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凌辰抬了抬袖口，抚了抚跟在身后的李生的脑袋，轻声道。

　　　　李生闻言，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像是承诺，因为他眼中尽是责任。

　　　　曲平听到房门关闭后，径直向大床走去，只一屁股坐在床沿，然后重重倒下，怀里依旧是凌辰给他的那封信。

　　　　是了，还有师傅留下的项链对吗？

　　　　曲平从信封里掏出一条黑绳，黑绳里套了一颗透明的琉璃珠子，无暇光洁，美不胜收。曲平拿起绳子，往自己脖子上一套，双手在胸前捧起珠子，喃喃自语，“师傅，日后我想你了，就对这珠子说话，像是对着你说话似的。你放心，我会奋发图强的，也会帮你把说书功夫发扬光大的。你相信我。”

　　　　说罢，曲平把信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信封里，郑重其事地放在了贴近自己的衣物处。

　　　　是了，徒增悲伤又有何用呢。

　　　　曲平念及此，便决定收起自己的感春悲秋，好好开始修行，不能辜负了师傅对自己的期望。于是他跳下床沿，准备去隔壁的书房看看藏书，顺便再背一背天象经。以前师傅在的时候，每天都督促自己诵念天象经，如今他不在了，自己也要做好才是。

　　　　他刚一打开门，竟发现一个笔挺的身影站在自己房门口。定睛一看，竟然是李生。

　　　　“生生师哥，你怎么在这里？”曲平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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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师傅派我来巡楼
　　　　曲平话音刚落，李生的背脊挺得更直了，近乎僵硬，思忖了一会儿，吐出几个字，“师傅派我来巡楼。”

　　　　这是个蹩脚的理由。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西沙城主的首徒来巡楼。

　　　　但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有不似作伪的声音，足以迷惑初来乍到的曲平了。

　　　　西沙城五步一阁十步一楼，重兵把守，每个时辰都有定点士兵巡楼，还有藏在暗处的死士哨兵。

　　　　巡楼，这个借口本应让李生羞愧愤懑，却因为曲平的无知而让李生如释重负。

　　　　其实李生方才是见这小曲儿实在难过，一路跟着师傅送小曲儿进了楼的。是的，本是冷漠无比的孩子，却因为些许担心一路从碧园跟了过来。而后送走自己的师傅凌澈之后便一直在房门处守着，仔细听着屋里动静，甚是担心房里的小曲儿。

　　　　是了，在李生心里，小曲儿便应该是那个粉琢玉砌说书说的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小曲儿，而非先前那个垂头丧气亲历离别之痛的曲平。

　　　　这会儿，自己站在房门口，本准备等小曲儿不哭了以后，就转身离开的，谁知道竟被小曲儿开了房门，装个正着。情急之下，也编不好什么理由，只是故作冷漠地回了一句。

　　　　“这样啊，生生师哥，我准备去临屋的书房诵念天象经，你继续巡楼吧，我也不打扰你了。”曲平闻言，也不再追问下去，就只道师哥确实十分辛苦，竟是入夜了还要巡楼。说罢，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李生看着曲平往远处走时的神态，内心犹疑，这个爱哭鬼先前不还是垂泪欲滴吗，现在就已经恢复过来了吗。李生摇了摇头，也不做计较，既然如此，那我也去修行吧。

　　　　刚推开书房的门，曲平便愣住了，竟没有勇气抬腿进门。

　　　　这是书房吗？

　　　　曲平如坠云间，眼前这个一眼望不到尽头，满是陈书的地方真的是书房吗？

　　　　星河大陆上的书籍都是记录在一种特殊的墨石中的，因而无论内容如何，其外在体现便是一块黑色的墨石，需要取阅时，拿过墨石，用神识一扫便知。因而携带起来也较为方便。而出现在曲平眼前的则是一排排铺满了墨石的书柜，这怎能让他不惊讶。收敛了被震撼的心神，曲平迫不及待地踏进了书房，用神识扫了一下整个房间，一时半会儿竟感知不出来这书房中究竟是搁置了多少藏书。

　　　　藏书万卷，凌澈师叔果真也是谦虚。

　　　　这书房分明便是个藏书阁啊。

　　　　曲平感知着千万墨石散发出的气息，竟有一种归家了的感觉。

　　　　天象三千，只取一道。只是，总要对这天象三千有所涉猎吧，曲平点了点头，当下就不再犹豫，准备从入门处的第一排开始取阅，直至读完这三千天象为止。

　　　　夜已深。

　　　　碧园里，李生对着西杨练着剑法，剑若惊鸿，波光万顷，气势恢宏。

　　　　书房里，曲平挑灯握石用神识读取墨石，不知疲惫，孜孜不倦。

　　　　而西沙城的城主此时却站在自己阁楼前的庭院，仰望星空。

　　　　皎洁的月光如水，清澈的月光如练。

　　　　而他就站在月光下，仰望着星空。

　　　　如果注意仔细看，便能看到他的身遭周围浮起了一层晕影般的光亮，朦胧却又美好，似是披风，将他包裹了进去。

　　　　他就静静地站着，周遭的一切也随之静止了。

　　　　风静，树止，唯有他与那月儿对视着。相看两不厌，唯有明月颜。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影散了，风又开始吹了，而西杨的枝桠在风中招摇，似舞似梦。

　　　　这月空，他越观越不能理解，越不能理解，他就越是执着地观测。只是这一切，似乎从来都不在人力的可掌控范围内。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为什么甚至连凌辰的天辰都感知不到，也观测不到了呢。

　　　　即使他已经入了那扇门，也不应该如此啊。

　　　　所有的问题，都找不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