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洛先生?”罗文猛地转过头来,结果便吃惊地发现,原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伤者,如今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连相貌,似乎都年轻了不少,一如他初见时候的那样
――英挺、强壮、充满自信。
这不是错觉,眼前的夏尔洛先生,的的确确是变得有些不同了。首先那低垂的眼袋,此时就已经消失不见,其次他也没穿平时那件土气的、浆洗得硬邦邦的礼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缀满了草茎和叶片的古怪长袍。
本来像这种零碎的装饰一多,肯定是会影响到服装整体的效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一件却有所不同――仿佛和周围这树林,这山谷,这天地融为一体似的,让罗文竟找不到任何的突兀感。
唯一不和谐的,恐怕就是原本应该是垂死的人,如今却生龙活虎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吧!如果这是真的,那自然是可喜可贺,可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诡异到让罗文根本不敢相信。
“您不是……我是说,您已经痊愈了么?”
“我还以为你接下来要问的,是咱们怎么来的呢!”夏尔洛先生促狭的挤挤眼睛,“至于说痊愈……唔,怎么说呢?应该是我根本就没有受伤,至少在这里没有。”
通过夏尔洛先生的解说,罗文才知道原来这个“翡翠梦境”并不存在于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与物质世界相重叠,却仅存于精神上的位面。
两个世界之间,没有什么联通的桥梁,因此进入翡翠梦境的唯一方法,就是“睡眠”。
说起来,其实很多人都曾在睡梦中,不经意地造访过这里,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当时所踏足的这片土地,还有这么个美丽而富于诗意的名字。
由于是纯精神上的位面,能来到这里的,仅仅是所谓的“精神体”,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灵魂”;因此身体上所受到的伤害,在这里是体现不出来的。除非是那种天生的残疾或者受伤的日子太久,久到你的灵魂,已经认可了这种伤害,让其成了你灵魂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眼前的夏尔洛先生不但看上去毫发无伤,而且相貌方面,也比现实中年轻了十好几岁――毕竟人都是不服老的。但如果按夏尔洛先生所说,进入翡翠梦境都是一种自发的、偶然性的行为;又怎么解释自己和夏尔洛先生同时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两人恰好在“同一”时刻,又恰好做了“同一”个梦?
“当然不是。”夏尔洛先生摇摇头,“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有一群人,却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经常性地回来这里……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没错,我就是一个德鲁伊!”
………【第十章 生命的传承】………
德鲁伊是什么?用夏尔洛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从自然中,领悟了力量和世界真谛的人――他们从每一片落叶中汲取智慧,观察每一种猛兽甚至昆虫对敌的技巧,最终又将学到的这些东西,用在维护自然的平衡中去。
因此与其说这是一种职业,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教派,一种信仰。
德鲁伊们相信自然本身是有意志的,而他们这些人存在的目的,就是为天地立这个“心”,并且成为自然的眼目、喉舌、甚至是复仇的怒火。
这样的教义,显然和众神殿的《神语》有所抵触,也不怎么符合统治阶级的利益;因此在拉姆帝国时代,帝国就曾经和众神殿联手,发动了一次极其血腥的镇压。
倾国之力,又岂是区区一个教派所能够承受的?一时间无数的自然祭坛被强行推倒,而当时遍及大陆的德鲁伊教徒们,也被杀了个七七八八,那些侥幸躲过帝国钢刀和火刑架的漏网之鱼,只好仓皇逃进大陆西南方的耳语森林里,以求得精灵的庇护。
这一躲,就是上千年。
千年之间,风云变幻,沧海都可以变做桑田――谁能想到当初如日中天的拉姆帝国,居然会在短短的四五年里分崩离析,原因,竟是因为一个白痴贵族在出使时,自作主张地要求冰原上的那些蛮子下跪。
其实也不能怪他,要怪,就只能怪人类在大陆上说一不二的日子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们早已忘记了当年百族大战时的惨烈,也容不下大陆上还有哪个种族,可以同他们比肩。
于是骄傲的帝国人得到了教训――尽管风雨飘摇的帝国最终还是通过坚壁清野、以退为进,分进合击等等一系列手段顶住,或者说拖垮了这次由野蛮人掀起的狂潮,但倒霉的是,拉姆帝国的最后一任凯撒,年轻有为的盖比乌斯?唯尊却因为在急行军的途中落马,屈辱无比地溺死在一条并不宽阔的小河沟里;赶巧那时候帝国的军队,也因为无法正面抵御野蛮人大军的冲击,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地的实权领主手中去和野蛮人打游击,结果,就直接导致了接下来,几百年的军阀混战。
如今大陆三巨头之一的凯奥凯,就是那次博弈的胜利者,这个崛起于极西之地的庞然大物,凭借他们沙漠民族本身特有的彪悍和遮云蔽日的铁蹄,碾碎了周边一切可以与之为敌的存在,直到众神殿反过味来,合纵连横,纠集了一众同样如梦初醒的势力和城邦,这才堪堪挡住了凯奥凯前进的脚步。
而那些被联合在一起的中小势力,就是如今紫金联盟的前身――毕竟那里面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公爵领,占了“大义”的名分。
被众神殿阴了这一下,凯奥凯自然是极端的不爽,不过从此次的事件中,凯奥凯也看出了众神殿的实力虽然大不如前,但虎死威犹在,宗教本身的影响力仍是一座不动不摇的高山;如果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重蹈覆辙,凯奥凯就必须想办法分薄信仰这玩意,对人心方面的影响。
于是雄才大略的特瓦兹三世便将目光,投到了藏身在耳语森林中,几乎已经快被世人遗忘的德鲁伊身上。
搜寻、示好、许诺;然后又经过了一系列沉闷到令人吐血的试探与反试探,终于在特瓦兹五世上台的时候,一部分心思活络,怀着满腔热血和抱负的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在凯奥凯殷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森林。
凯奥凯履行了承诺,于是没过多久,那些年轻的德鲁伊们便欣喜若狂地发现,世界,原来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要顾忌众神殿的打压,让他们无法在明面上公开传教,但是凯奥凯本身倒不排斥他们在私底下发展教徒――毕竟同样是使农作物丰收,养活几个德鲁伊,显然比供奉整个大地母神教会要划算得多;不单如此,凯奥凯还通过各种手段掩人耳目,不断地将德鲁伊们偷偷输送到大陆上的各个角落。
百多年的发展,让这个古老的教派终于又重新焕发了青春――现如今,只要是众神殿控制力稍弱的地方,你几乎都可以看到德鲁伊们活跃的身影。
当然,他们的身份不一定是公开的,就比如眼前的夏尔洛先生。
倒不是夏尔洛自己想在罗文的面前掩藏什么,事实上对于几乎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凶人、罗文还有小保罗这三个人来说,他就是想藏也藏不住;只不过罗文先前受眼界所限,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这就叫‘眼光的局限性’。”夏尔洛先生如是说,“至于将你带来这里的方法,只是个叫做‘灵智启蒙’的小法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仿佛为证明话中的不屑,他还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这才继续开口道:“重要的是,只要你来过这里,就可以在这个位面留下属于你自己的标记;这样在以后你每次冥想的时候,都可以通过这个特定的标记回到翡翠梦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罗文?意味着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一级的德鲁伊了!”
然而罗文,才不会被对方那故作轻松的样子骗到,道理很简单――那个什么“灵智启蒙”如果真像其所说,随时随地都可以施展的话,他夏尔洛又何必等到现在?
所以说,那只怕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法术,反而是和法师的“寻找魔宠”或者寻林客的“招募动物伙伴”类似,都是一生一次的吧!
至少原先的魔宠不死,法术就无法再次使用;相信这个“灵智启蒙”也差不多。
条件越是苛刻的法术,就意味着越为高昂的代价――这不止是施法,而是整个世界的规则。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实中都几近油尽灯枯的夏尔洛,又怎经得起这般巨大的消耗?
“嘿,又被你猜到了吗?”看到罗文黯然下来的表情,夏尔洛也不禁感觉有些棘手,“看来这几年的历练,让你这孩子的心智也成熟了不少嘛!但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那就是我们德鲁伊啊,其实也是有分支的,像是精通变身猛兽的‘变形者’、擅长掌控元素的‘复仇者’,以及偏重于治疗法术的‘守护者’;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利爪德鲁伊,飓风德鲁伊和生命德鲁伊。而我呢,就是其中的――”
“生命德鲁伊?”熟悉的一幕,让罗文想起了以前被夏尔洛先生教导的日子,那时的夏尔洛,就喜欢像这样故意拖着长腔,引逗三个小家伙抢着回答。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很简单,不是更擅长治疗的分支,又怎么可能在那种程度的伤势下保住性命。
果然就听夏尔洛先生双掌一合,发出“啪”地一声:“没错!所以说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虽说‘灵智启蒙’的消耗是有点大,但对于我这种刚好擅长此道的人来说,却不算什么。怎么样还有问题吗?爱操心的小家伙?”
“唔……那么,为什么是我?”罗文可不认为自己是当年三个孩子中最为优秀的,至少论打架,十次他只怕有八次要输给凶人;而若比聪明伶俐的话,他拍马也追不上小保罗。
“喂,小子!你不要妄自菲薄嘛!”好容易敲定的衣钵传人缺乏自信,让夏尔洛先生不由得一阵郁闷,“我承认我最先看中的,是保罗那好命的小子。毕竟我们德鲁伊的一切技巧,包括法术、武技虽说都是靠自然赋予,但是得需要你自己去观察,去体悟;你悟到了,一切就都会水到渠成,而悟不到的话,别人再怎么教也没用――在这方面,脑筋灵光当然要占点便宜……但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这并不意味他成为德鲁伊,将来的成就一定会比你更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十一章 相似与相反】………
“虽然你没有保罗那孩子那么有灵性,但是你细心,而且比他更有毅力……这才是最关键的。要知道体悟自然,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不可能永远伴随着美妙的、令人愉悦的体验,反倒是寂寞、挫折、长时间一无所得的困顿,这些,才是最经常光顾你的东西!没有惊人的毅力,能坚持得下来吗?”
夏尔洛先生说得煞有其事,但罗文在一旁听着,却越听越是汗颜,到后来甚至都有点字字诛心的感觉了――原因很简单,貌似他罗文才是第一个破帮出奔的,说什么坚持,岂不可笑?
“关于那件事……我很抱歉。”
“不!你用不着道歉!”夏尔洛把手一摆,“能够发现脚下的路并不适合自己,从而及时地拨乱反正,也是需要有大智慧,大勇气的;这正好说明了你的决断。”
“那么,凶人呢?如果说毅力的话,他应该也不差才对――您忘了小时候,他就曾为淬炼他的技巧,还特意跑到老林子里和狼一起呆了半年。”
“他太刻意了。”夏尔洛先生平静地说,然而这平静之中,似乎又孕育着某种风暴,“……太刻意了。我们德鲁伊学习野兽的智慧,学习它们对敌的技巧,最终的目标,并不是要把自己变成野兽,否则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即便你修炼成九级的大德鲁伊,甚至是宗师,半神,那又怎么样呢?让大陆上多出一只人类无法应付的凶兽,又或者,一大片可以移动的天灾吗?”
说到这里夏尔洛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可怕,他用力抓紧了罗文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罗文甚至都有了一种骨头要被捏碎的错觉:“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罗文,答应我不论何时,你都不会抛弃身为人类的心!”
……
……
直到很久以后,罗文才明白原来德鲁伊的教义,也是有新旧两种不同的理解,或者说诠释的;而“是否抛却人类之心”,就是其中争议的焦点。
很显然,夏尔洛先生是其中“新派”的人物,而他一手教出来的凶人,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与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就难怪为什么向来遇事冷静,处变不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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