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不知从何反驳他的话。也许是不甘心这么被打败,也许是不愿意忍受他最后的话,我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这些大人物,只会夸夸其谈,汤姆的战友死了,我也见过许多很好的士兵死在废墟里。你们这些大人物,会让自己的儿女去送死吗?你们只会……”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盯了我一眼,明明他并没有什么异能,但我竟有点不胜负荷的感觉。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身走了好几步了,我愤怒了,用力地捉起椅子抛了过去。
但椅子没有砸到他,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的玉真,单手稳稳地从空中捉住椅子,很苦涩无奈地对我说:“肥秋,我也姓杨。”然后她也走了,留下一个不知做什么、怎么做才好的、呆立在餐厅中央的我。
我有点落寞地从餐厅出来,坐了电梯下到停车场,坐在车里发呆了许久。不知当面冲撞这将官,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况且我发作的理由,那将官三两句话,就让我无言以对了,尽管我还是不认同,但我根本反驳不了。
这些还好,最揪心的,是不知玉真会不会因此生气,这个问题对我来讲,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按她那说法,这将官似乎是她爹?不过玉真以前不是说过,她从小是老萧带大的吗?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爹来了?
“我不必你管!凭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这声音听着耳熟,我按下车窗张望,天啊,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玉真正激动地站在一辆加长型豪华轿车边上,对着那扇打开的车门,有点气急败坏地吼着,全然不见平时的淡定。
车里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玉真突然愤怒地一记鞭腿踢在车门上,那车门被踢得重重地关上,甚至凹下了一道。我连忙打开车门跑了过去,玉真见到我,一把就抱住我,狠狠地往我头骨上亲了两口。
“小鬼。”那辆轿车另一边的车门打开了,那位将官从车里出来,冲着我说,“过来。”玉真此时不知发什么癫,抱着我的手臂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我被吓得不行,这也太反常了,这跟我想象中,憧憬中,完全不一样啊!不是这样的,这还是玉真吗?
那位将官望着我,用一种很是不客气的语气,就是以前我爹训我的口吻,感觉关系亲近到了不用讲情面的地步。很奇怪的是,眼前这位将军用这样的口吻,我居然不反感,反而觉得亲切,他说:“我是反对你们俩在一起的。主要是小鬼你太没出息了。”
“现在什么年代?这小鬼就是一心不长进,丫头,你跟他到废墟里一起吃腐尸肉过活么?”将军很随意地坐在车子的引擘盖上,却不让人感觉到一丝半点的无理,如千年前坐在炮弹箱上的巴顿一样。他指间的烟升腾起的烟雾,如硝烟弥漫,将军他慢慢地将着我的军,将着我们的军。
他脸上还带着微笑,他眼里还是那种长辈对晚辈怒其不争的怜悯,他说:“小鬼,你告诉我,你能给玉真什么?”紧接着,他很痛快、很随意地从精神上击败了我,他说,“丫头,你认为小萧从小照顾你,几乎把这视为他的义务,是因为什么?”
我注意到,玉真的脸在一刹那苍白得吓人,她松开本来紧抱我的手,整个人几乎躲在我身后。我沮丧得不行了,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必定是玉真一直以来拒绝我的原因了。如果说平时是我的臆想,那么今天的吻让我确定,我并不是一厢情愿,她心中也有我的,如果单是要激怒她父亲的话,她何不拉个车场保安过来亲一口?但她一直在拒绝我。
“你要知道,丫头,在小萧还没有出世以前,小萧的爸妈就和我们指腹为婚了。”将军脸上并没有战胜我们的快感,只是无限的唏嘘,也许对于运筹帷幄的将军来说,这本是早已算好的结局。
我的后背,靠着玉真的后背,她在低低地哭泣,慢慢地滑下,跌坐在地上。我只是摇着头,已经几乎不会思考。老实说,我设想过无数的可能,比如玉真的师门不让她出嫁,或者她无法忍受我这个骨架子的样子,又或者她和芭特丽一样,有置人于死地的体液……但我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这不关道德的事,什么朋友妻不可欺,那是大侠、英雄才想的思路,对于我来讲,我是毫无阻滞地可以横刀夺爱,哪怕为此跟老萧翻脸,我也一点不在乎。也许我很无耻,但他们只是有婚约,又不是真的结了婚。
何况我只知道失去老萧会让我惋惜,失去玉真会让我了无生趣!就这么简单。
可把头靠在我尾椎骨的玉真,我知道,她必不是这么想。她是老萧带大的,小时候,她又希望长大后的白马王子就是老萧这样的,更何况,我是小市民,她是将军的女儿,从小就被送上山去学习异能力的人,注定不是平凡人的角色。
要是在古代,所谓剑侠大约就她这种人了,要放在21世纪,英国人拍的《007》,美国人拍的《X战警》,说的大概也就是她这种人……她本就不是普通人,她讲究的诺必诚,言必行,我在心里苦笑,我们的结合的阻碍,是玉真的道德观。真是一个美好的漆黑的夜晚。
第二十二章 崩溃的乌托邦
“不好意思,杨伯伯,似乎在这个带着古老得千年以前就没流行过的风俗习惯——指腹为婚的故事里,我是主角?”停车场的一个黑暗角落里,一团小小的火焰凭空翻滚出一道椭圆形的轨迹,点着了一根烟。
老萧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黑暗里走出来,带着一脸疲倦的、什么都无所谓的笑容。他走近了,扔了一根烟给我,如把希望扔在我手心,他的话让我见到了一丝曙光。他走到我身边,对着玉真说:“姑娘,得了吧,你爹逗你玩儿呢,我比你大十岁,都不知道有这事……”
“不……”玉真哭泣着,我蹲下去扶着她的肩,她把洁白修长的手指,深埋在乌黑的长发里,她痛苦地摇头,低声沙哑地说,“不,如果只是他随口编的,那我也不必伤心了。我从上山时,就记得父亲告诉过我这事了,他每次去看我,都会提起的……但是师兄,你知道,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你了,师兄。”
老萧笑了起来,他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伸手在我头骨上敲了记暴栗,调侃着笑骂:“秋儿,不赖,哥哥没白教你泡妞手段啊!”说着他笑着对玉真道,“丫头,还记得你十岁生日时,坚持要吃蛋糕,不吃你爹吩咐手下专门送上来的长寿面和一大桌菜,你说的啥?我当时还赞你小孩说大人话来着,记得吗?”
玉真颤抖了一下,我见她抬起头,尽管脸上还带着泪迹,但她的眼神却不再痛苦,不再迷茫,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很坚强地站直了,冲老萧点了点头说:“他选择了事业,抛下了我,那我必也无须为他而活,我必也无须让他为我感到骄傲。没错,就是这样。”
“小萧,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军笑了笑,这时另一辆车已经来了,他的警卫把那辆车门被玉真踢坏的车开走,新调过来的车退到将军面前,将军坐进去以后,车就发动了,但在经过我们身边时,车停了下来,车窗的玻璃降下,将军招手让我过去,对我说:“小鬼,想娶我女儿的话,你自己要努力点。你要记住,我是不会出席一个骨架子和我女儿的婚礼的,这对于我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太讽刺了,你明白吗?好自为之。”
车开走了,但我却愣在那里,不过这一次,不是吓傻,只是我发觉幸福来得如此突兀。的确,在我的族人,我传承了六千年的族人的风俗里,如果婚礼时,父母在世却没有出席的话,这就不是被族人认同的婚礼,哪怕是领了结婚证的。
这是一个风俗,向来如此。就算没什么事,但总会成为笑谈,会被认为,因着恋人而抛弃父母;会被认为,这不是完美的婚姻。将军终于愤怒了,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哪怕他脸色如常,眼神没有一点激动,但我知道他愤怒了,不然不会抛出这么一个看起来我绝对不可能完成的条件——除非我恢复身体,否则他不会出席婚礼。但他不知道只要我愿意去找海伦纳,就可以实现这一条。
我转过身,一把将玉真紧紧抱住,她吃了一惊,踢打了我好几下,直到我吻着她的唇,才醒觉过来,指腹为婚已经是一个过去式的诅咒,她再也没有必要冰封自己。很久以后,我们才分开,她见到老萧就靠在远处的柱子上抽烟,有些嗔怒地轻轻打了我一下,说,这多不好意思?但紧接着她又靠在我的肩骨上,她那乌黑的长发,有淡淡的幽香。
在大楼的天台上,我们在这漆黑的夜里,低声地呢喃。这是我一生至此,最为幸福的时光,玉真说,也是她最幸福的一夜。我用指骨轻压着她的樱唇,对她说:“我发誓,这只是开始,我一定会让你越来越幸福,相信我。”
天亮了,人造太阳的光芒四射着,如果自然毁灭了阳光,那么人类就想办法自己灿烂起来,我想我也应该去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我对玉真说:“等我,我要给你一个惊喜,我很快就回来。”
“我当然相信你了,傻瓜。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面对着清晨的太阳,玉真的欢悦里,仍有着这么一丝淡淡的忧愁。
让自己的女人开心起来,是身为男人的义务。我说:“别担心,我想我有办法让你父亲高兴起来,真的,如果我对他的理解没错的话,我可以让他开心,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在我的房间里等我。”
玉真一夜没睡,在我说话时她已打了几个哈欠,也只好点头应了。我送她到房间里,想了想,还是把那皮箱放下,我带着把狙击步枪去见她父亲,倒是宣战的意思了。很显然,我的举动让玉真的脸上露出笑意,毕竟,他是她父亲啊。
我趁她不注意,轻轻咬了一下她白玉也似的耳垂,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作势要来打我,却掩不住脸上几分娇羞,少了几分英气,平添了几分妩媚。我关上房门站在走廊,我觉得,老天还是对我不薄的,真的。
去见她父亲,倒也不太难,因为我门口的卫兵直接告诉了我,将军所在的办公室的楼层。但电梯一到那层楼,在“当”的一声响起、电梯门还没打开时,一种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习惯性地跃起,门从我背后徐徐打开,这也太无聊了,开门居然两个方向。
门开了三分之一,我已见到两名持枪的士兵,他们一见到我就脸色大变,马上拍开保险,但这对他们来说,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刚开三分之一的门缝,对我来说,侧身而过是绝对宽敞了,所以当他们打开手上枪支的保险时,我已扯着枪管,硬把枪从他们手里抽了过来。
等他们意识到该做点什么时,两个乌黑的枪口,已顶在他们的下巴上。我握着枪柄,把两把枪的枪托抵在肋骨上,望着他们惊愕的表情,我得说,这很好玩。我用我不改的沙哑声音对他们说:“我不喜欢别人用枪指着我,下次我不会再解释这问题。”说完这句话,我已把两把枪的枪匣打开,取出枪机远远抛开,再把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的两把枪塞到它们的主人手里。
不过当第二道岗哨喝令我站住时,我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只是告诉他们我要找将军。大约等了十分钟,这期间我很不爽,我想被十几把自动武器指着没有人会爽的,我无聊地想掏根烟出来,马上被吼:“住手!不要动,把你的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否则我们马上开火!”
太没意思了,如果要动手,刚才他们没有增援过来时,我有足够的时间解决警卫,然后再对付过来增援的这个班的士兵。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给了人家面子,但对方还一点不领情的。
不过现在十几个枪口对着我,怕是变成苍蝇也跑不掉了,我想还是算了,硬扛着十几把突击步枪,也太悬乎了,再说要冷静,要冷静,我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冲动只会增加将军的反感罢了。
很快的,越来越多的增援到达,他们要求我举起手,然后有人想来搜我的身,我这就忍无可忍了。要是漂亮妹妹那也罢了,让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来摸我,我想着都恶心,我有洁癖,要这样都能忍,大约我在核爆后就跟那些腐尸一样混混沌沌的,也不会刮去身上的腐肉恢复神智了。
“住手!”就在我要发作时,一个老熟人飞奔过来,是洞拐,他对在场的警卫下达命令,“收起枪!将军马上见秋先生。”我终于可以摸出烟来抽了,我想,娶将军的女儿,尤其重权在握的将军的女儿,真的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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