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呸!这是改称谓的事儿吗?他逼着众多外门弟子叫他师傅,日后那些弟子进了内门,若是天赋好的,再拜了师傅,是不是他还得跟那些长老甚至是山主一个辈分?”
“你激动什么呀,让你是干嘛来的?你倒好,揪着这一点不放了,你问我我就知道吗,这也不关我的事啊!正事要紧,咱们还是赶紧查清了回去好交待!你练剑不息,我大发利市,皆大欢喜嘛!”
“……叫那几名弟子过来!”
几个少年,面色惨白,其中一人嘴角还沾着些呕吐秽物,战战兢兢走到跟前,一开口,一股酸气扑面而来。
“在下,不,属下,不,晚辈,不……徒,徒孙……见,见过……”
话到这里打住,显然是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内门从未来过人,即便来了,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能见到的,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内门中是什么身份,不好乱叫,万一叫错了得罪人怎么办?但总不能就这样问人家一句:怎么称呼?
几个少年犯了难,汗水簌簌而下。
那人表情甚是平静,递过来一张手帕,口中说道:“擦擦。”
最先发现余暇尸体那名弟子狐疑地抬起头,见面前一个玄色长衫之人,看样子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面庞像是刀雕斧凿出来的一般,五官甚是分明,鼻梁高挺,眼神似剑锋利,正盯着自己的嘴角。
他顿时愣在原地,有些迷糊。
旁边那人笑了笑,说道:“别紧张,没什么事,找你就是了解点情况。”
他闻声看去,说话那人也是身着玄色长衫,看着挺和善的,眉目普通,嘴唇略厚,是个热心肠的面相,若是用家乡的话来形容,就是面善。
那人指了指他的嘴角,含笑不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边有些不妥,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好了,干净了。
那个面相冷酷之人的手却还在自己面前伸着,拿着一张手帕。
他有些惶恐,却见那人若无其事将手帕揣了回去,面无表情说道:“我叫栗烈,叫我师兄便是。”
又指了指旁边看起来挺面善的那人,“这是毕师兄。”
几人惴惴不安,口称见过师兄,几乎是刚说完,栗烈便接口问道:“几时发现尸体的?”
“辰……辰时。”
“见到时便是吊在大门上的?”
“是。”
“周围可有其他人影?”
“没……没有,没看见。”
栗烈眉头一皱:“是没有,还是没看见?”
“没……没有吧?”
“吧?”
“没有!”
栗烈看着他,“你确定?”
被对方眼睛一盯,那人顿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结巴道:“不,不敢确定。”
“那就是没看见。”栗烈不由分说道。
“我再问你;这几日余暇可有什么异常?”
“这个……不知。”
“授艺可曾正常,是否每日都监督你们学剑?”
“这个,没有。”
“没有?”
“一……一直都未曾这般过。”
“大胆!”栗烈顿时怒发冲冠,大声呵斥道,吓得几人低头不敢说话,“对弟子放任不管,如此散漫恶习,这种教习,早就该死!死得好!”
“别别别……发什么火啊!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咱们内门不也是这样吗,只要教得出人才来不就行了,你这脾气真是……”毕师兄赶紧劝道。
栗烈忿然道:“教出什么人才了?这些年进内门的有几个人才?去年出了个余路,他算是什么人才?蝇营狗苟之辈!”
“别发火别发火,要发就发利市!”毕师兄笑道:“还是我来吧,问这个你不行的……”
说完便笑眯眯看着几人,问道:“几位师弟,刚进山门没多久吧?”
“是,是……”
“几年了啊?”
“三年……多一点。”
“你别紧张啊,咱们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我不过是比你早入门些年,你若是和我一样,指不定现在都是山主的入室弟子了,哪像师兄我这般没出息,要说咱们僰山啊,就这点好,因材施教,弟子们也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别听你栗师兄的,他这个人啊……”
栗烈脸色愈发难看,终于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说正题!”
“好好,说正事啊,几位师弟,这外门中,可有什么异常啊?”
“什……什么异常?”
“比如说啊,有没有弟子在背后对你们教习不满啊;有哪些弟子身后的背景比较强大啊:你们那些助手师兄们,这段时间看起来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啊;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出过山门啊;有没有陌生人来拜过山门啊;你们这位余暇教习,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啊……”
他一口气问了一大串,三人大多是摇头,情绪上倒是不紧张了,甚至能主动说上一些,似乎是想着与内门师兄攀好关系,日后好得个照应,但多是答非所问的,毕师兄又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浪费时间!该问的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栗烈瞪了他一眼,说道:“我陪你在这里多站了半个多时辰!”
毕师兄摇头微笑不语,栗烈继续表示他的不满:“真不明白你和这些人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不思进取,他们在巴结你,没看出来吗?”
毕师兄忍不住笑道:“你啊,若是愤世嫉俗少一些,在门中的名声大概也不会这么臭了……”
栗烈闻言眼睛一瞪,毕师兄赶紧道:“好了好了,说正事,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嗯?”栗烈眼睛微亮,“怎么说?”
毕师兄道:“至少这余暇,是真有些不对劲。”
栗烈没好气地道:“当然不对劲,一天到晚也不教授弟子,肯定是有私事!”
毕师兄摆摆手,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给弟子们分发元灵丹的事。”
栗烈面带疑惑:“两颗元灵丹?怎么了?”
毕师兄望着远方,平静道:“实际不止两颗,这事我恰好知道,上头定下的是三十颗,他贪墨了二十八颗……”
“这个奸贼!”栗烈面如寒霜,“此事我定要禀明门内,查个清楚!”
毕师兄打断道:“方向错了,这个不是重点,你真猜不出来他贪墨的丹药去了哪儿?”
栗烈眼中精光一闪,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余路!”
毕师兄笑道:“对嘛,老子帮儿子求上进,这事本就是摆在眼前的,况且咱们当年也同在外门呆过一段时间,你还不清楚他是什么人?我好奇的是,他每月都是分发两颗元灵丹,一颗给胡八道,一颗给梁弯弯,为何第一个月却要多发一颗,而且是给那几人口中的‘前废材师兄’呢?”
栗烈眼睛一亮,“这倒有点意思,听说那人十几年不曾突破仑泉境初期,突然就实力突飞猛进,和从前判若两人,都说是得了什么厉害功法。”说到这里,他神情一凝,冷声问道:“你对他的功法感兴趣?”
毕师兄没好气的道:“我就是再懒再蠢,好歹也是个嫡传弟子,可不是余暇那种前内门弟子,还是个边缘弟子,我用得着像他那样去惦记人家功法?”
栗烈有些明白了:“余暇对他的功法感兴趣?”
“对!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情!”毕师兄肯定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不然为何只给一颗,只给那一次?而且我听说之前他就送过那廉尺一颗元灵丹,据说是内门弟子选拔大会时,余路打伤廉尺的赔偿……笑话!整个外门他余暇最大,需要如此惺惺作态么?我跟这几人闲扯了这么久,对余暇的行事风格也初步有了些了解,这人绝不是好相与的!他会做这种无聊事?反正我不信!”
“你是说,他的死和那个廉尺有关?”栗烈眼睛一亮。
毕师兄沉吟道:“现在还只是猜测,什么头绪都没有,总要去看看再说。”
栗烈眼中蠢蠢欲动,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找廉尺!”
“慌什么,那也是下一步的事!余暇的尸体是在山门那里被人发现的,咱们先去那里,看看有什么线索……”毕师兄白了他一眼,慢悠悠说道。
“那就去查一查,这个蛀虫虽然死有余辜,但毕竟是我僰山之人!顺便说一句,如此大快人心之事,就算双方是死敌,我也会对他表示我的敬意。”
“怎么表示?”
“……给他上三炷香。”
“……”
第五十一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和往常一样,廉尺刚过辰时便停止修行,迎着初生的朝雾睁开双眼,从地上起身,在远处透过来的晨曦微光中做好早饭,又等廉甲起床吃饭,待他吃过后,廉尺收拾好碗筷,又将屋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这才出门而去。
走在路上他心想,修行者的生活其实也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虽然电视里面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往往都并不普通,但仔细一想,廉尺是机器人,廉甲是蜀山弃徒,这两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如此一来也就可以理解了,所谓生活的戏剧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到了弟子舍外围,绕行了一段,眼前出现一条逶迤小径,通往一处僻静的小山谷,碧空如洗,青山妩媚,沿着石上清泉走了一段,一片松林便出现在眼前,旁边有一栋小屋。
梁弯弯就住在里面。
作为传说中僰山外门天赋最好的弟子,梁弯弯自然是有资格随意挑选喜欢的住所,这里很幽静,离弟子舍又不远,不至于有人说她脱离群众,当然骄傲的梁弯弯师妹是不在乎这个的,她选择在这里居住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喜欢。
廉尺轻敲屋门,一见里面那人打开门,不由分说,站在门口直接开始打手势。
梁弯弯看不大懂,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廉尺早有准备,从腰间拔出长剑,在地上刻道:还有没有救人的丹药?
梁弯弯一见地上字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大双眼吼道:“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你!我全部身家都被你家那小破貂搜刮了去,说好了你欠我人情,我都没问你还,你这就又找上门来了?”
廉尺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在地上刻道:三颗丹药,再欠你三个人情。
梁弯弯眯着眼睛,语气中有些嘲讽:“你这人是不是有点自信过头了,真以为自己的人情有那么值钱?”她眯眼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看起来倒像是在笑。
廉尺沉默半晌,忽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不再写字,目光却已说明一切。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弯弯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已和我一样,是仑泉境巅峰,既然境界提升了,身上的伤自然也好了,那丹药不是你要用的……”她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是……廉大叔?”
廉尺垂首望着地上,轻轻点了点头。
梁弯弯倒吸口凉气,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当日我便猜了出来,廉大叔口中说的秘法,大概就是极耗心力的——幻血境才能做到的事,他一个仑泉境想要御剑飞行,哪有如此简单?但他一心救你,我也劝阻不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现在你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境界还有所提升,自然是廉大叔拿到冰系内丹了……”
她并不知道,廉尺能复原,靠的并不是内丹,而是那口寒池的作用,昨夜回来后廉甲将内丹给了他,那两颗内丹现在还在他怀里揣着。
梁弯弯眼神有些不忍,偏过头不敢看他,声音微微发弱:“对不起,真的没有丹药了。若是我没猜错,廉大叔的伤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便是寿元损耗过大,纵然是极品丹药也救不了他,除非有什么天才地宝,灵丹妙药,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弱,虽然口中说着尚有希望,但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天才地宝,灵丹妙药?
廉尺身子一僵,随即恢复原样,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梁弯弯倚在门框上,看着廉尺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哑巴好可怜。
……
僰山外门,山门处。
栗烈和毕师兄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阵,走到高大的山门之下,迎着吹面微疼的猛烈山风,两人视线一对,栗烈沉声道:“这里不是杀人现场。”