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 僵尸之城- 第3部分

　　　　　　　　　　　　月光皎洁，能见度颇高，我看见几只僵尸缓缓移动过来，脸上的烂肉上不均匀地分布着光泽。我突然很害怕：在这僵尸之城中，终于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很想我的男朋友阿庆，他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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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没有像预料得那样很快或被僵尸杀死。抛开外貌不谈，僵尸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僵尸。论单打独斗，人类占绝对的上风，如果不愿意战斗，跑僵尸也跑不过人，你甚至可以像游戏中卡怪一样引他们卡在栏杆之类的障碍处。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要跑入僵尸的包围圈里。他们虽然行动迟缓，但却是无畏的。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便居无定所，小心地避开僵尸们，避不开就敲碎他们的脑袋。饥饿是最大的杀手，我必须寻找充足的食物。　

　　　　　　　　　　　　我沿着珞瑜路向街道口走去，那里曾是繁华的街市，我期待那里有残余的食物。到了武商量贩店，发现街边尸首遍地。我本以为这群人集体遇僵尸了，连忙闪身进入武商，谁知眼睛还未适应阴暗的内部环境，就被人一通暴打，踢了出来，撂下一句话：“滚！”　


　　　　　　　　　　　　我这才细细打量尸体，全身没有撕咬的伤口，除致命伤外便是乌青淤紫，身体完整。没人性的僵尸是不会留全尸的，显然是人干出来的。　

　　　　　　　　　　　　在觅食的过程中，我遇到了其他没有组织的幸存者。我们甚至没有对话交流，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平时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只是多了一些警惕和敌意，盖住了平常的冷漠。　


　　　　　　　　　　　　我能理解，事到如今，大家仍是竞争者，竞争食物，竞争不被僵尸吃掉。每少一个人，便少一个与自己夺食的，同时那个人填饱了一批僵尸，自己也就更安全些。　


　　　　　　　　　　　　我还是坚强地存活了下来，秘诀是小店铺，良品铺子扭扭西饼屋之类，虽然早被洗劫，但小店的优点在于不会有人驻扎，而且洗劫时都比较慌张，会有不少残留。靠着这些残留，我撑了很久。　


　　　　　　　　　　　　我在广阜屯转悠，路过一辆撞在华师大门上的公交车，车体上印着汪寒的大脸和他的老坛酸辣方便面。我又想起了阿庆：如果那天让他看了汪寒，也许现在就不会是这样，当然也可能我和他早就一起被吃掉。但同生共死，总好过我一个人独活。我伤感地登上了这辆车，却发现——坐在老弱病残专座上奄奄一息的，正是阿庆！　


　　　　　　　　　　　　我急忙过去，抱正他的身子，发现他只是虚弱，饿的。我拿出了食物喂他吃下，他渐渐转醒，看见是我，哭了出来。　

　　　　　　　　　　　　这时天已擦黑，本该亮起的路灯仍旧无动于衷。月亮和星星还未升起，车窗外一群黑影矫健地追逐着另一群黑影。我抱紧他，说，都会好起来。你看，在这僵尸之城中，人类仍然是主角。　



　　　　　　　　　　　　11　
　　　　　　　　　　　　我和阿庆在这辆公共汽车上定居下来了。我拆掉了一部分座位，腾出空间足够我们平躺。车上窗帘还是完好的，平时全部遮上，不论是人还是僵尸，都不会对一辆车有兴趣。我每天出去觅食，他在车上等我回来。就像在远古，在人类的天敌还很多的时候，男人那样生活，每天尽量带回多的口粮。阿庆就像那时的女人一样，能做的只是希望我完整地回来。这辆印着汪大脸的车就是我们的洞穴。　


　　　　　　　　　　　　我想我确实有一刻感觉到了幸福，天地渺渺相依为命的那一刻。但不能持久，还是食物的问题。我一个人的时候，勉强能糊口，现在人变成了两个，觅食的能力并不增加，而且食物是不可再生的，只会越来越难找。我饥一顿饱一顿无所谓，但每当我看到阿庆掩饰不住的失望眼神，我会愧疚。　


　　　　　　　　　　　　这时已经不是僵尸的问题了。我可以断定，僵尸还是有一些生物性的，我是说，如果他们意识到试图攻击你是有风险的，他们就会回避。可以说是条件反射也可以说是学习性。他们也渐渐了解，吃一个同伴比吃一个人要保险些，吃谁不是吃啊，老虎眼里全是口粮。　


　　　　　　　　　　　　所以他们对人类的威胁越来越小，除非是多对一，否则极少扑过来，完全没有国外僵尸片中那样凶悍和奋不顾身。可以说，连生化危机在这里都有中国特色，也可以说是生存智慧。　


　　　　　　　　　　　　于是，一些人类又站在食物链的顶点了。他们的特点是身强体壮，有充足的食物来源，并且主动杀戮僵尸，将此当做一种日常乐趣。人类的霸主地位重新奠定，让我很欣慰。虽然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不够强壮，也无法稳定地获得食物，对僵尸的态度也是能躲就躲，躲不开再出手。　


　　　　　　　　　　　　很武汉体育学院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们身体素质强，又靠近广阜屯，有强大的食物获取能力。武商什么的就是被他们控制的。附近的两个学校，华师和武大，几乎没有活口，也许和这就有关系。我很羡慕。　


　　　　　　　　　　　　之后的一天傍晚，我捧着不多的食物忐忑地回到车上，却意外地发现，除了阿庆外，还有另外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的。我生怕他对我爱人不利，立刻快步上前，挡在他和阿庆中间，中气不足地吼道：“你想干什么？”声音又大又虚。　


　　　　　　　　　　　　男的没理我，目光直接越过我头顶，问阿庆：“要我拎出去还是？”　

　　　　　　　　　　　　阿庆偏过身子，躲开我的遮挡，小声说：“我来和他说吧。”　

　　　　　　　　　　　　我有不好的预感。阿庆把我拉到一边，说：“我们分手吧。”　

　　　　　　　　　　　　我觉得心里有什么塌了：“为什么？因为他？他是谁？”　

　　　　　　　　　　　　阿庆：“他叫王大强，是武体的。他会照顾我，我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也是为你好。”　

　　　　　　　　　　　　我觉得自己眼泪都快下来了，一脸蠢相地说：“我不怕，只要我们在一起，苦一点我能忍。为我好你就别离开我。”　

　　　　　　　　　　　　“好好说你不明白，那我就说直说了。跟你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没有未来。连吃的也没法保障。你能说出一个我不离开的理由？”　

　　　　　　　　　　　　我继续说蠢话：“你爱我么？”　

　　　　　　　　　　　　他轻哼了一声，转头不看我：“我走了。”　

　　　　　　　　　　　　我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凛然大义，说：“你别走，外面危险，还是我走吧，这车以后你们住吧。”　

　　　　　　　　　　　　阿庆说：“有什么危险，大强会保护我的，他经常杀僵尸呢。”　

　　　　　　　　　　　　两人走了。　

　　　　　　　　　　　　我在我们的公车上，翘首期盼他能回头再看我一眼，只要有这一眼，我便不枉爱他一场。但他决绝离去，背影坚定，丝毫不留念曾爱过的我和印着大脸的公车。　


　　　　　　　　　　　　虽然心痛，但也想得开：忠贞这种东西，最初本就和食物有关。上升成要求人人具备的高贵标配品质也就是近几千年的事。现在也算回归本源了。也不很怨恨僵尸：现在被更强壮的人夺走交配对象，在平时我们不也会被更有钱，更英俊，更什么什么的人夺走爱人么。标准在变化，人一直没变。　


　　　　　　　　　　　　何况，在这满是僵尸的城市，活下去永远是首先考虑的。　

　　　　　　　　　　　　12　

　　　　　　　　　　　　之后的日子里，不得不说，我过得比以前轻松。只寻找一人份的食物，不用考虑他人的口味。更重要的是，精神上不再有压力，自负盈亏，活就活，死便死，用不着对谁负责。　



　　　　　　　　　　　　不久之后，有一次僵尸暴动。自感染以来，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密集的僵尸群，就像节假日时的国际广场里的盛况，沉重的呼吸声叠在一起彷佛雷鸣。我很好奇，这是怎么了，难道僵尸也要进行非法集会。但没敢靠近。等僵尸散去，我向刚才暴乱的中心走去，看见了一具尸体，虽然残缺不全，但我还是认出来了，这是王大强。　


　　　　　　　　　　　　可想而知，纵然强大，也不该将虐杀僵尸当做娱乐，犯了众怒，便是这个下场。我承认这很解恨。但我却没有见到阿庆。之后我也没有见过他。也许还有更强壮的人吧。　



　　　　　　　　　　　　13　

　　　　　　　　　　　　我一个人在僵尸之城中游荡。我想我已经与僵尸和谐共存。也许我早已变成了僵尸，只是自己没察觉。应该不会，我又没有吃人的念头。但如果哪天饿急了呢？我永远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我曾经很怀念曾经，但想想没必要。如果没有这次僵尸感染，我需要辛苦补考艰难毕业，千军万马中取一份工作，买一套透支我一生的房子，守住一个爱人，才算人模狗样地勉强活着。而现在，在这僵尸之城，只要活着，便是成功。唯一的压力来自必须随时提防不要被吃掉。其实也不算什么，哪里没有人吃人啊。　


　　　　　　　　　　　　我一直很疑惑，过了这么久，上头究竟在做什么。按说领导已经坐飞机将信息传递出去了，这里却一直不见人为干涉的动静。难道说真的全世界都感染了？如果还有管事的，要彻底解决这次生化危机，不留后患，也许会把武汉核爆了。但我又想到，这里有长江，如果被辐射污染，整个东南地区都要遗祸。不过其实也差不多了，武汉虽然还没建设成上海，长江早已建设成了黄浦江，风景这边好毒。　




　　　　　　　　　　　　第二年，武大的阴花果然比往年茂盛，可惜没有活人收门票了。　


　　　　　　　　　　　　我曾经沿着国道，走到了不知道哪里，发现远处有一处关卡，厚实的路障后是全副武装的警察，带着防毒面具，千面一律，射杀一切试图靠近的人形生物。　


　　　　　　　　　　　　我为人类松了口气，看来感染的只有湖北这一片，没感染的大多数仍在抵御。不得不说，确实是个好办法，封锁住，等僵尸吃完了人，僵尸再吃完了僵尸，到最后连病毒都饿死了，世界就安全了。城市基础设施也得以保留，只是地价会大跌。没关系，有的是没房住和愿意炒的人。　


　　　　　　　　　　　　我转身走向僵尸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