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界有神机营驻扎,连曜的机字营从西北雪山绕过去,我们自己的新军守着东线。你说,几日之间,溪火部的清溪长老怎么将铜牛寨几乎搬空了,难道真的似乎传说中的那边有神兵相助?他们能去哪里。”谢睿转头盯着朱丹臣询问,却又似乎在问自己。
忽而醒悟过来,自嘲似的笑笑:“我还以为是勇叔,丹臣你就是这点让人放心,不多说一句。”
转而面向地图,顺手向地图的东南方向划去,自言自语道:“这片河谷处于川西盆地与滇南北部高原之间,身居建昌卫治腹心之地,北面是冕宁,南接德昌,东邻喜德、昭觉、普格,西与盐源接壤。地势南低北高,溪火部要躲避,马上入严冬,这么多人也要吃要喝,能去了哪里呢。”
突然门被人拍开,烛火被风呛的一闪,几条大汉神情恼火窜进来,为首者正是单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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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曜追问道:“他当时如何反应。”舒安如实答道:“稳当。”连曜问:“何解。”
舒安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谢家这小厮应该十分不甘,他暗中部署了这么久,出人出力,只为夺回溪火部的势力,一雪当年南安部的耻辱。可没想到被人虚摆了一道,留了这个破铜烂铁的空壳子寨子,换了我,只怕想砍了朝廷那些贼子。”
连曜深深叹道:“不甘又能如何,这些贼人实在老谋深算。如今他们等着我们将这捷报呈上去,朝廷自然会嘉奖,到那会儿我们班师回朝,请功封赏之际,再杀我们个措手不及,然后梁王自会请旨回滇肃清余患,至于他的封地是大了还是小了,依梁王的性子自能认了。但他谢睿的南安部,可连个屁都没有捞着。”
舒安继续道:“不仅不能捞着,也无法服众,他南安部早已是一盘散沙,各个武士长老久居汉地,养成了骄淫奢侈的风气,只想躲避于内地,管他外面是秦是汉。这次谢家小厮能聚合这群残余之众,只怕许了不少美好空头光景,这样就灰溜溜的吃了个哑巴亏,屁都不能捞着,如何打发这些自大的武士长老。听说他的养娘还在关着,如果再不搏一搏,只怕南安部又要易主。”
舒七一旁听了半天,反而笑了:“你们说了半天,我好歹是明白了些,只怕这小子心里火烧火燎的,脸上只是挂不出来的扯淡。不过怎么说,他也当上了皇上的妹夫,挣了个媳妇。听人说,那什么圣公主美的跟什么似得。要是我,管他什么南安屁安,二话不说,回去把那漂亮公主抱上床日球了再说。”
连曜听了这话,心开一线想到宝生,格外抒怀,竟也少见的咧嘴笑了:“这边是他们南安部内讧,那边是倒插门的亲事,就这两件,也够那小厮上火了,怪不得还想放手搏一把。”
说着乘着心情大好,化了蜡丸,展纸看来,舒七按捺不住,凑上来,纸上却无字。
连曜舒安相对一笑,舒七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舒安看着连曜笑不说话,连曜有些负气,叹道:“这厮聪明成这样。我那也是无字信,他当然不看,这字条是为了应答我的怀疑,又怕留下把柄。”
连曜继续向耐心解释道:“我们怎么得了这空寨子,你也知道。一开始我诱他合作,若说是真的信他,还不如当时已经无人能信,看到这样一枚人物,算准他的难处,想拉拢了来助我一臂之力。”
“后来用他的人做向导,领着我们从西线上格姆雪山,走的那些鸟不拉屎地方,我也存了戒心和疑心,怕他这小子做朝廷的走狗,假意与我们合作,想困死我们在雪山之上。”舒安叹道。
连曜点点头:“若不是遇到那几个西厂鹰犬,我也可能从会原路折返,沿安宁河道进入这寨子。苍天有眼,让我遇上那几个天杀的走狗。”
舒安正色道:“谢家小厮提醒我们,要早点离开这寨子,这话我倒信他。说真的,这寨子看似平常,却四处透着诡异稀奇,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还是一把火全烧了,我们撤回龙阳,心里才能安定些。”
舒七嚷道:“烧了烧了,一把火烧了,老子早看那寨子口的白塔不顺眼了,像是关死人的地方,塔就塔,还白惨惨的恕!�
舒安不予置评,换了话头向连曜问道:“他们最快什么时候会反扑,我们沿哪条道路撤出。”
连曜收敛了笑容,道:“朝廷还等着我呈上的折子公布天下,反而不会这么快动手,他们就想我自打嘴巴,若然真的动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既然是个大嘴巴子,就要配合他们整出些声响,我们大摇大摆沿着安宁河向南撤退。”
三人在帐中对着军图商议直到深夜,连曜走出帐外。月正中天,山谷中十分寒冷,雪山上吹来的风的沁入骨髓。连曜沿着寨子四处巡视一番,军士们在寨子中点起了多处篝火,火苗噼噼啪啪的在木材上跳跃,红蓝色的火苗映的寨子口一座白塔更为怵目。
连曜想起舒七所说“白惨惨的恕钡幕埃餐O吕醋邢盖屏艘磺啤�
塔通体用白玉筑成,月光下泛着流光,外挂风铃,上上下下有十三层,每层只有小半人高,连曜无法进入,只好弯腰下撑地来向里面窥视,内有旋梯并无特别。但塔基正中,却镶嵌一座莲花座的纯金佛像。
连曜猛然想起在金陵南安私苑中的木塔,两塔无论外观造像还是内里佛像竟然一模一样。连曜想看的仔细些,无奈塔身狭隘,无法看的细处。想了想,挥手找了随身的吴军士吩咐几句。
半刻之间,一列军士压着衣着华丽的土蛮之人过来,连曜上前指着白塔客气问道:“请问大土司,这塔如此矮小,是作何用途。”
那唤作土司之人被压着手臂,也不理会连曜,只是盯着白塔,嘴中念念有词,欲做下跪之态。连曜挥挥手,军士放了土司。
那人双手跪拜起来,突然间,口吐白沫,众人欲上去查看,不料那人腹中巨响,瞬间胸腹间起火,延及全身,众人恐怖之余根本无暇解救。
只见白塔之前,一人全身着火如魔鬼乱舞,发出惨烈鬼魅的笑声,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其凄惨恐怖的状况不能用言语描述。
次日清晨,连曜率几人检查尸体,只见宛若炮烙般被烧成灰烬,未烧尽的部分也焦黑如残枝废炭。
随军医曹随手用银针刺了刺尸体的腹部,小心凑到鼻下辨别,半响转向连曜,肯定回复:“是火粉,用牛尿囊包了,押出一刻前服下。”
第七十七章
捷报连连,龙阳这小小的驿站一时间十分繁忙,向朝廷传发的文书,由京城发回的批示,一件件都需及时理清转交,韩云谦领着两三个仆役竟有些晕头转向。
韩云谦本想乘着年尾向宝生教习《女诫》和《女德》二书,一来被公务缠身,二来此书实在枯燥,便是抽得时间督促宝生诵记,宝生也往往心不在焉,勉强应付,此事便暂时缓缓搁置了下来。
平日韩云谦去了山脚的驿站处理公务,宝生便无人管束,每日不是出门遛马,便是去山中打鸟,日子倒是过得十分畅快。
这日中午,韩云谦偷了个功夫,想早些回去教授宝生功课,回到院中,一看马厩空空,便知道宝生又不知溜到哪里了。刚叹了了口气,院门却被推开,进来一人:“伯斋先生,好久不见。”确是谢睿半推木门,倚门而立。
韩云谦也不吃惊,叹了口气:“是存昕啊,听你来了德阳大营一段日子了。”
谢睿点点头:“一直也没来拜会韩伯斋先生,失礼了。”韩云谦心内挣扎了一阵,最后下定决心,扬手请道:“既然来了,便请进屋以茶代酒小坐片刻吧。”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请教一事。”谢睿缓缓坐到竹榻之上,等着韩云谦热水煮茶。
韩云谦眼眉也不抬,只是专心拿者小锡勺炖着茶水。
谢睿便从袖囊中取出了一张皮质的地图,小心铺在面前的案几上。
韩云谦看也不看,只是淡淡说道:“韩某无才,不知存昕想讨论些什么。”
谢睿有些尴尬:“伯斋先生,此事涉及我部老少数万人生死进退,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韩云谦也叹了口气:“谢少保,我知你今日所为何来,若我有所知,也想与你切磋,但我有一事,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谢睿脸色有些灰白,话语竟有些诺诺:“是有关宝生。”
“我韩云谦半生飘泊,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嫁与富贵,只是希望她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过此一生,依她的性子,为人散淡但处事莽撞,不是能承担家族大任,协调家里上下的孩子,她于你不是好的选择。你于她,也不是良配。”
谢睿有些急,想抢话,却被韩云谦拦下:“有些话你也别嫌我说来不好听,我也是过来人,知道男女初始两情相悦的滋味,可是你身份实在特殊,不然你也不会拿着这张图来找我。”韩云又瞥了一眼面前的图纸,眼中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
“话到此处,请你不要再对宝生用心,不然就此请告辞。”
谢睿缓了缓心情,低低坚持道:“当年你与伯母也是那般肆无忌惮,推翻了多少前程盟约……”
“可是我能许秀卿一世畅快,你能许宝生什么!我也听说你的婚姻之事,你是想让宝生为爱妾还是宠姬!你能撇开南安部几万老小,撒手不管!还是你能推却皇命,逃避一生!就算你可以,我也不许自己的女儿贸然犯傻,拿一生做些不相干的事情!”韩云谦竟是少有的动怒,语态坚决激动。
谢睿无言可对,脸色倏然苍白。
韩云谦仍有余怒:“兼且你自己都不能自顾,何谈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你身为质子,那时候你去岳麓山游学访友,招揽门客,和我秉烛夜谈,难道真是你自己的主意!不过是你父亲和朝廷手中的鹰犬!”
“就算你不退不推,万事顺利,当时我和你说,一个失去故土的游荡部族,要想安顿下来,少则十年年,多则二十年,你能让我女儿等十年还是等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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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太阳微微有些淡了,连曜骑马上了山坡,山势相连,一人一马走在山脊之上,山脊正中,也是风眼所在,山风甘冽而凌厉,两月来的疲倦被吹去,涌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喜悦冲淡。
待近了山腰的一座小院落,却远远看见外面立了几名武士,便悄悄绕到偏僻处,瞅了瞅院中的马厩,却不见龙牙。
听得屋内争执之声:“你能让我女儿等十年还是等二十年!”不由得停驻了马步,再仔细听区,却一时细细无声。
连曜略微思索,嘴角微扬拉了辔头准备转身便向山下驶去。
龙阳山脚的仙女湖边,中冬时分却还是温暖。
宝生近日从阿木约布处学得一种新的垂钓之法,取三尺长竹竿,中通,侧面镂空一条寸余宽直线,再取一铁棍,顶部磨尖,底部掰弯成弯钩字型,在掰弯处系皮筋,皮筋另一端系竹竿底部,将铁枪置于竹竿中,掰弯处挂竹竿顶部,瞄准鱼肚,将掰弯处拨到镂空线中,瞬间射出,十有**能有所收获。
这个时候有只肥鳊鱼游来浅滩,宝生正等着细支射出,无奈皮筋松脱,鳊鱼机警就要游出浅滩,突然一只细细的竹枝射过来,直中鱼肚。
宝生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见连曜骑马在不远处的沙滩上,身着一袭简单布甲,腰间挎一柄长剑,腿上绑一只弯刀,侧颜冷峻,眉目秀美,似笑非笑的俯在马鞍上凝望着自己。
连曜也偏头看去,只见宝生晒黑了许多,没有初时那种温润莹白,长发学着当地蛮人辫成一条粗粗的麻花,斜搭在颈边,身着淡红褂子,下面系了百褶白裙,身量也仿佛是又长些。肩上扛着一柄剑弩,解开了襟口,胸口挂了一只木哨子,裙角也挽起,扎起在腰间,露出两只光脚。
连曜心中蓦然噗噗直跳起来,盘算了很久的话直堵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仓皇间只好咳嗽几声,干笑道:“月余不见,你倒长高了不少,穿上这里的衣裙,看这粗鲁的样子,也挺像个蛮人女子了。”话一出口,直怪自己嘴溜,又说起了这样的酸话,竟然有些怕宝生恼了,偷偷看过去。
宝生听了却不着恼,笑嘻嘻道:“罗刹鬼,你怎么来了,听父亲说你打的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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