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了,全世界都在怪自己把顾颜宜弄丢,都在怪自己弄得到处满城风雨,错的不是她!
顾漪瞳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幽怨地轻吐:“这个家不需要旁人多嚼舌头,信不信,我让你们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阴阳怪调的陈述句,肯定词性。
仆欧纷纷惶恐地哈腰,请求饶恕:“小姐……我们不会了!我们……我们出生卑贱,嘴巴不知轻重的……”
顾漪瞳没有停下回房的脚步,管事在这时候合事宜地出现,望着顾漪瞳进了卧室,方才从西装口袋掏出两沓厚信封递给仆欧:“这是这两天来顾家工作的薪酬,以后……你们不用再来了。”
这些都是遵照顾家仆欧规定办事,凡私下议论顾家家事者当辞不迟,这是换了第几批的仆欧了? 。 想看书来
_五
回到房里,顾漪瞳站在窗台旁拨弄花草,偶尔拿起水壶给花浇水,然后轻轻摩挲深绿色的叶子。
去花田泼硫酸并不是因为和花有仇,只是那里的花心都被蛀空,其实只要轻轻一碰就随风消散,哪怕有一寸的土地被那些粉末覆盖,就别想再那里种上一花一草。
只是顾漪瞳懒得和顾铭解释,他本就不相信自己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解释。
顾漪瞳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顾铭的亲生女儿。
小时候,顾漪瞳与别的小孩一样,热衷于骑自行车,在自己的苦苦要求下顾铭终于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却出于顾铭的身份,他不允许自己孩子比其他孩子差,就因这荒唐可笑的理由,顾铭总是逼顾漪瞳可以自己骑上自行车。
顾漪瞳七岁那年,顾铭把她和自行车带上一片空旷无人的广场,便自己开着自己的汽车疾驶而去,走时撩下的一句:不会骑就别想回家了。
她只是个孩子,只有哭是她唯一表达恐慌无助的方式,却任凭怎么嘶声力竭地漫天叫嚣哭喊,眼里还是只剩顾铭驶车远去的背影。
没有亲人帮忙在车后座扶好,然后柔声鼓励:不用怕,加油,爸爸在后面看着你。摔倒时也没有心疼的安慰,给予当时年仅七岁的自己那么一丝安全感。
顾漪瞳恨他至今。
顾漪瞳开始寻找仇恨的根源,来源于顾颜宜,从顾颜宜有生命那一刻起,顾家、顾漪瞳的生活,开始混乱不堪,她恨顾颜宜恨到骨子里,也许是因为她的戾气过重,众人才会认为当年的走失事件是顾漪瞳一手谋划的。
很可笑不是么,把一个七岁的孩子和“谋划“一词联系在一起,实在是谬论,可是顾铭愿意相信。
顾漪瞳一转身,便看到镶嵌花瓣的镜子中自己的脸,吹弹可破的皮肤白皙得耀眼;碳黑色的浓密睫毛衬托着钻石般闪耀的眼眸;薄唇微微上翘;如凝脂;乖张地垂顺着的中短发在柔和的灯光下,是和暖橙亲睐的亚麻色。
顾漪瞳就像是一只猫,一只在黑夜里独自孤行的黑猫,由骨子里散发着高傲的气质,把典雅奢华浸到血液里。
越来越不像小时候的自己,她甚至在自己脸上看不到关于自己母亲面容的一缕痕迹,她把刘海撩起来,凝视自己。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和某个女子长得很相像,她抑制住内心的不安继续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恐惧像流浓蠕动的虫子布满顾漪瞳欲坠的心脏,她尖叫着从窗台上拿起水壶砸向镜子,然后痛苦地遮盖起眼睛。
管事和两名仆欧赶到房间破门而入,忙问:“小姐,什么事?”语气中不透慌乱,管事从年少跟随顾铭,接人处事颇有经验,不论遇到多么紧急的事务要处理,都能泰然处之,这是精明干练的象征。
顾漪瞳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指向镜子:“把它给我拆走!”
很无理取闹的举动,管事仍听从吩咐对两名仆欧做了做手势,仆欧眼疾手快拆下镜子,退出房间。
管事轻声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告诉我当年我母亲和你的顾老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那场婚姻出错了?”顾漪瞳盯着管事的眼,希望能从那片浑浊的沧桑中找到线索。
“小姐又听谁在背后说东道西,造谣生非?没有那些事,若小姐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先去把那面镜子处理了。”语毕向顾漪瞳鞠了个躬,退出房间,为顾漪瞳关上房门。
管事看着顾漪瞳长大,他心底里是疼顾漪瞳的,顾漪瞳也曾经向他问起当年那场顾迟两家的婚姻,他只能遵老爷之命不作答。
至于老爷为何三申五令不能在小姐面前提起当年他与顾漪瞳母亲婚姻的事,管事也无从得知。
顾漪瞳看着那一片空白,安静了些许,她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和自己相像的是谁。
管家言辞闪烁,想来也并不会告诉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漪瞳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要去问她,那个离开顾家多年的女人,把自己女儿弃于顾家自己一走了之的母亲。 电子书 分享网站
_六
又是一个月升日落的更替,傍晚,顾漪瞳瞒着顾铭偷偷溜出了顾家。
浸在压抑昏沉的暮色余晖中,夏末秋初的萧索让她瑟瑟寒噤,她徒步穿过小巷弄堂的萧条,这片荒草丛生的地界中高高耸立起的那所房子,是非常老旧的突兀。
这是那个女人的家,那个女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唤作迟昕。
儿时,迟昕会带顾漪瞳去看破晓或暮落,被当天边有微细的光,她弱小的身上便会被镶上一轮金色的朦胧光圈,似薄雾,似细沙,似绒圈。美好的,被刻印在顾漪瞳的童年。
儿时的顾漪瞳,毫不掩饰心中悲喜,悲抑哭,喜抑笑。
顾漪瞳会指着被红霞熨染的苍穹,笑着喊迟昕:“妈妈!妈妈!那是花的颜色!”
顾漪瞳会看着绽开漫天的烟花笑得灿烂,指着被烟花染得缤纷的天空喊:“妈妈,快看!天上花开了!”
这时候,迟昕会朝顾漪瞳温婉地笑:瞳儿的笑多美,长大了,会比这烟花更美丽。
儿时,顾漪瞳会因为花儿谢掉,而哭得悲惨,这时候迟昕会抱起顾漪瞳轻轻安抚:瞳儿乖,瞳儿不哭,瞳儿要快快长大,多多地笑,这样,咱们瞳儿就会笑得比烟花还美丽。”
只是后来迟昕因为顾铭执意要把顾颜宜接回家,她便扔下顾漪瞳,独自一人离开了顾家,把顾漪瞳一人留于水深火热中。
如今还真拜迟昕所赐。顾漪瞳自嘲地笑笑,有种说不透的苦涩,她并不想恨给过她美好童年的迟昕。
打开房子大门,余晖从门的空隙间漏进晦暗冷清的屋子,顾漪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临近黑夜,迟昕并没有开灯。
顾漪瞳拧开天花板上缀着的水晶吊灯开关,屋子立刻灯火辉煌起来。
在玄关脱了鞋,赤脚踩在冰冷苍凉的大理石地砖上,迟昕的屋子里从来没有为客人备至的物品,似乎从来都是一个人。
顾漪瞳轻车熟路地穿过客厅,上到二楼的卧室。
一个女人瑟缩在墙角,警觉地盯着卧室门口,她察觉到有人来了。
顾漪瞳打开卧室的灯,女人的藏匿之所便被她一望无遗,女人像长久不曾洞见天光的小兽,明亮的灯促使她把脸深深埋进双膝里,她抱着双膝蹲踞在墙角,如藻的黑发披散着,如逃不开桎梏的茧。
她就是迟昕。
顾漪瞳试探性地轻唤:“妈妈‘‘‘‘‘‘”
迟昕缓缓抬起她迷惘的脸,寻找声源,在看到顾漪瞳后,她张了张干裂而苍白的唇:“是漪瞳?”顾漪瞳使劲点点头,示意她就是,这个疯癫女人仍记得她是顾漪瞳出乎意料之外的。
顾漪瞳走过去扶起迟昕,惊觉她比之前更瘦了,嶙峋的手被宽大的睡衣衣袖裹住,顾漪瞳顿时心生怜悯,怎么恨得起,这可是给予了她生命的女人。
迟昕在这时候突然狠狠推开顾漪瞳,警惕的神经被绷紧,嘴里呓语般呢喃:“你不是漪瞳‘‘‘‘‘‘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顿了顿,迟昕突然高声诘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装成我女儿的样子?!”
顾漪瞳骤然失落,她仍然这般疯癫。
“我是漪瞳啊,妈妈,你不记得了?妈妈小时候会带漪瞳去看好看的烟花呢!”顾漪瞳极力描绘烟花绽开的样子,极力描述有关于女人的曾经。
迟昕定了定神,认真地一字一句:“你,是,漪,瞳。”
顾漪瞳惊喜地重重点头。
女人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可仍是这般的好看。她拉过顾漪瞳,像小时候那般,宠溺地把她带到一楼的餐厅,为她拉开椅子,让她入座,再替她煮饭炒菜。令人很难想象一个精神出现问题的女人竟独自照顾自己十余年。
“咝 ——”身后传来菜与热锅触碰而发出的声音,菜香混淆了空气中的冰凉,顾漪瞳心里第一次有一种温馨的味道。
顾漪瞳侧头望向身后忙碌的身影,忽然问:“妈妈以前就会做菜么?顾铭是不是很喜欢妈妈做的菜?”
迟昕怔忡,肢体明显僵硬:“不是,是你姨娘教的。”
“我还有个姨娘?!”顾漪瞳的诧异近乎震惊,自己的母亲竟然有一个姐姐,迟家竟然有两千金,顾漪瞳却从来没有获悉。
“是啊……迟婉青……我的姐姐……”迟昕像是在感叹,又像独自喃喃。
“姨娘现在在哪里?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顾漪瞳索性转过身伏在椅背上问,不依不饶得像个小孩。
“她……她做错了事,她错了!错了!她在给自己赎罪……不……她死了……她罪有应得!哈哈……她罪有应得!”
迟昕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冲向顾漪瞳晃着顾漪瞳的肩膀惊喜地大叫,仿佛在叫嚣伟大的胜利属于自己,熟菜在炙热的锅中散发焦味。
迟昕睁大了瞳孔,细致打量顾漪瞳的脸:“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扔到哪里去了?!”
她不再如当年举止温婉,她如粗鄙下作的女人用力地揪顾漪瞳的头发,大声嘶吼,眼里没有丝毫的舐犊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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